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大厅,见司徒公子正等着我,他一身玉服冠带,身后跟着两婢两奴,愈发英俊倜傥。见我下来,他举手作揖道:“公子沐浴后更见芳华,小生初见时竟未留意公子美貌,实在是眼拙了!”
我也急忙还礼道:“哪里哪里,若论美貌,还是公子更胜一筹!”
我二人商业互吹一番,看得厅内的小二一愣一愣的。我细看司徒公子装扮,觉他不像平常人家的公子,遂问其家世,他答不过是家里有个做官的祖父,有些良田佣人罢了。
我点头,这年头谁还没有个秘密,不想透露身份也着实不为怪。
太阳刚落下山坡,范阳郡的大街上较我们刚到时已是人头攒动,我虽是用了卫兰卿的身份,却时常忘却自己是个男子,仍是对胭脂水粉感兴趣,丝绸发带更不用提。
说来也怪,这司徒公子年纪幼小却耐性十足,但凡我喜欢的,他也有极大兴趣,我们两个男人,对着一堆胭脂膏子品头论足,那些小贩都捂着嘴偷笑。
北魏的集市与今日大不相同,有些俄罗斯与中国边境的味道。洋货掺着国货,不过那些个化妆品倒不比现代差,精巧的木盒子装着一罐膏,打开来看,粉质细腻,挑一抹在手上,香气竟能招蜂引蝶。
这膏子的颜色嘛,也是新奇鲜艳的很,有我喜欢的酒红、浅粉、碎金,还有鹅黄。
问了商家,这名字起得也是有些营销手段,一曰醉翎潮红,一曰仙桃霞粉,一曰广额鎏金,一曰贴面酥黄。
就这么一点散在手背上,便觉手都金贵了起来。
司徒公子拿起鎏金色的盒子,用木称子沾了点道:“我看卫公子面容光滑,不妨用这个金色来点缀,或许更添英气!”
说着,他在我额上抹了抹,极其温柔,我着实受宠若惊,脸上红得发烫。
商家讪讪道:“两位公子,是要给家里的夫人试妆吗?”
话未尽,对面走来十七八个男子,个个面白唇红,色容纯净。
一个高声道:“这位公子好审美,不过若是在他颊上涂上潮红,便可遮去斑点,又有酒醉迫人之感,更显这位公子潇洒!”
近了看,这名男子一身仙气,鼻高眉长,眼睫毛忽闪忽闪,身高大约一米七八,年纪嘛,左不过也十**岁。
再细看,这十七八个男子大约都是这样的容貌,个个赛似神仙,区别就是有的眼神里透着冷漠,有的天真,有的清高,有的呆滞。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大魏的美男莫不是都集结于此了?
司徒公子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那位高声的男子拱手道:“在下李南昇,这位是孔忌,于缪奇,蓝希,孙得仁,张刘逊,李青曦,谢到愠,贾南,孙维则,庄轻,付笠,黄耀君,慕容亥,关河,刘清平,乌恩和林灼!”
他一口气介绍了这么一窝,我和司徒公子立刻一一还礼道:“司徒燕、卫兰卿拜上,幸会!今日得遇几位公子,荣幸之至!”
司徒公子又问:“几位也是应上征入伍的吧!”
李公子答:“正是!既然大家都是要从军的,不知今日生,明日死否,不如大家交个朋友,到前面戏园子畅饮一番可否?”
我二人一致答:“愿随前往!”
李公子又道:“看戏要紧,这脸面上的功夫也要精致。我这几位同伴有几位来自南方,正不适合北方的气候,方才听两位讨论这些水粉,不若一齐挑些,每日上妆,更显气色!”
我心里暗喜,这群人放到现代,都是美妆达人无疑了。爱化妆的男子总比不化妆的好,清秀白净让人看了心里也舒爽。
从这点上看,魏晋男子要比现代男子更跟上时代些。
说罢,这位李公子拿起醉翎潮红,往我脸颊上扑了扑,众人见了都夸:“很适合、很适合,更显少年气魄!”
贾南又指一罐陶瓷粉瓶道:“这是牡丹硝吗?”
商家回:“正是,这是洛阳城内上好的银翅牡丹磨成的硝,擦在脸上不干不裂,冬日用最好!”
庄轻拿起道:“若用这硝,还要配上青蛇膏打底,方能固粉生肌,店家可有货否?”
商家道:“公子识货,我这儿正有!”
黄耀君道:“可有田七皂角粉,洗发漱口用都是好的!”
商家回有。
付笠又道:“田七粉要淮南的,皂角要豫北的!”
谢到愠道:“苏州的槐蜜膏,擦一点在身子上,再无汗味,可以来点!”
乌恩道:“可有润唇之物?”
商家回:“东海的蟹蚌乳正适合公子!”
我和司徒公子照了照眼神,这些人么,也是极有趣。
醉翎潮红,广额鎏金,银翅牡丹硝,青蛇膏,田七皂角粉,槐蜜膏,蟹蚌乳,我们二十个人人手一件,乐得商家合不拢嘴,李公子阔气,所有费用全包。
购物毕,我们移步北市戏园,一路上,见人来人往,莫不对我们这支队伍侧目,有几个姑娘竟公然朝我们扔衣带冠钗。
不多时,戏园子到了,初看只是个普通的院落,有花有草,一个老人坐在那里收门票,进了这园门往里进,可真是大开眼界。
这内室足足有十层楼高,有三个足球场那般大,四周摆放着层层叠叠的椅子,竟有一种古罗马角斗场的感觉。
我们已来迟,见廷内正耍杂技,钟鼓音乐配合狮子、孔雀、白象、虎、鹿、马、蛇一齐舞动,有种恍惚来到动物园感。屋子里少说也坐了四五千人,大家鼓掌拍手声如雷鸣般。
我们包了一处贵宾区,从高处往下看,震撼之感更甚。
李公子道:“那是库莫奚进贡的驺吾,前面引导它的叫辟邪狮,你看它能幻化出凤凰!”
果然,这只长得既像老虎又像豹子的禽兽在杂耍师吞刀吐火搭配下,腾空一跃钻进了一个大火圈,却出来只又像锦鸡又像孔雀的凤凰,实在叹为观止。
这杂耍真叫人过瘾,我记得小时候在乡镇时不时有杂技团过来表演,一伙人搬个凳子坐下看,那些技师腾空跃起,又缓缓落下,真是替他们捏一把汗。
也正是这番紧张刺激,成了童年最奇幻的回忆。
只是随着电视网络的兴起,人们闭门不再出户,杂技团也再无市场,寻不着踪迹。
我看得出神,司徒公子道:“卫公子这番神色,是为这只驴子心疼?”
我一晃神,见一个杂耍师正将一头驴子生剥了皮,往面前的井内一丢,又演说了一番,那头驴子便被烤熟了,散发着香气。
我捂上眼睛道:“如此残忍,不看也罢!”
身后坐着的另一位李公子李青曦道:“这便残忍?以后上了战场,堆尸如山,无论人兽,都如这只待宰的驴子,运气好了活,运气差了就成了别人口中之食了!”
我转头看他,那个眼神冷漠的便是他。我道:“兄台唬人了,哪有吃人的?”
他不屑道:“当今皇族拓跋氏,便是有吃俘虏人肉在案的!”
司徒公子道:“这位公子似乎对当今皇族颇有微词?”
他答:“只陈述事实,不谈立场!”
我点点头,这家伙,颇懂□□的典故。
“兄台并非鲜卑人?”司徒公子问李公子。
“我乃华夏中原人!”
“兄台认为鲜卑人未开化,低中原人一等?”
“文化自不如汉人,武力上胜汉人一筹!”
“兄台认为拓跋鲜卑能否一统江山?”
“不能!”李公子思索后斩钉截铁。
“那公子为何又要从军,为鲜卑人效力?”
“乱世之内,保全自己父母家族最为紧要,遑论为谁效力?”
“哦!各位都是这样想吗?”
我与其中几位公子点头,其他的不置可否。
庄轻道:“拓跋鲜卑终是外族,若不能全盘接受汉人文化,便是统一了中原版图,也不能长久!”
“那诸位以为谁可统一中原?南方刘宋?北方柔然?或者西方吐谷浑?”
有一位公子道:“都不能!”
“为何?”
“时机未到!”
“这位公子以为何时才是时机?”上面说话的是谢到愠,司徒公子对他发问。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汉已大一统数百年,如今想要再统一,只有两个条件满足了方可,一经济强大,二明主出现。”
“先不论第一点,当今圣上不算明主吗?”
众人一齐朝司徒公子摆手,示意莫要肆意议论皇上。
又有一位忍不住回道:“朝内朝外群狼环伺,纵使他是一位明主,恐怕也身不由己,这便是谢兄说得‘时机未到’!”
大家沉默。
李男昇总结道:“我们几位虽政见不一,但此次北征柔然,我们定会誓死效忠皇上,决不做左右摇摆之徒,拼死为大魏尽上一份绵力!”
“这又是为何?”
“吃人俸禄,受人庇护,就要为谁而战,就像古之屈原,不论统一是否顺应历史,都要对自己认定的国家从一而终,这才是为人的根本。”
众人纷纷应和。
说实在的,他们的话我听得有些艰难,只好随声打哈哈。
“司徒公子可是皇族人?”李南昇问。
“李公子如何知晓?”司徒燕居然供认不讳。
“看公子气度不凡,必不是如我们般的普通氏族,只是我们中也有几位能和皇族沾点亲,大家虽是朋友,但出门在外,也懂得分寸,今日只谈理想,不论身份!”
“众位都是明白人,又是一大幸事!今日我便请几位朋友痛饮一番!”司徒公子举杯道。
大家同举杯。
我说我如何插不上话,原来是阶级差别的缘故,敢情我身边环绕的全是富二代啊!
须臾上来几瓶美酒,倒出来尝一口,果香混合着酒香,原来古代的酒这么好喝!看那签子上写得,正是第二次见得桑落酒。
就是这酒的度数过低,失了趣味,当个饮料啥的倒是可以!
说起来,我也是个酒色猖狂之徒,在外这么多年,出租房里总备着一些红酒、白酒,隔三差五要来几瓶啤酒,鸡尾酒和洋酒味道有些怪,不是我爱喝的!
“卫公子难道对这酒有高见?”司徒公子问我道。
“这酒还不错,若是里面加了冰块,就更爽口了!”
“冰块?”众人不解。
“单这酒有些寡淡,加了冰块糖浆,配上炸鸡,再来看这杂耍,才叫惬意。”
“炸鸡?”
“是将鸡腿肉和鸡胸肉用面裹了,洒上调料,炸成金黄色,便可出锅。这样吃起来又香又脆,若是配上番茄汁,就更有味道了!”
“番茄又是何物?”
“番茄...”我估摸北魏时期还没有番茄,只得乱诌:“一种鲜红圆润,口感酸甜多汁的蔬菜,不常见,只在我家乡有,呵呵!”
“听卫公子这样描述,我们倒真想尝尝,不若我们今日尝试一番如何?”众人被我勾起了食欲。
李南昇叫在旁侍立的小二:“烦请按刚才这位公子说得,为我们备下一桌美食。”并递给他一颗银子。
这小二很是机灵,叫了声好就下去了。我又嘱咐:“上一些切片的枳子来!”
众人以为我是奇人。
此时杂耍到了**阶段,观众席上不时掌声阵阵,杂耍完毕又是戏曲,这戏曲带着异域风情,类似于俄罗斯歌剧,入戏后也是叫人欲罢不能。
美食上桌,炸鸡、冰块糖浆桑落酒,李公子问:“这枳子有何用处?”
我道:“尝了便知道!”将枳子片依次放入众人的酒杯中,道:“各位公子,干杯!”
有几个喝完咂着嘴,另外几个又泯了几口,都道:“不错,好喝!”吃起炸鸡,果然嚷着好吃。呵呵,我这个现代人,在才学上未必如他们,在吃上还是有些自信的。
“卫公子,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吃法的?”
“这个...我看过一本书,叫舌尖上的美食,所以记得这么个吃法!”
众人佩服,有一个问:“卫公子来自何地?”
我答:“虞城县!”
“虞城县何处?”
“呃,碗儿山长鸣镇凤凰村!”
“哦!”张刘逊道:“碗儿山有位女英雄,姓花,卫公子可识得?”
我一惊,莫非他说得是木兰娘?“是花七枝吗?”
“正是!”张公子道:“我父亲常提起她,说她是女中豪杰,只是如今不知所踪,再也寻不着了。”
司徒公子问:“那这位女英雄有何事迹,与你父亲如何识得?”
“这倒不知!父亲未曾多言,好似是为了保护这位英雄。”
众人又问我:“卫兄听过这位女英雄的故事吗?”
我脑子一个转弯,答:“听过,她貌似代夫从军过!”
“代夫从军?”众人皆惊。
“不可能!”孙维则道。
“为何?”我与司徒公子问。
“女子扮男装极易被发现,一旦发现,不仅会给她自己家族招灾,整个大魏军队也会蒙羞,敌军会笑我国无男儿,让一个女子上战场。更是会以逼迫女子上战场为由,攻击大魏皇室野蛮不开化,借此动摇人心,一旦到了此种境地,拓跋魏也就岌岌可危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我问:“也许张公子的父亲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维护这位女英雄呢?”
张公子摇头。
司徒公子道:“各位上了战场都是英雄,但愿都会像这位女英雄一样,被别人铭记,才不算被辜负!”
“正是!”众人碰杯。
我心里想,英不英雄的不必,能多认识像他们这般有趣的人儿这趟穿越才不算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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