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啊。”这四个字像是一团火，将冰燃尽了。可不巧的是，此言语，出口又无情，一派无望的天真气度。

百里昼天见了却一时间如坠地狱，森森然，阴狠狠。

眼前的俏丽徒孙好想白骨罗刹一般。

薛魄说这话的时候倒也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

百里昼天这才缓过神来。

“你在那狐妖的幻境你看见了什么。”百里昼天也跟着浅笑道。他摆了摆手中的拂尘。

“我也记不清看见了什么，就记得我像是看见了你，或许是见你比较亲切。”薛魄说。

“见我比较亲切，我这个人有什么值得人觉得好的。”他自嘲道。

两个人并肩走着，穿过喧闹的人群。薛魄走在最前头，满是好奇，整个人好不精神。

百里昼天看上去就有些颓态了。

不过望着小徒孙的背影，一时间回忆去过去的失去，这女孩也算是帮过他。当年被众人羞辱，还靠她解围。

“有什么可害怕的。”他想到。

*

这城颇大，是妖界有名的大都市。围绕着中央皇城圈朝四面散开，一圈一圈，从内到外分别是妖界权贵的府邸，花街和内集。这是中心城，再散就是平民区域和日常民市。

薛魄和百里一直再内市集转悠，这里多是买些精贵物。道行浅的妖鬼一般不来这里。

“外面有一间戏馆。你要去吗。”百里昼天突然说。

薛魄点点头，她看着热闹的街道，人也变得轻飘飘的，心想这和狐妖的妖术有关。

她记不清自己看见了什么，就觉得这个人神清气爽，脚下生风。

狐妖的话确有几分道理。薛魄对于有情到一向不算通达，如今也算得了一个契机，好多去思考些。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幻境中看见百里兄弟。

“你，可有在意的人。”薛魄问。

走在一旁的百里昼天楞了一下，转头看了薛魄一眼。

“有，也没有。”他说。

“这话说得好玩。”薛魄说。

“一点也不好玩。真希望你永远也不理解我的意思。”百里昼天跳到薛魄面前。

“小仙子，人要是对人事物过于的在意，这一辈子就很难。例如我，你最好很快就忘记我，不然的话，将来你要是和对上，我们正邪不两立，你要怎么办。”

“可没有在意的事情岂不是很无聊。”薛魄说，她望着百里，“我知道百里兄弟绝对不会是邪道。”

“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百里昼天背着手倒着走。

“和你相处时的感觉。”薛魄说，“不过，我才不要忘记你，不然真的会很无趣，我不想忘记每一个朋友。”

“嗯，会无聊，比如就像现在的我。”百里说。

“那你过去一定是被人辜负过。”薛魄说。

直来直去，百里昼天点了点薛魄的额头。

“你啊，不要什么话都乱说。对了你为什么突然问我有没有在意的人，你是说哪种在意。”百里问。

“就是，就是那种天地间只此一人，看见此人后会觉得天地间变得光彩夺目，万物生机勃勃。”

百里昼天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暂时没有。”

“哦，原来如此啊。”薛魄小声的说。

“可我觉得很快就会有了。”

“是吗？为什么。”

“因为啊，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他拉起薛魄的衣袍。

“走，我带你坐渡船。”百里眨眨眼。

“好。”薛魄并无一丝抗拒，跟着百里昼天跑了起来。

隔岸，酒楼一角。

“怎么看见这些。不会是我看花了眼睛，师姐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丑八怪还换了一张脸皮。”

一个少年愤愤不平。

“师姐真是的，跑到妖界就换了性格，平日里她哪里愿意和男人谈话，对这来历不明的丑八怪百般呵护，还拉拉扯扯。”

他手边放着一壶酒。

”不行，这件事我要找人商量，怕不是大师姐被人欺骗。“说罢，他起身，留了些碎银子。

“小二，菜要是没有做就不烧了，要是做了就给旁人，算我请客。”说罢，楚延风转身离去。

“得令。”小猪妖变成的店小二说。

*

“好多人，我们带你去前面看，我曾经管过这片区域。”百里昼天拉着薛魄挤到妖群前。

薛魄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鼠妖的尾巴。

只听那鼠药吱吱的叫了一声。

转头就开骂。

“哪个要死的货。踩老子的尾巴。”

薛魄正准备赔礼。

结果就被百里昼天拦下来。

“你现在要认了，一会这耗子要赖上你。”说着就推着薛魄走。

“可的确是我踩到他的。”

“快走吧，要开场了。哈哈哈哈，这里是妖界，你要是讲道理是说不通的，去讲理他会找你打架。”百里笑道。

“唉。”薛魄微微蹙眉，“也是，我也不想惹麻烦。”

“我知道你还没有习惯。”百里笑笑说，“这里的世界还是要比仙界有意思些。就是不必太讲道理。”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前排的蒲团自然是早就被沾满了。

“哎呀，哎呀，这不是百里兄弟吗，听说你又升职了，这次总不会再和城主闹别扭了吧。”说话的是吃□□精。

这妖怪还没有修成人形。只是比原身大些，手中拿着蒲扇，笑着说。

薛魄见他说话时还不时的吐舌头，看着有意思。

“不会，不会，这次不会。对了你给安排下。”

“自然，来来来给我们的百里大人安排上。”

话音未落，就见几个小蝴蝶妖煽动着翅膀拿着两个蒲团放到薛魄边上。

这蝴蝶妖小小只，身上还带着花香。

也是不成人形的小怪。不过要比□□要漂亮些。

“要两个果盘。”

“得令。”□□精怪老板说。

*

戏文开场。

场馆安静了下来，听见几声嗑瓜子的声音。

薛魄盘腿坐着，这里的妖怪也很是随意的倚着，蛇精盘道横梁上，猫妖伏在木桌前。

这一出戏居然是和仙家宗门有关。

薛魄看了一会就知道这是讲一海山泽除魔的故事，主人公正是她身边的君不夜师祖。

这位师祖倒是气定神闲，吃着瓜果看戏。

难不成只是巧合，百里昼天和师祖没有关系。

薛魄摇摇头。

不会，他通神的法术和我是一脉的。

妖界的故事文本和仙家于人间不同，多是为那魔尊君不夜说话，说这仙家忘恩负义，逼人入魔。

一行看戏的小妖也为此不平。

师后羽的饰演者选的是个丑角，脸上涂着白面，是只丑怪的妖精。

君不夜则是找了只漂亮的男狐狸精。

那狐狸精还真和身边的百里昼天姿容相似，都是俊秀的高挑公子。

百里穿着道袍，显得更潇洒些，台上的狐狸穿着宫服更有压迫感，神态也严肃些。

“好，好好。”只见台上的狐妖一把火烧了幻境中的一海山泽宫阙，杀了无数不孝徒孙。

“杀得好。”

小妖乐于见到魔界残杀仙人。

幻戏为假。

“我助你修仙成神，你却恩将仇报。”台上的红衣魔尊拿着打神鞭将滚在地上的白衣神将伤得体无完肤。

那神将挤眉弄眼，活脱脱是个小丑角。

薛魄面上平静，内心却很是矛盾，她一面偷看这位百里兄，一面又看着台上的表演。

“你为什么不笑啊。”百里昼夜凑上前，小声的问。

“若是这魔尊杀了无辜的人，我大概会笑不出来。”薛魄道。

百里冷哼一句。

“实力不济又怪得了谁，既开了道途就要受着这天命无常。”他语气冷漠，丝毫不似从前的热情。

薛魄扫了对方一眼。

两个人无言，直到一幕戏落下。

薛魄站起来就往外面走，百里也更了上去。

“小仙姑，是我的错，我忘记你是仙界来的，自然不是在嘲笑你，我给你陪笑。”百里毕恭毕敬的行礼。

“不，我不是在生气，只是，有些累了。”薛魄说。

“那我送你回去，还是我带你去茶楼休息一下。”百里说。

薛魄想了想。

“不如你和我说说话吧。”她说。

面对这捉摸不透的后辈，百里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希望眼前的小女子开心。

“告诉我。你很讨厌魔修吗？”百里昼怯生生的开口，“可我就是魔修啊。”

薛魄摇摇头。

“我只厌恶滥杀无辜之人，这类人无论是仙妖神鬼我都恨不得杀之后快。”薛魄认真的说。

“你啊，一定心里面有想不完的心思。”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总比浑浑噩噩的要强。”薛魄说。

两人离开了戏馆一路走到了安静的小巷，此时天幕稍降。

“要点小菜。”百里指着一家开在花树后的小馆子说道。

“嗯。”薛魄点点头。

“对了，小道友。”

薛魄回头。

一大束的花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

“这是绿萼，绿色的蔷薇，很漂亮的，送给你。”

薛魄呆住了。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薛魄看着这小小的绿色蔷薇，叶大花小，花也是幽绿色，很是清雅。

“变出来的，好看吧，比起那些艳丽的花朵，这种小巧精致的更适合放在你禅房，你打坐的时候看着这花，多好啊。我施了法，这花不会枯萎，可以收到灵府中，我不会害你的。”百里眼睛明亮，宛如星斗。

薛魄用力的“嗯”了一声。

*

“酒足饭饱，魔尊这是准备来饱暖思□□了。遵上要问些什么。”

狐妖化成一团红雾，变成了个毛色光亮的狐狸，如一道青烟，又了无痕迹的。

“这女子，是你所说的那人吗？”

百里昼天换了一副装扮，月色阴冷，一身戎装的魔尊更是气势骇人，发黑如乌木，肌肤似骨。

“你欲海中有她，她心识中有你，这多好啊。比你那些背后放冷箭的好弟子要强。”

狐狸绕在魔尊的身上，嘴角海挂着血，吞噬人肉，撕咬人骨。

“我对她绝无你所说的情愫。”魔尊冷言。

“我又没有说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是在毫无知觉的时候一见钟情。”狐狸化成美人，靠在魔尊身后。

“你花了大半年都没有记起来自己是谁，不过和她修炼过一次就找回了记忆，这女子对于，可真有大用处的，我看你对她也上心，你们两个人也适合修炼些邪术。”

“胡说。”魔尊朝后一挥。

狐妖散去，又化成一团红雾。

“耐心点，尊上。你要是害怕这劫难最好就顺其自然。趁着你还理智，如你所言，最好就当作你所想的感情。可惜，你提前遇见了她，就短短的几天。”

“百里是百里，君不夜是君不夜，这才是我。”

“可你，不是用这个身份第一次见她的啊。”狐狸盘上腰间。

“尊上还是想想看怎么甩掉这两个小徒孙，你功法未恢复，要是师后羽打过来，不可想象。”

“先看看去看看乔容是怎么回事吧。”君不夜叹道，“还有你，当时为什么不帮我解除法术，让我不清不楚的。”

“尊上，你想想，这些年你南征北伐的多心累，还不容易有机会休息，你倒是怪上我们这些小怪。”

“回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