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座的小包间内,对立的坐着三个人。
小松低着头,双手在桌底下无处安置,幸村微笑着接过服务员送上的茶水,拎着壶给十一倒了一杯水,十一则是托着腮看着小松,感觉他快要把自己变成一只鸵鸟。
“所以,是谁给你的东西?”直到服务员退出包间,只剩了倒水的声音时,十一这才开了口。
“外校的一个女生,我不认识她。”小松缩着脖子,看起来有些瑟瑟发抖。
“不认识也能威胁你了?”
“那天我打工回来,路过公园小路时,有两个男的堵了我的路,突然就把我打了一顿,然后她就出现了。她告诉我,她知道我叫什么也知道我住在哪里,如果不帮她做一件事,她可以天天带人来打我。”小松有些害怕的捂住了自己的头,眼神都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有人打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敢,他们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像他这种18岁了还住在福利院的人,受了委屈也不敢多说,他害怕会被院长当成麻烦连落脚的地方都失去,所以相比之下,被打也没什么不能容忍的。
十一闻言眯起了眼睛,她倒能够明白小松在怕什么,但她确实有点不爽快。“小松,如果我现在非要报警抓你,你也是会被福利院踢出去的,但这样就是你自己惹事,和被人欺负可不是一个性质。”
“我……我对不起你。”
“你就不怕我也打你一顿?”
“我是该打,所以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看着小松闭着眼往前送的脑袋,十一的手抬了抬,然后将幸村倒的那杯水推了过去。“算了吧,打你还会影响我参加校际联赛,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然后她收获了小松一个惊愕的睁眼。
“不过小松,我这可不是不追究的意思。”幸村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这次她接过喝了一口。
“你,要我做什么?”小松忐忑的咽了口口水。
“那个女生长什么样,说说。”说话间,十一还侧过头看着幸村,颇有种希望他做点什么的意思。
幸村当然知道她想干什么,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无奈。“千织,我是会画画,但我擅长的是水彩,可没有厉害到能随意还原人物形象啊。”
“诶~可幸村当时送我的那副画明明还原的非常好。”
“那个不一样的。”幸村微微垂下眼,十一说的那副画现在还在他房间里放着。
十一上一次离开后,很多东西都自然留了下来,相原安排人回来收拾房子时,从衣柜的角落搬出了已经收拾放在箱中的物品,其中就包括他当时送她的那副画像。他是得到了九条家的同意,才把这些东西搬回了家,她曾用过的球拍,穿过的运动服,以及,牵挂想念的母亲的画像,如今都妥善收在他的柜子里,这件事,他一直没有跟她重新提起过。
幸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些东西都还给她的,所以最先送过来的就是那盆六月雪,而他也相信,总有一天十一还会拿着那副球拍,与他站在球场的两对面,他的心中对此满是期待。
“那好吧,看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将衣袖卷了卷,十一按了按桌上的服务呼叫铃,这倒把幸村看的愣了愣。
“请问客人需要什么?”服务生很快便敲门进来。
“麻烦你看看有没有纸和笔,借给我用一下。”
幸村在片刻后看到服务员拿了几张白纸和一支笔回来,他的眉头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十一想要做什么。“千织,我好像从来不知道你会画画。”
“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十一其实什么都学过一些,只是她觉得自己比起幸村多年画画经历来讲算不得精通,而且与其坐那儿安静画画,她更偏向于出去跑跑步运动一下,所以这便也成了没人知道的事情。“所以小松,你可以说说你记得的模样了。”将笔在指尖转了转,十一看着小松,直等到他紧张的喝了口水缓缓才说了话。
时钟走到了六点半。
小松的面前摆了份三色团子,两人交谈的时候,幸村出去给他点了饭,这算是餐后甜点。十一的桌前此刻放了两张肖像画,第三幅画完时,她和幸村对视了一眼。“这三个人,小松看看有没有偏差。”她将三幅画调了个方向推到小松面前,然后得到了小松的点头认可。
“是他们。”
“还是个熟人啊。”十一轻笑着收回画像。那两个男人她确实没那么眼熟,但那个女生就不一样了。“斋藤这人,倒真是一如既往地爱耍手段。”
斋藤奈奈美,西工大附高三年生。都大赛项目决赛半程退赛时,她曾恶狠狠的盯着十一说不会善罢甘休,当时十一并未在意,但现在她有些对人刮目相看起来。十一确实没想到,斋藤能挖出黑羽的这个秘密来。
“这人果然品性有问题。”幸村看起来严肃了不少,他想自己的想法果然没错,他确实越来越讨厌斋藤这个人了。
拍了拍幸村的手,这会儿十一倒反过来安慰起了他。“小松,我知道你也是没有依靠的人,这次的事我不会都怪在你身上,但我也没法轻易原谅你。不过一码归一码,你给我提供了有用的情报,我感谢你。今天回去后,你权当没有见过我,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咱们依旧互不相识,如何?”
“你,不报警抓我了吗?”小松的眼睛亮了亮。
“你很想我报警抓你吗?”十一只是笑着丢了个反问。
小松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急急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羞愧地低了下去。“可是现在弄成这样,你在学校里该怎么办?”
“那件事不急考虑,总归我还在停课中。”
“我……真的很对不起。”起身道歉,小松把上半身弯下了九十度以上,就连额头都要撞在桌面上了,十一坐着微微抬头看,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小松,你帮我一个忙吧。”
“你说。”
“以后勇敢一点,不要再随便被别人欺负了。”
小松抬起了头,明显有些意外,他看出十一对自己的态度莫名的放缓了些,就像真的有期待一样。“这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困难。”只是懦弱了十八年的他,早有些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我希望你能尽力改变。”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十一将它按在桌面上推到小松面前。“警署的下野警官,人挺好,你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向他求助。”这是下野早上刚刚递给她的名片,不过十一觉得小松会比自己更需要,反正号码她已经记住了,名片留不留倒也无所谓。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和我的一个旧友很像。”
小松带着名片感谢的离开后,小包间里只剩了十一和幸村两人,三色团子虽然也让服务员打包给小松带走了,但空气中弥留的甜腻味道还是让十一有些不那么舒服,幸村发现了她的这点不适,关切的抚了抚她的背。“还不舒服的话,我们就换个地方吧。”
“我没事,就是有些习惯性反胃。”喝了口水顺气,十一摆了摆手,然后将三张肖像画叠放在桌角。
“或许吃点什么?”
“还不想吃。”
“……这回可以让你点点辣的吃一下。”想着十一最喜欢的口味是辣的,而且下午已经喝过粥垫垫底,那稍微吃点开胃也行,于是幸村思索了一下让了这一步。
“那我要我的辣酱。”十一开始得寸进尺。
“……它在我宿舍冰箱里,现在没法给你。”幸村有些苦恼起来。
十一还在睡时他想给她做点什么吃,但打开冰箱空的只有一瓶辣酱,这让他顿时陷入了沉思。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什么都没有他想发挥都找不到办法,只是十一没有醒,他不能这么丢下她出去,所以他是打了电话给渡边,让人帮忙送东西过来的,走的时候还顺便给他塞了瓶辣酱过去。
这谁能想到她还没忘记这件事呢。
“我开玩笑的。”哈哈笑笑,十一转换了下心情,然后有些正色起来。“幸村,你觉得,我该就此作罢吗?”
“是我的话,可能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如果真的态度强硬的追究下去,你会觉得我是在咄咄逼人吗?”十一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幸村不太一样,他是第一个被允许走进她世界的人,再怎样,他的看法都多少会有些能影响到她的心情,所以这会儿十一只是直直看着幸村,略带紧张的等待他的回复。
不过很快她便看到他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无论怎么做你都没有错。”
“是嘛。”十一松了口气似得笑了。
“所以别太有心理负担。”
“幸村……”十一的手在身侧捏成了拳,额头上也蹦了个井字。“说话就说话,做什么非要抱着说?”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接受他,以前的幸村明明很沉稳的,但现在的他一整个没事就想亲亲抱抱举高高,这让她感觉到了反差,她虽说也不是反感的意思,但就是没那么习惯。
“因为我这样说话,千织即便不爱听也会拿我没办法。”
“我哪有那么多不爱听的。”
“嗯,你只是会选择性听不见罢了。”抱了会儿,满足了自己私心后,幸村松开了手,下一秒他的脸颊就被两只手捏了捏,出气似得揉圆搓扁了。“千织,虽然我不靠脸吃饭,但捏丑了的话你也要负责的。”
“你想我怎么负责?”问归问,十一的手上动作没有停。
“比如说,永远和我在一起。”
“这么长远的话题?”十一思索着转了转眼珠子,然后放开了捏着他脸颊的手。
“不远,马上都要七月了呢。”但幸村偏又将她的手牵回来放在脸侧,一副话题还没结束要维持原状的意思。“而且我其实,和泽田叔叔约了要见面。”
“你和舅舅?”十一有了些惊讶。“悠太帮你牵的线吧。”但她也不是想不明白谁在中间搭桥。
“嗯,当时你手机还关着。”
“哦?那我可要看看你会不会被舅舅拿大棒子打出去了。”十一笑着收了手。
“所以千织,如果泽田叔叔这次放过我了,我回神奈川的那一天,你能跟我回去吗?”
“我要想一想。”十一托着下巴思索着说话。“或许,等我把斋藤收拾完,我们再讨论这件事吧。”
西工大附高教学楼外,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和木村一起拎着便当盒找地方吃午饭的斋藤面前出现了两个身穿暗色衣服的高个子男人,她们的步伐向左移一步,他们也跟着挪一步挡在前面,这让两人心中有些疑惑。
“你们干什么?”木村察觉到一丝来者不善的气息,反手将斋藤拉到了自己身后。
只见两个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发现有其他人后,这才伸手从兜里摸出了证件。“我们是警察。”
“警察?”木村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但斋藤的脸色白了白,心里已经明白缘由了。“警察来这里干嘛?”
“有人向我们报案,斋藤奈奈美涉嫌利用她人**,对她人生活造成极大影响,我们现在要介入调查。”
“怎么可能。”木村明显是不相信的,斋藤于她眼中,一直是友好善良的典范。“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谁报案?奈奈美可从来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
“具体情况我们也要具体调查,今天穿便服来也是受报案人委托,不想让你在学校里过分遭人议论,所以斋藤,配合我们走一趟吧。”
“……她哪有这么好心,明明都报案了,还说什么照顾我的感受。”斋藤咬着唇,话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但也就是这句话,让木村惊觉自己的好友或许真背着自己做过什么事,这让她有些不敢相信了。
“奈奈美,你真的做过什么?”
“那都是她活该!”只不过即便被找上门来,斋藤也依旧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直到斋藤被两个便衣左右夹带着离开学校上了车,木村拎着两个盒饭站在原地,也还是没太能接受这个现实。
所以她现在该怎么办?木村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记得自己看到的证件上是有写隶属警署的,而且斋藤在愤愤不满时似乎还提到了一个名字。“黑羽千织。”捏着饭盒袋的手紧了紧,木村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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