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一朵云里醒来的。
准确地说,是一朵偷溜进你耳朵的云,把你从睡梦中拱了出来。那团轻飘飘的气息钻进你左耳,又在耳骨边绕来绕去,像在跟你玩捉迷藏。你皱着眉头,胡乱挥了挥手,却拍了个空,只听见细碎的“叮”的一声响,耳垂上的小星坠晃了晃,像是在偷偷笑你。
你知道,这不是云,是星砂在提醒你起床。
你翻了个身,抓紧被子,小小地咕哝:“今天没课,不许叫我……”
声音黏糊糊地糊在枕头上。
星砂晃了两下,执拗地亮了一闪,试图用它那不太靠谱的“起床机制”唤醒你。它是你自己“编程”的耳坠灵体,原本设定是“课日早上辰初响一次”,但你昨晚睡前吃了半块花酒糕,大概哪根神识连错了,竟也设成了“晴日晨醒”。
“晴日也不行!”你气鼓鼓地一把拽住耳坠,把它从耳垂上扯了下来,往小香囊里一塞。
终于,世界安静了。
你抱着被子缩进窝里,不打算再醒来。你睡的地方是凛冬殿后院藤架底下的一张软榻——榻是你自己搬来的,盖的被子是在真真姐姐那捡回来的“云织薄棉”,夏天铺着不热,冬天盖着不冷。
你原本也住在神主寝宫的,但那里太大了,你每次走到床边都要绕三圈,晚上风一吹还容易“回声”,你觉得很没安全感。后来你提出要住在殿后那棵大星藤树下时,沅只是挑了下眉,笑着说了句“你随意”,洵却在第二天凌晨亲自给你搭了棚,装了纱帘,连屋檐都编进了避星阵。
虽然洵总是面无表情,但他从不阻拦你任何“不太合理的小决定”。他总是把反对藏在“沉默”里,然后默默去把事情办得比你想象中还要合适。
你继续窝着,眼睛半睁半闭,偷听外头风吹动星藤的声音。
风铃“叮铃叮铃”地响,那是你亲手挂上去的,好几十个,形状不一,有的是玉蝶,有的是桃核,还有一个你拿凡间糖纸自己捏的纸鹤。你很喜欢这种声音,觉得听着听着,就会做个好梦。
你正打算翻个身,继续沉溺被窝。
却忽然听见了一道声音——
“沅小星。”
你全身一紧,立刻睁开眼。
完了。是洵。
你不敢动了,假装自己没醒,还发出一点小小的呼吸声,让自己听起来“睡得很熟”。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疾不徐。你甚至能听见他袍角拂过云纱地毯的声音,像一阵落雪,连声音都轻得过分克制。
“今日辰初,你应送神文至星象台。”
你轻咬着牙,不动。
“你昨夜亲口承诺,答应涣先生,清晨前要写完三段《星灵述义》。”
你继续装睡。
脚步停下了。你能感觉到他站在你软榻边上,一动不动。你紧张得背后发麻,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装下去,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叹息太轻了,像是他根本没打算叹出来。但你听见了。
然后,你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水声。
“啪。”
你整个人被水花冰醒了。
准确地说,是洵将一枚“灵水珠”轻轻丢在你榻前的小盂里,水珠破开的刹那,喷出一缕凉雾,正好打在你脸上。
你嗷一声蹦了起来,披头散发地抓着被子,怒视他:“你干嘛啊——”
洵站在晨光里,眉目清冷,语气极为平静:“提醒世子,晴日虽无课,承诺不可忘。”
你气鼓鼓地抱着被子,像一只炸了毛的狸猫。
“那你昨天怎么不提醒我我答应了他!我根本就不记得!”你抗议。
“你答应得太快,我来不及阻止。”
你哑口无言。
你抱着被子在原地打了几个滚,打算耍赖到底:“我今天写不动,我要罢写,我要罢课,我要罢朝议!”
洵却走到你面前,蹲下身,把你那只乱翘的耳坠重新戴回耳垂上,动作小心而安静。他替你理了理头发,低声说:
“你若实在不想写,我可以替你同涣说。”
你一愣。
洵看了你一眼,语气极轻:“但你要自己去看一眼你昨天写的那半段。你昨天傍晚还说,这是‘你终于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星念了’。”
你低头。
果然,他用的不是命令句。他永远都不直接要求你做什么,却总能轻轻一说,让你自己没了理由再耍赖。
你撅着嘴,把小脸埋进被子里,用闷闷的声音说:“那你陪我写。”
他站起来,温声道:“你洗漱,我去取笔墨。”
你趴在榻上,有点不服气。
但你心底是知道的——洵永远是你最不能生气的人。
因为他太安静,也太温柔了。他像所有风雪落下前的前一秒,让人想一直待着,不愿醒来。
你正这么想着,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
澈。
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冒出来。
只是最近,你老是梦见那个少年。他不常出现在大殿,也不住在你这边。他的声音很轻,眼神总是藏着点什么。
你还记得前几天你偷把文书藏进他房间,让他“假装没看见”,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页纸折得整整齐齐,夹在你书本里,写了三个小字:
“已改好。”
你在榻上滚了滚。
“洵……”你小声叫。
“嗯?”他已经在调墨,动作极快。
“如果我以后……不想当主神怎么办?”
洵停了一下,似是认真思考了你的话。
“那你可以先做你自己。”
你愣了下,然后笑了。
你翻身坐起来,甩掉被子,伸个懒腰,朝他张开手:“那我要喝桃花乳,今天写得好不好就看你奖励足不足了!”
洵转过身来,眼里有一丝微笑,像是晨光在云上轻轻照过的水面。
“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