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宁抓起那团东西，臭着脸拍了拍路惊蛰的脸颊。

路惊蛰睡颜柔和，丝毫没有苏醒的趋势。

一条细小的触手吮吸住裴予宁指尖，片刻后很不高兴地告状——

【好难喝呀。】

【苦苦，不甜……】

当然难喝。

他不小心沾到了路惊蛰脸上的药水，能有甜味就怪了，裴予宁面无表情地想。

【渴了……】

“渴了就自己找水喝。”裴予宁试图扒开紧缠着他手指的触手，然后再把这个像章鱼的东西扔到窗外去。

然而事与愿违，触手们不仅将吸盘粘得更紧，还乱乱糟糟地吵了起来。

【再摸一摸。】

【该我了该我了！】

【不许你们碰他。】

触手们把裴予宁的动作当成了抚摸，因此争相表现起来，像是某种讨好。

裴予宁意识到这一点，干脆用了力将这东西揪起来拢捏在手心，这样触手们就不能乱爬乱动，裴予宁也不需要面对顾此失彼的隐患，两全其美。

“安静点，蠢蛋触手。”他说。

触手们仿佛察觉到他心情不愉，居然一动不动地由他捏着，乖巧十足。

和晕着的路惊蛰如出一辙。

裴予宁这才真正看到小触手怪的全貌。

八条触手，脑袋圆圆，眼神天真。

身体剔透，毫无杂质，还没有巴掌大，握在手心的感觉很舒服。

不加私情地说，这团东西比他见过的所有章鱼都可爱，甚至不像章鱼，而更像一汪柔韧的冰水，或者由冰块刻成的观赏玩具。

毕竟这东西有情绪，因此身体会时软时硬地变化。

现在这小蠢蛋就很柔软。

至于在长夜森林看到的那些触手，就与它截然相异了，黑暗，蛮横，庞大……

裴予宁调出任务面板上的辅助功能——污染物检测器，开始检测触手的属性。

【污染物：未知品种】

【污染值：100%】

【等级：未知】

【所属区域：未知】

100%的污染值，一定是路惊蛰弄出来的东西，但看路惊蛰的状态，倒不一定知道小怪物的存在。

“你认识他吗？”裴予宁直接将触手凑到路惊蛰脸前。

【是我啊。】触手的声音很骄傲。

“竟然能认出自己……”裴予宁有点讶异。

【渴了。】

“嗯，渴着。”裴予宁捏捏小触手的身体，注意到路惊蛰的唇有些发干。

【渴了！】

【渴了渴了！】

“就不给你喝水。”裴予宁故意说，“我最讨厌触手了，尤其是霸道的触手。”

【不要讨厌……】

【痛痛，想喝一点血，好香。】

【不可以喝！会被丢掉！】

【好难受。】

【好难过……】

【好渴。】

【痛……】

【吃掉……】

被拒绝后，触手们的声音无序起来，堆叠的杂音竟然形成无比错乱的可怕回响，一圈圈在裴予宁脑海震荡。

这时他发现，路惊蛰不安地皱起了眉，很痛苦的模样。

旋即他的手指发痛，是其中一根触手张开吸盘间的嘴巴，咬住了他的皮肉。

鲜血滴落，触手们接触到血的地方顷刻间融化消失，如同真的冰块架于火上炙烤。

【好烫……】

【好痛。】

【我要死掉了……】

触手们很痛苦，裴予宁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饶是如此，它们却依然攀附着他的皮肤，像是柔弱的依偎。

裴予宁安静聆听着它们的痛呼，忽然间闭上了眼睛。下一瞬他睁开眼，大步走向浴室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净血液，也冲灭了小怪物的痛苦。

它蔫蔫地伏在裴予宁手心，几乎半边身体都没有了。

“记吃不记打？”裴予宁又一次确信“触手很蠢”这件事。

残存着的触手纷纷贴住裴予宁的手指，很轻很轻地吮吸起来。

仍旧依恋。

仍旧亲近。

确实是记吃不记打，他戳戳小怪物只有一半的脑袋，“现在好了吧，丑得不像话。”

裴予宁似乎听到了难过的啜泣声。

“再敢咬我就会死掉哦。”他冷酷地说，却没得到什么回应了。

他摸了下触手的身体，确认它没有死，就站着不动了。

他没有见过这样黏人又这样可恶的东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他慢慢将触手向一边推，手指却被猛地箍紧，他听到熟悉的声音说——

【不要扔掉我。】

裴予宁顿住。

【我会很乖……】

【不要生气，好不好？】

裴予宁展开手，残缺的小怪物自动爬到他的手心窝好，像是践行诺言。

裴予宁没有回答，只抓着它走回床边，静静凝视路惊蛰。

-

裴予宁再次呼唤33号时出了问题。

系统失灵了，直到他将触手放进一只大口径玻璃杯，33号才姗姗来迟。

刚一上线，33号就大叫起来：“别让它碰到你！”

裴予宁看了眼正爬出杯子的小触手，淡声命令：“待在水里。”

小触手用力击打了下杯璧，看起来非常不甘心，却真的委委屈屈地潜在水里上下浮动，不再冒头了。

33号大声叹了一气，裴予宁点点水面，上面荡漾出波纹，小触手便顺势追逐波纹的中心。

“这回来得好迟。”裴予宁没让触手碰到自己，“和这团东西有关系？”

“是的。”33号又叹，“所以，亲爱的宿主，您能跟我说一说这只……这半只章鱼的来历吗？”

裴予宁略去细节，简单地跟33号说了自己的猜测。

“触手说，它就是路惊蛰，为什么会这样？”

“请容我进行检测分析。”

五分钟后，33号得出一个相对靠谱的结论：“这个章鱼，可能是路惊蛰不小心逸散出的污染物能量体。”

“嗯？”

“路惊蛰现在处于受伤状态，其中不仅仅有普通的外伤，还有吞噬污染物时残留的精神伤害。

如果他在吞噬的过程中失控太过，就有可能逸散出污染物能量体，而这些离开体外的能量只有在他的精神痊愈时才会自动回归。”

“这样啊。”

“但污染物能量体是失控的产物，按设定来说只会表现出没有神智的恶性特征来，比如说嗜血，掠夺之类的，不可能这么听话啊……”

“喏。”裴予宁展示自己的手指，“嗜血啊，它刚刚咬了我。”

“啊……”33号有点迷惑了。

“继续说。”裴予宁说，“为什么小怪物会让你迟到呢？”

“因为它可以直接侵入你的精神，我会被发现的！”33号解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在你们精神相接的时候，我的机制会自动阻止我在线。”

“那它会发现我的任务面板吗？”裴予宁歪了下脑袋，“我刚刚用了污染物检测器。”

“一般来说不会，那是基础程序，隐蔽性较强……不过如果它十分强大的话，就说不准了！我之前就吃过亏。”

裴予宁目前还没看出来小触手的强大，起码它对于污染物检测器没有任何反应。

“为了以防万一，你不要再和章鱼怪，或者路惊蛰有皮肤接触，这是他们精神入侵最快速的途径。而且路惊蛰不知道吞噬过多少污染物，能力太未知了……”

“可路惊蛰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

“那也不能小觑！”

“小触手怪的性格和路惊蛰是一样的吗？”

“是，逸散体是本体某方面的反映。”33号回答，“哎呀！宿主！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不要随便偏题啊！要记……”

33号的声音骤然消失了。

裴予宁望着悄悄摸摸搭上指尖的触手，没由来笑了一声，“你比下线按钮更灵敏呢。”

小触手没有再感受到拒绝，于是轻巧地脱离水面，重新靠在了裴予宁掌心。

裴予宁捏捏小怪物，指挥家用小机器人送了两杯水过来，其中一杯加了糖块。

他将手指搭在糖水边缘，小触手就倾下身喝起来。他自己则用小勺从另一杯舀了水，随便给路惊蛰喂了点。

路惊蛰的唇很快被水濡得湿润，裴予宁深感大功告成，将勺子放到一边就不再管，带着喝饱水的小触手离开房间。

生日宴的客人早已退场，别墅空寂。

33号给裴予宁的设定是独居于此，所以这栋房子里除了路惊蛰和裴予宁再没有其他人。

裴予宁没有任何不适，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僻静的状态。

目前的问题是，路惊蛰占据了二楼主卧的大床，裴予宁需要另找一个房间睡觉。

所幸这问题不难解决，他很快发现三楼有个很适合他的房间，位置刚好在主卧上方，虽然相较于主卧要小上很多。

不过正和他意。

他喜欢小房间，小房间可以轻而易举摆满他的东西而不会空荡。

单人床也是他喜欢的，太大的床不好暖，醒来时总是摸到一手冰凉。

最重要的是，这张床正好靠着带窗的墙。

裴予宁满意地点点头，准备放下触手时却想起了一件事。

“忘记把你的玻璃杯带过来了。”他说，“不然你今天睡浴缸吧。”

小怪物显然不同意，撞着他的手心表示抗议。

最终裴予宁还是拿来了它的玻璃杯，因为他发现这个房间的浴缸太大，灌满水需要不少时间。

费劲。

他洗过热水澡，整好枕头窝进了被子里。

此时距新手任务结束还有12小时。

阿宁：美美睡觉，消极怠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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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触手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