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刑部堂前会审

天边泛起了黑幕云层,几只乌鸦飞过时,不免发出寒冷的叫声,时辰已趋于酉时。

马车停了,梁知远掀帘将沈书韫迎下来,沈书韫一步步迈下车,抬眸看了一眼面前。

这就是刑部,我将从这里出走,还是逃亡?沈书韫一时间思绪纷飞,她想到了梁知远同她说的所有,望着眼前,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刑部朱漆大门高逾丈余,气象森严,两侧石狮怒目踞守,青石台阶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却透露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梁大人。”刑部尚书罗义从大门走出来,亲自迎接犯人,这也是刑部为数不多的新鲜事。

“从未见梁大人这般照拂女犯人,噢,不,女子,未必?”

同僚之间不熟还好,一旦熟了,但凡身边出现个女子,那便是玩笑之物,而且这般玩笑可以陪你终身,至死不渝。

从前梁知远为了避免自己深陷舆论,常年与女子,甚至母狗都不曾过多接触,就怕这桃色之闻一不小心窜上身。

一旁的沈书韫埋首静默,她没有心思听他们男子之间打趣与玩笑,她的性命危在旦夕,大人们怎会因一介女子是死是活,置于眼里?

她悻悻地躲在梁知远背后。

梁知远自然也没有心思同罗尚书开玩笑,同僚之间协同办事,是家常便饭,尤其他们尚属三法司体系。

从前梁知远与罗义一同办事的时候,彼此是敬仰对方处理得当,知轻重,有情义的,毕竟,法外之地尚有情,情义之中尚存法。

只是这个度,不是一般人能拿捏到位,这个罗义就属一人物,所以,才官至刑部尚书。

虽说这是陛下北镇抚司过来的案子,既然是北镇抚司下来的案子,那么,如何审,怎么判,全看材料与证据。

梁知远拱手作揖,“罗大人,公事不谈私事,眼下你这边如何安排?”

罗怡当即心领神会,不再多嘴一句,转而收起戏谑的表情,“还得大理寺卿朱大人就位,我们这三法司才能一同办案,他没来,只能暂时收押啊。”

千算万算,梁知远竟没算到大理寺卿朱玉会在这个环节掉链子,已是散衙时间,大理寺卿和他们一样属于是加值,可他能去哪儿?难不成大理寺卿还有公务未完成?茶肆酒楼约友作画去了?

梁知远二人与罗义说话间,缓步向前,跨过门槛便是刑部正堂,堂前立“尔俸尔禄,民脂民膏”的戒石。

堂内青砖抟地,两侧身着青黑短衣,头戴平顶帽的皂吏,手持红黑相间的邢杖,如泥塑金刚般肃立两旁,肃杀之气依次移步扑面而来。

刚跨进,沈书韫又一哆嗦,从前她在通县想着来临京大城市见见世面,外人眼里她无所畏惧地周全所有的事。

自从她从被无缘故无抓去诏狱,被恐吓、威胁,适才让她重新审视自己从前的十七年,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意气风发的十七年,亦是养父申夫子庇护的年生。

从前,她认为通县穷乡僻壤,适才滋生一手遮天的权势,天真地以为来到临京这样的大城市,市风会风清明朗,毕竟是南朝都城,刻板书坊的营生亦是被支持鼓励,充满勃勃生机。

直到书行的种种骚扰、威胁、打压,她逐渐改变了看法,直至闷头往前冲,冲去“鉴版大会”,殊不知动了别人的利益,还招人眼红,引来了这牢狱之灾,杀身之祸。

而梁知远,从前内心敬而远之,在临京城的这段日子,他虽做事并未让人合心意,但终归自己每一次涉险,似乎他都在身旁。

一种莫名的心安油然而生,如果说在诏狱里,她是消极的,不想为自己争取,诏狱实际上亦争取不了任何。

如今,想着梁知远还有姐妹们,她脑海里不断地说服自己要坚强,要去斗争,要不断地拯救自己于这水火之地。

堂前三人立定,罗义示意梁知远落座一侧,而对于犯人沈书韫,一时不知如何安置才妥帖,公事公办?还是?毕竟公务尚未开始。

梁知远见状一把拉过她,让其坐于身侧。

“已差人通知朱大人了,梁大人,我们只需在此稍等片刻。”罗义抬眉看了看梁知远,又扫了扫他身边之人。

罗义轻轻摆了摆头,这案,如何审才好?

南朝三法司会审制度,通常由刑部主审,审犯人的位置,大多在刑部大堂,而都察院协审,大理寺卿复核,此番才称之为三堂会审。

眼下三堂来了两堂,自然只能等该来的人就位方可。

今日下午,“嘉禾堂”内,龚夫人手持一方玉串,在一侧花房来回踱步。

秋天的花自然比不了春天百花争艳的灿烂,可秋日里品类多样的菊花在盛放,传递出来一股淡淡的花香与草香,和窗棂外浓郁的桂花香,竟两相呼吁,往常这样的芬芳,龚夫人闻之便喜笑颜开。

自从门外的小厮窜进“嘉禾堂”,给夫人传递了消息后,她的脸上就印满了烦躁与不安。

“来人!将这些菊花通通给我扔掉!”

嬷嬷见状,只好顺从,差人将这些菊花,一盆一盆地挪动地方,差人时对府内领班的管事眨了眨眼,那人瞬间就明白了。

今日夫人心情不悦,说要扔掉这些花,改日心情大好了,又让添置,与其这样,倒不如夫人每次要扔东西的时候,大家都十分顺从地照办,而后再偷偷找机会置放回来。

“她怎会上都察院梁知远的马车?我们的人也全是脓包!”龚夫人一脸不解,对身边的嬷嬷愤怒地说道。

“好不容易把她弄到诏狱里,以为她必死无疑,这个死丫头还真是命大。”随即又叩齿噔噔作响。

“你派出去的人可有什么说法?二人是何关系?难不成是她的男人?我们湘晨?”

嬷嬷眉头微皱,缓缓开口道,“据探子来报,二人是在通县时便识得,后来梁大人前脚回了临京,不知为何,她后脚就跟来了,还住在梁大人隔壁。”

“什么?跟她那个死娘一样专抢别人男人,现在女儿也来抢别人男人,真是一窝不要脸!”龚夫人尽可能持端庄样态,可面上龇牙咧嘴传递出来的恨意,一条长江水似都冲刷不干净。

“夫人,你先别急,这还没有定论,说不定这大人是公事公办,至于他们二人的关系,我再派人仔细打听。”嬷嬷从小厮手里接过温热茶汤,递了过去。

龚夫人接过茶汤,若有所思,正要送进嘴里,门外便响起了龚顺礼的声音。

“夫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只见龚顺礼兴高采烈地蹦进“嘉禾堂”,“夫人呐,夫人!她还活着。”

成婚十几年来,龚夫人从未见过自家老爷这般开怀愉悦,寻常不是在朝廷日夜颠倒地忙着朝务,十天半月或几天回来一次,见面虽说都是和和气气,笑笑呵呵,但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毕竟,老爷对自己和湘晨亦是不错的,每月的月例,得了陛下什么赏赐恩典,也总是将稀有珍贵的带回来送给自己。

临京城市井繁盛,烟火十足,哪家新出了什么点心糕饼,也总会谴人买来送至“嘉禾堂”,虽然人常常不在身边,但你总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是爱你的,只是他不仅仅属于自己和女儿,他还属于南朝天下百姓。

每一次,龚夫人黯然神伤都会这般宽慰自己,十几年也就这么过来了,可今天的老爷为何如此开心?他为谁?毕竟,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待遇。

龚夫人当即收好自己难看的脸色,微笑着迎了上去,“老爷,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你姐姐的女儿,也就是我们的大女儿,还活着还活着!”龚顺礼第一次在夫人面前失了端肃,他双手紧紧捏着龚夫人的胳膊,一时高兴得忘了力道轻重。

龚夫人皱眉强忍着,原本不打算打断龚顺礼这般兴奋劲儿,任凭他捏,可男子力道实在是过于重了,龚夫人不得不咬牙蹦出几个字,“疼,老爷!”

龚顺礼瞬间反应过来,双手松开,替她拍了拍衣袖,“夫人,对不住对不住!”

“你说姐姐的女儿还活着?真的吗?”

龚顺礼忙不迭停地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画像,“你看看,有人给我画的大丫头的画像,你看像不像,看看这眉眼,多像我!”

龚夫人瞥了一眼旁边的嬷嬷,凑过去看了两眼,掩面拂袖竟红了眼眶,“姐姐的女儿真的还活着吗?太好了!太好了......”一时语声哽咽。

“老爷,画像始终是画像,真人和画是不是会有出入?”一旁的嬷嬷见夫妻二人激动不已,平静地说了句。

“你看我都高兴坏了,你同我去刑部,大丫头现在关在那里,你跟我一起去认一下。”

“什么?刑部?”龚夫人转面一脸惊讶。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慢慢给你道来。”龚顺礼拉着龚夫人直奔刑部去了。

刑部这边,因大理寺卿迟迟未来,按照章程,今日的三法司会审因缺了一堂,暂时审不了,按照惯例,犯人理应关押进刑部大牢。

刑部的格局前堂后狱,沈书韫穿过正堂,见层层院落相套,左边牌匾写着十三清吏司,右写着照磨所、司狱司,廊庑相连,如迷宫曲折。

而自己要走向那最深处,即司狱司的牢房,牢房石墙无窗,仅留方孔透气,铁栅门内幽暗潮湿,时有镣铐碰撞之声隐约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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