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在警署吃过早饭后,下野对浅井叮嘱了几句便要践行送十一回家的计划。
“都说我不会自杀了……”拗不过警察的决定,十一只好遂了他的愿,汽车在街道上稳稳停好,十一看到公寓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幸村精市。
十一再看了眼车载屏幕上的时间,眉头微微挑高,六点多就在这里等着了,那这人到底是几点出的门?
幸村坐在小花坛的台阶上,此刻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下意识循声望去,他看到十一的身边站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这是个他没见过的人。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幸村直盯着下野,似乎想看出他的身份。
据他所知,十一身边已经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了的。
“你朋友?”下野注意到了幸村眼里的打量,他的手中握着车钥匙,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我朋友。”十一想起了昨天闹得不欢而散的场景,她的心里有气,本来想装不认识,但看在他似乎也没能安心回去待着的份上,她决定不给他找麻烦。
“我还以为你没朋友呢。”松了一口气的下野笑了笑。“那你们聊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迟点给你发信息。”直到看着下野的车开走,十一收了表情,回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幸村。
“他……”
“下野警官。”只一个字,十一就知道幸村想问什么。
“你……”
“半夜醒了,出去跑步散心,凑巧碰见。”
“千织……”
“所以是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你明明都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我回了趟神奈川。”
十一的眼眸微垂,动作顿了顿。“所以呢?”
“所以我之后不会再走了。”
“不可理喻。”轻笑一声,十一越过幸村往楼梯走去。黑羽的家在二楼的最里间,她一路穿过走廊过去,幸村也一路不放松的跟着她的步伐,直到家门前停下脚步。“幸村精市,你到底想怎么样?”打开家门时,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不满。
“对不起。”
“什么?”突然收了一个道歉,十一没反应过来,眼底的不满也有些微散去,她还以为他会一直硬气下去。
“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真的不是想算计你。”
“呵,现在提这个干什么?”
“我知道,我本质上是个男人,你防备我很正常,但是千织,你既然说十一已经解脱了,为什么不能让自己从过去的故事中走出来?”
“说的真轻松啊。”十一的心中压着一股火。“幸村,就算你真的不介意,那你的家人朋友呢?你的生活明明可以过的顺遂,为什么就非要在我这里找不痛快?让人议论的生活哪有那么好过,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
“我懂。”他站在门前,声音都放的轻柔了些。“正因为我懂我才想说,不要那个孩子的你并没有错,无论是黑羽还是你都没有错。自以为是宣扬他人**的人总会受到惩罚,离开的孩子们也会有更适合它们的人生,在这样的过去里,你们两个都是受害者,最不应该受到指责的就是你们。我知道,你是不想给我的生活添麻烦,可我从没觉得你是个麻烦,我的家人和朋友也不会觉得你是,所以十一,不要把我推开,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留在我身边……”呵呵笑出了声,十一的双手在身侧捏成拳,心里的怒气此刻终于被引爆了。“真想留在我身边,昨天为什么要离开?你明明知道我很心烦,为什么不能好好和我说说话?走了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幸村精市,你知不知道我凌晨出门跑步还被人当成应召女郎甩了五万块啊,想留在我身边的你那时候又在哪里?”她倒真想揍他,一只手已经举了起来,但拳头紧了紧,最终也只是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她的两只手抵在他身前,发丝遮挡了脸颊让人看不见表情,但幸村能感觉到十一有些微的颤抖,他的心里漏跳了一拍,片刻后将她拥在怀里。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确实需要空间一个人待会儿。”就在今天来之前,幸村所准备做的也就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连求和都要费很大的劲才行,所以现在这非常理想的进展倒是让他心中暗喜。
“你真的很讨厌。”
“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原谅我好吗?”幸村小心的抱着这难得能抱在怀里的人,语气中满是询问。
“不好,我没有这么大度。”
“……那你给我时间慢慢道歉。”十一能退步到这个程度倒也算能和好的意思,所以幸村觉得自己至少是有希望了,那需要花时间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所以幸村,是谁教你的这个点来堵门?仁王吗?”略用劲挣脱怀抱,十一眼中浮起点兴趣。
“……”幸村有些心虚的挪开视线。他是问过仁王怎样求和比较好,但他没想到十一能猜的这么准。“为什么是仁王?”
“感觉,会是他能想出的招。”
“……你还是这么心思敏锐。”叹了口气,幸村越来越觉得攻略对象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了。
“幸村。”后退了一步,十一将自己和幸村之间隔开一定距离,以大门为界,就像隔开成两个世界。“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的脾气也很糟糕,就连我的过去也并不光彩,但你若坚持自己的想法,那我想我也该再认真的问你一次,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不会。”
“现在走,你依旧可以追寻更加优秀的另一半,但你若坚持己见,以后人们提到你都会说你是个可怜的‘接盘侠’,明明条件优渥,但偏偏选人的眼光不行,所以你要想清楚,你真的不会怕吗?”
幸村果断的摇了摇头,他低头看着那条门框线,这条线就像是把他划在了另一个世界,而线的另一边,是他想要去到的地方,如今他已经能够站在这里,又怎么会随意退却呢。
“论固执,你我倒真是旗鼓相当。”于是十一也只能轻叹着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可奈何,最后终于妥协的向幸村伸出了右手。“那么,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从此以后,你可别想轻易的逃离了。”
两只手此刻牵在了一起,房门也随之轻轻关上,在这一方狭小的屋子里,幸村连呼吸都有些紧促了起来。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她的世界。
可是即便心有紧张,手指尖真实的触感还是告诉着他,这一次是真的得到进展了。
那是不是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了呢?
幸村的视线聚焦在十一身上,他的喉结动了动,然后咽了口口水。“千织,我可以再抱一抱你吗?”他的手虽然已经被放开,但他依旧怀恋着那柔软的触感,于是当十一在小厨房给他倒水时,他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声。
理所当然的,他收到了十一投来的微微惊叹。
“幸村也挺会得寸进尺的嘛。”轻笑了笑,她就知道许他进门会得到个不满足于现状的幸村精市,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是她也只是放下手中的水壶,转过身,三两步走回到他跟前。“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可不会再轻易消失,你让我要相信你,那你应该也要相信我。”抬手捧住眼前人的脸颊,十一的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驻在一个地方。
“我有些,没有实感。”因为似乎上一秒,他还在被严肃拒绝中。
“那这样呢?”
只一瞬,幸村就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他有些慌张的后退了一步,然后抬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唇。“……太犯规了。”十一的这一举动让他完全没有心里准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记得那果冻般柔软的唇瓣。
于是回味过来后,最终浮于他脸上的是真实的笑意。
八点整,早上的第一节主课开始前,仁王将课本在桌面上摆好,掏出手机看到昨晚结束的对话框里多了条新讯息,是来自幸村的回复。
〔回去之后,请你吃饭,地方你定。〕
〔你一个人请,还是带上黑羽一起?〕仁王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想也没想丢出一个反问。
〔明知故问,就我一个。〕
〔哦呀,真是可惜,那我要不要先改口呢?比如,叫她部长夫人?〕
〔你该上课了。〕无视仁王的调侃,发送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后,幸村将手机屏幕锁上,他坐在床边,眼前是已经安稳睡去的十一。
她差不多是一夜未睡,所以能放松下来后,她很快便睡着了,而对于幸村来讲,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睡颜。
抬手将垂下的发丝拨开,幸村的指尖拂过十一的唇瓣,然后俯身落下一个吻。“这可算不得我偷袭啊。”重新坐正时,幸村的眉眼间已满是笑意,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新点开相机,对着睡着的人按下了拍摄键。
打开系统设置,找到锁屏设定界面,幸村将新拍的照片选中,片刻后,一个全新的屏保诞生。不过要说起来,这似乎还是他拥有的第一张正脸照,若不是她睡着了,他好像都没法趁机得到这张照片。
正专注的看着人,手机屏幕不合时宜的亮了亮,幸村瞥了眼来电名,不紧不慢的帮十一把被子盖好,这才起身走进卫生间,顺手还拉上了门。“我在她身边,有什么你说。”
“千织现在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是在京都集训的悠太。
“已经没事了,她一夜没睡,刚刚才睡着。”
“所以你在千织房间?”突然有一个不认识的声音响起,这让幸村听得有一瞬的迟疑,他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到屏幕上确实是泽田悠太的名字后,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人大概就是黑羽的舅舅。
“抱歉,但我确实在。”
“你你你!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随便进女孩子的家!”泽田一瞬间就炸了,桌面上放着开了免提的电话,他的手指了指,这一刻直想冲过去和幸村好好掰扯掰扯。
“我不会对千织做什么的。”
“千织?那是我的千织,你怎么能直接叫她名字?我不同意!”泽田气的直挠头,他瞪了悠太一眼,这让悠太的眼神直往远飘想假装自己没听见,顺便连距离也拉远了一分。
“泽田叔叔别生气。”幸村眯眯眼笑。
“你这家伙不是大学生吗,这个时间该去上课了。”发现幸村居然只听声音都能确认自己的身份,泽田的动作幅度小了些,他坐回座位上,看起来倒也没一开始那么激动,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火气消了,于是悠太理所当然的成了那个可怜的人,他又挨了泽田一巴掌,这会儿正无声无息的揉着自己的手臂,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我今天请假了。”
“年轻人应该以学业为重。”
“我委托了朋友帮忙做笔记,回去也会补上缺掉的课程,在千织的生活恢复正常之前,我倒是觉得该以她为重。”
“花言巧语谁都会说,但你觉得我会信吗?”泽田的神色凝重了一些,幸村说的话他其实并不太愿意相信,因为山本从前也像这样表过态,可是后来呢?伤人最深的就是说话最甜的这个,所以泽田现在颇有点一朝被蛇咬的感觉。
“泽田叔叔不信我很正常,毕竟你我还没有过交集,不过泽田桑告诉我,集训是七月初结束,那时我也还没回神奈川,我想我或许可以上门拜访,让你亲自考察考察。”
“哦?”还会自告奋勇送上门来?这可让泽田来了点兴趣。
“所以在集训结束前,泽田叔叔和泽田桑可以暂且放心专注自己的事情,千织在这里,我不会跑的。”
“呵呵,有点意思。”泽田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对于电话那头的人有了些兴趣。“七月初集训结束,你到港区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好。”
这算是一种约定,而且是和长辈之间的约定,所以通过考验之后,自己应该就可以彻底松口气了吧。但这都是后话,幸村只知道自己现在心情很好,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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