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假两天，朱葳蕤都在郑淑敏家休息，她没带作业，只带了几本喻哲成借给她的书，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和王立群教授讲西汉。朱葳蕤已经明确高二会选理科，但她很喜欢历史，觉得古人的故事很有趣，也能带给她很多思考。

李欣然却怕她变成书呆子，每天画画回来，便揪着她一起看电视剧。家里有电脑，再也不是电视机吝啬供给的年代，李欣然深受韩流影响，没事就爱放少女时代的歌，最喜欢追情情爱爱的偶像剧。

朱葳蕤看了两眼就要走，李欣然把她按在主位上：“放假了就别一直看书了，你也赶赶潮流嘛，这部剧超好看，尤其是女主，造型真的绝了！”

李欣然说的电视剧叫《拜托小姐》，朱葳蕤因此记住了第一个韩国明星——尹恩惠，她在剧里演一个财阀千金，一集八百个造型，走路都带风。

那是完全不同于朱葳蕤的世界，所以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女主整天“闭嘴”、“滚开”，别人还要围着她转？

大概是金钱的力量吧，可是她没有钱，于是更加无法理解。

短暂的假期转瞬即逝，返校前，郑淑敏给朱葳蕤装了很多水果零食，让她带到学校吃。

朱葳蕤觉得很不好意思，妈妈给了她生活费，虽然不多，但是可以买一些日常需要的东西。

“没事，在姐姐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啊！”郑淑敏将袋子装得满满当当，“平时想吃什么就跟李欣然讲，我让她给你送过去。”

郑淑敏一家都在尽力保护她的成长，朱葳蕤心下感动，在心底默默记住这份善意。

晚自习返校，朱葳蕤先回了一趟宿舍，夏甜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床上拆书，花花绿绿一大摞，看得人眼花缭乱。

看到朱葳蕤进门，夏甜得意地扬了扬刚刚拆封的杂志：“草草，我这里有很多小说，你要看吗？”

渐渐习惯叫草草，朱葳蕤也懒得纠正了。

“我今天一口气买了好多本，虽然肉疼，但是超级开心，哈哈哈！”

朱葳蕤突然想起来，夏甜开学时说过，她喜欢看言情小说。

朱葳蕤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我放桌上，你想看随便拿哈！”说着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悄悄告诉你，蹲坑的时候拿一本，超级通便哦！”

看小说还能治便秘？什么逻辑，奇奇怪怪的。

朱葳蕤继续回自己的床铺，看见床上放着两盒绿豆糕。

夏甜还在捣鼓她的宝贝小说，听到朱葳蕤问，她头也没抬：“哦哦，我在老家镇上买的，我看你好像挺喜欢吃的，就给你带了两盒。”

前不久，学校超市新进了一批货，其中有一款绿豆糕很受欢迎，经常被学生抢断货。朱葳蕤也买过几次，味道确实好，有小时候的味道，但她觉得价格偏贵，渐渐地就不买了。

没想到夏甜居然会注意她的喜好，还一下买了两盒。

看朱葳蕤站着没动，夏甜终于抬起头，笑嘻嘻说道：“我觉得比学校的好吃，你尝一下试试？”

真挚的眼神，让朱葳蕤动容。

朱葳蕤打开盒子尝了一口，其实，和学校的差不多，她甚至更喜欢学校的味道。

“真的比学校的好吃，谢谢你。”朱葳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撒谎，她只是觉得，如果这样说，夏甜一定会很高兴。

果然，夏甜露出她俏皮的虎牙：“嘿嘿，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这些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哎呀，什么钱不钱的，这是我请你吃的，我们是朋友，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夏甜说话时总是带着笑，她就像她的名字，甜滋滋的水果和冰淇淋，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好天气。

朱葳蕤沉默地吃着绿豆糕，其实，她不该因为江昊琳对她抱有偏见的，夏甜就是夏甜，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

朱葳蕤和夏甜一起回班，时间已经不早了，校道上全是返校的学生，一路聊天，说的都是动漫游戏、偶像小说，十五六岁的年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课外娱乐总是异常丰富。

到了班上，世界顿时安静了许多，重点班的学生一向自觉，即使老师不在，也会主动搞学习。

朱葳蕤刚一落座，突然看见书本最上面的位置放着一封信。

朱葳蕤迅速别开目光，心脏突突直跳。

她也说不清自己在紧张什么。

此刻，她只希望教室能够吵闹一点，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了。

咚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朱葳蕤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她拆开信封，信纸缓缓展开，入目是一排清秀的字体。

“朱葳蕤：

首先要对你说一声谢谢。前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事情应该怎么收场，谢谢你挺身而出，你真的是一个很勇敢很聪明的女孩子！

然后就是抱歉。回家这两天，我认真想了很久，你应该还没忘记小时候的事情吧，难怪一直不肯理我。我记得后来大家和好了，你也没有多说什么，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再后来，你成绩好，老师同学们都夸你聪明，渐渐地，我也开始欣赏你，喜欢你。说真的，开学时见到你的名字，我心里特别高兴，觉得有你这个朋友很骄傲。

我真的不知道小时候的事情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导致你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其实，我不是真的讨厌你，那时候太小，不懂事，一心想要做到最好，想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唉，不想再回忆了，越想越觉得丢脸，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我发誓，我现在已经改变很多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骄傲又任性的江昊琳了。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继续和我做朋友吗？

期待你的回复。

Yours.J”

朱葳蕤看到信封的那一刻就知道信是谁写的，江昊琳的字迹变了很多，但她有一个小习惯，喜欢在落款画一个爱心。

朱葳蕤把信一字一句认真看完了，说来奇怪，她本来应该愤怒、不甘、爽快，甚至讥笑她的天真，可是从头到尾，她的心里只有平静。

是的，她很平静，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

当年，江昊琳收到她的信，满脸都是嘲讽；如今，她收到她诚挚的道歉，她却再也不需要了。

真正需要的是六年前无助又脆弱的朱葳蕤，她一个人埋在课桌里，默默品尝自己的眼泪，那么咸，那么苦。

江昊琳不想回忆那段过往，她终于知道羞愧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回忆的人明明不是她，而是朱葳蕤。

现在她终于长大了，成绩好，一心扑在学习上，不再在乎别人是否喜欢她，她的身边有没有朋友。

可是曾经的朱葳蕤不同，她想和同学们一起上下学、一起玩游戏、一起聊晚上看过的电视剧、一起分享好不容易抄全的歌词……

她真的很想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现在的朱葳蕤不能抱住曾经的朱葳蕤，微笑着安慰她：“没事的，不要在乎流言蜚语，一切都会好起来。”

未来会好起来，可是伤疤还在那里，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朱葳蕤将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然后走到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一抬手，迟来的道歉掉进了垃圾桶。

*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朱葳蕤揉了揉太阳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又做了一晚上作业，繁忙的高中，永远有做不完的作业。

放学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朱葳蕤收好书本，一个人从后门出教室。

出来正好是小花园，空气中氤氲着草木的味道，深呼吸一口，还带着夜晚的潮湿气。朱葳蕤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每次学累了，去大自然中走一圈，心情就会很放松。

浓郁的树荫，灯光隐隐错错，朱葳蕤走了几步，隐约看见花坛边坐着一个人。

听见声响，人影突然转了个身，很快消失在黑暗里。朱葳蕤轻笑一声，没再上前，转身换了另一条小路。

突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朱葳蕤！”

朱葳蕤闻声停下脚步。

江昊琳走上前，表情有些局促：“那个，我写的信你看了吗？”

“嗯。”

“那……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朱葳蕤目光望向远处，语气淡淡的：“我已经忘记了。”

江昊琳面色一喜：“所以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了吗？”

“不会。”

江昊琳正准备挽朱葳蕤的手顿在空中。

“过去的都忘了，也没有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朱葳蕤的语气很淡，但听话的人能够感觉出，她的内心有多冷。

她不愿意原谅江昊琳。

江昊琳无力垂下手：“不管你信不信，我的道歉是真心的。”

“嗯。”

江昊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虽然看上去孤单，但当下的路，都有来时的因果，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得到原谅。

朱葳蕤收回目光，对着花丛说道：“出来吧，我早就看见你了。”

花枝轻颤，然后缓缓露出凌剑一灿烂的笑脸：“不、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凌剑一送朱葳蕤回宿舍，校道上来往的学生已经不多，灯光沉默，朱葳蕤也沉默，只有凌剑一的声音，从左耳钻进右耳，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我只是碰巧经过，你千万不要多想啊。”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听见！”

“也许、可能、大概，听见了那么一点点，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朱葳蕤瞥了他一眼：“我说什么了吗？”

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凌剑一心想，自己可能真的不太适合撒谎。

“我就是怕你不开心，所以过来看看。”

江昊琳送信的时候，凌剑一碰巧看见了，他猜江昊琳一定会说小时候的事，心里有些担心，于是一下课就来小花园坐着，等朱葳蕤出来。

还好，朱葳蕤态度很平静，甚至连最开始的厌恶也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的，听喻哲成说的吗？”

凌剑一点点头。

朱葳蕤笑了笑：“你还挺八卦。”

“我哪有！”也就朱葳蕤的事他才愿意问，一般人的八卦他才懒得听。“我觉得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如果我当时在，我一定……”

“一定怎样？”

“帮你狠狠揍他们一顿！”

朱葳蕤无奈摇头，小小年纪就揍人，他还挺暴力。

“你不会相信他们的话，觉得我人品不好吗？”

“怎么会，江昊琳那么对你，你还愿意帮她，你小时候一定和现在一样好。”

朱葳蕤心尖一颤，抬起头，正好对上凌剑一的眼睛。

身边的人都说凌剑一很帅，其实，她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他的长相，只觉得他看上去吊儿郎当，偶尔还冒着傻气。

今夜灯光黯淡，他的眼睛却那么明亮，他真的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朱葳蕤别过头，语气淡淡：“也不全是为了她。”正好到了宿舍门口，朱葳蕤挥挥手，“我到了，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凌剑一愣在原地，不只是为了江昊琳，还有一部分——

是为了他吗？

凌剑一激动得直接蹦了起来，落下时不小心撞上台阶，好痛！然而还是要蹦，蹦蹦跳跳去车棚取车，骑车时，歌声在喉咙里蹦。

朱葳蕤担心他打架受伤，他真的——太、开、心、了！

朱葳蕤：我只是觉得以少敌多太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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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