我缓了缓，上前道：“司徒公子，不，皇上！”

他神态轻松，全然没了领军时的威武霸气，对我笑道：“卫兄，你我二人时，我便是司徒公子。”

我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几十号人，他立刻向后吩咐：“你们都退出去！”

众人依命，只剩我二人，我一时激动，竟扑上去抱住他，他微笑揽我入怀。

我有些想哭，他在我肩上拍了两拍，我算是镇定了下来。

我抚着他的手臂道：“上次一别，已经有月余未见，这次骤然见到公子，公子却不与我说话，我以为再也不能与公子像以前那般亲近了！”

他道：“我知道你与众不同，众人跪拜时你一定忍不住要看我两眼，所以对你注视，也算是与你心意相通了！”

原来如此！我一下子心内好受了许多。

他见我半边袖子残破，道：“你可有受伤，可用我的御医为你医治？”

我连忙摇头道：“不用了，只是皮外伤，倒是我的马摔坏了腿，需要上些药！”

他道好，一边命人将我的马牵出去医治，一边拉我出院子。

我向后看，那两个小孩竟不见了，我问：“那两个小孩呢？”

“他们是柔然人留下的死士，目的便是引诱人坠入陷阱，我已命人带他们回大魏。”

“竟有这样小的死士，未免太过残忍！”

“敌军逼境，带着这样小的孩子也不便逃脱，留在此地能灭一个敌军便是一个！”

“哇，这是恐怖主义，柔然人果真未开化！”

他停下来看我道：“卫兄，你是初次上战场，可有何体悟？”

我低下头去，良久道：“不瞒司徒公子，我虽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那些受伤害的民众痛苦的脸，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更无法履行作为大魏士兵的责任，心中愧疚和不忍同时折磨着我，我真不知该怎样应对！”

他点点头，问我道：“若是刚刚我不来救卫兄，卫兄命丧于此，你会不会恨那两个小孩？”

我想了想，点头道：“当然恨！”

他微笑道：“我明白了！”

我们二人来到柔然王大檀可汗的议政厅，这厅堂远没有电视剧里汉族人的皇宫大厅华丽，却满眼是虎狼的皮，处处溢着血腥味。

司徒燕领我到大檀王的王座旁，扶着我一同坐下，对我道：“卫兄，看下面！”

我扭头看，偌大的议政厅，下面站满了他的下属，个个躬身屏气，就这十来个人，我便感觉身在紫禁之巅了！

“有何感受？”他看着我道。

“好！”

我曾在北京的54层金融大厦里有幸为我们老板送一份文件，当时老板不在办公室，我只站在全玻璃的窗户上向外望了望，那感觉，足以让我回味半年。

更别提此时我的屁股下面是柔软适中的虎皮，身边坐着一个绝佳男神，下面站着一堆仆人。

那些有钱有权一辈子的人，到死的时候一定千万分舍不得人间。

“你猜下面这些人此时怎样想你？”

“呃！”我思索片刻道：“他们羡慕我！”

“卫兄好聪明！”他惊呼！“那除了羡慕还有什么？”

“嫉妒！”我笑道。

“羡慕嫉妒然后呢？”

“他们也想坐在你身边！”

“对啦！他们想取而代之你！或许还有我！”

我脸色一沉，不想去思考他说的人性。

“可这还是不能让我狠下心来杀害别人啊！”我无奈道。

“我知道！我并未让你当下立刻转变性格去战场杀敌，我只是想让你多了解一些我，了解平日里我的感受！”

他竟然主动让我了解他？我一下子受宠若惊，脸红到脖子，低下头傻笑。

他拍拍我的肩道：“好啦，这几日艰辛，卫兄也没怎么吃东西，与我一道吃些肉食吧！”

吩咐下面道：“备些肉来！”

我玩笑道：“司徒公子也爱吃肉？”

“食肉可快速补充体力嘛！”

“你怕胖吗？”我突然想问一下他这样好的身材是怎样保持的。

“当然！”

“司徒公子也怕胖？”

“胖者不够自律，外形也不够美，我自然怕胖！”

我开心道：“那就是司徒公子这么瘦的身材也是靠减肥来的，而非天生？那你减肥的方法是什么？”

“呃，我只吃瘦肉，喝一些牛羊奶，便不会胖了！”

“这样啊！我也要试试！”

须臾上了一些羊肉和鹿肉，我二人就着牛奶，在柔然王庭内吃了。

吃罢休息了片刻，我想起来道：“兄弟们久未见你，十分疑惑你的身份，司徒公子要不要向兄弟们解释下。”

他道：“我正要传召他们！”说罢命人道：“召李翔和卫公子帐中的兄弟们过来，在西边的御花园见！”

下人领命而去，我与他移步到柔然王宫的花园内。

不多时，李翔将军带着我的十九个兄弟来了，他们依次向司徒燕行君臣大礼。

我站在司徒燕身旁，不敢看李青曦，竟觉得对不住他。

好在那孩子从头到尾都不拿正眼看我，我也不必庸人自扰了。

“李将军这次与我越大漠击柔然，也是辛苦了！”

李翔将军抱拳道：“职责所在，无谓辛苦！”

司徒公子又转向众位兄弟道：“我与诸位是好兄弟，本应初次见面就据实以告我的身份，只是担心众位不能平等待我，故而未向诸位坦白，众兄不要怪朕！”

一众人都道：“不敢！”

“众兄以后见我可免了君臣之礼，仍唤我司徒兄即可！”

“司徒兄？”许芸轻声惊叹！

“这两位兄弟好似未曾见过！”他看着许芸和许灵翊问。

他二人上前道：“李家军许芸许灵翊拜上！”

“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年龄尚小！”

“我十三了！”许芸的声音清脆悦耳。

“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并无，我自小父母双亡，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均已年迈！”

“那便从即日起，免去你家的赋税徭役，回去后再赐你百金，你可好好孝顺他们！”

许芸高兴道：“多谢司徒兄！”

“众位不要拘谨，仍像之前那般谈笑才好。”说着命人上来酒菜，赐兄弟们坐。

我见食物中有我上次说得炸鸡，便忍不住拿起来又吃。

许是见我放开了，林灼便问：“司徒兄真是皇帝拓跋太？”

“怎么，林兄不敢相信？”

林灼笑道：“弟不敢不信！”

大魏天武皇帝拓跋太，原来司徒公子的本名是这个！好威风的名字，我心里暗戳戳地想。

众人饮了杯酒，李南昇突道：“司徒兄仍拿我几位当兄弟？”

“李兄有话不妨直说！”

李南昇突然跪地行礼道：“既是兄弟，请司徒兄网开一面，赦兄弟中黄耀君父母亲人的连坐之罪！”

司徒公子脸色一沉。

众兄弟齐齐下跪，气氛有些严肃。

李翔将军起立报告道：“黄耀君虽私通夏国，却并未对我军造成实质影响，且已查明他的父母兄长对他的行踪毫不知情，想来黄也是年少轻狂，急于建功立业，才做了敌国奸细。”

我在一旁观察，深觉是时候出手了！

下去立于人中道：“黄兄为人尚好，十九岁虽已成年，但于大是大非面前也极易出错，必定是一时糊涂受了敌人蛊惑。况法之轻重有别，既未造成实质影响，不若就大度宽恕其亲人身教不严之罪，也可借此事向全军宣扬，凡为奸细者，及早向上级坦白，可免除其本人和亲人的死罪，也未为不可！”

司徒公子笑道：“听说黄耀君在军中与卫兄关系不错，卫兄这样替他求情可见也是兄弟情深。那好，就依卫兄所言，送黄兄尸首回家，并传令全军，从即日起三日内有过错者及早向上级坦白，可得十两白银赏赐，并免除其罪责，可否？”

我听后回他一笑，道：“极好！”

众人起身，我甚觉脸上有光，与众人又饮了几杯酒。

酒兴正浓，司徒公子身边的一个公公匆匆上前道：“陛下！”

司徒燕道：“说！”

那公公弓身回道：“是！尚书大人未能阻挡柔然大檀王，大檀率军越过防线，北逃了！”

我们全部将视线集中在司徒燕身上，他虽未有动作，但脸上的愠怒我还是第一次见。

便大气不敢出一声。

“通知庹将军，两个时辰后，舍辎重，率五万轻骑与我追大檀！”

那公公领命而去。

“众位兄弟，今日会友便至此，战场上，望各位小心！”

众兄弟拱手作别，我看了他一眼，他对我点头，便知他嘱咐我多加小心，心内欣喜，随了众人下去了。

一路上，李青曦走得极快，我追赶不上，只好和李南昇搭话：“李兄，我未曾想到你今日替黄兄求情，兄弟情分，你比我更甚！”

没等李南昇回答，林灼便问：“卫兄，你是否早知司徒兄身份，故意隐瞒不说？”

我答：“林兄误会了，我与司徒公子也是相识于范阳郡的前几日，他从未向我告知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好多问。我和兄弟们一样，大军出发那日才知他是大魏皇帝！”

刘清平问：“既是相识不久，那为何见他对卫兄处处顺从，宠溺非常？”

宠溺？顺从？呃，这些词用得太过。我连忙答：“刘兄说笑了，谈不上顺从，只是可能他略微欣赏我的性格！”

说完这些话，我急忙瞅李青曦，他在前面背对着我，我也不知他是何种表情。

刘清平仍是疑惑，李南昇道：“卫兄的性子平和，攻击性也比别人弱很多，男人嘛，总是不喜欢别人对自己造成威胁，也许这便是司徒兄欣赏卫兄的原因！”

我连忙点头：“正是这个原因！”

回了幢内，我见李青曦在为他的马清理鬃毛，抓住机会上前道：“李兄可有受伤？”

他转头看我一眼，并不与我搭话。我只好又道：“柔然人装备不强，却是战斗力十足，希望李兄保护好自己！”

他突然面向我道：“我保护不好自己，不是还有卫兄在我身边吗？难道卫兄就不能保护我了吗？”

“这，就算我能保护得了李兄，但我也不能时时待在李兄身边，李兄还是自保为先的好！”

“你不能时时待在我身边，却能待在别人身边是吗？”

“李兄这话是何意思？”

“是你让我不要离你太远，如今你却自离队伍，与别人在一起饮酒谈情，你说过的话，连你自己都忘了吗？”

我被他这一通火轰得思绪混乱，是了，我是前几日在马上对他说不要让他离我太远，只是当时他不回话，我以为他不愿理我，没想到他却记挂在心上。

看来直男的心思很难懂。

我正要向他道歉，却听见一个士兵喊我道：“卫兰卿，将军叫你！”

我只好向李青曦作了一揖，转身去了。

李将军在柔然王宫的藏宝库外等我，一些士兵将一车一车的珍宝运出去，我上前道：“将军！”

“卫兰卿，你可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我道：“属下明白！”

“那便好，以后你与皇上之间的对话不可告诉别人，也不要与别人谈论皇上，知道吗？”

我道：“属下知道！”

他点头：“过会儿追击柔然，要与柔然大军正面交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多谢将军提点，属下记住了！”

“下去吧！”

“将军，”我抬起头道：“将军好似不太信任我帐中的兄弟？”

他反问我道：“你认为我应该完全信任他们吗？”

我不知如何作答，是的，我在现代社会里会百分百信任我的上级吗？既然不会，我凭什么要求上级百分百信任下级。更何况，这是组织性和纪律性高于公司几倍的军队，一个微小的消息走漏出去就可能全军覆没。

我只好道：“黄耀君...”

“黄耀君的事并不是你帐中的兄弟告密，我上次那样对你说，是为了让你不要太过信任他们，毕竟人心难测，防备着些总没有坏处！”

我被训得哑口无言，他既这样为我好，又在司徒燕面前替黄兄说话，那我也只能不再辩解。

我退下往兄弟们处走，想既然没人告密便好，只要坏事没发生，那一切便都是好事。

又想刚刚李青曦同我说得话，心里感慨，是我在现代遇到的坏人太多还是古代人心念纯净？我随口说得话他竟放在心上，这么多年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突然想，会不会是年龄的原因？十八岁，正是单纯无心机的年纪，想我十八岁时，也是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好。不仅李青曦，别的兄弟也都挺善良单纯，还有李将军，司徒燕，他们依旧都是少年心性！

默默决定，我要保护好这份纯真，就像保护好当年的自己一样，让这份纯真的友谊不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