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微露,星辰尚未完全隐退,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静谧的院落中。
月昙见秦富贵正焦急地在院中四处张望,便悄然现身,她未曾料到秦富贵竟真有本事说服了那位难以捉摸的陈青玄道长。
“咦,陈道长怎会如此轻易地应允?”月昙秀眉微蹙,言语间带着几分不解。
“轻易?”秦富贵故作夸张地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昨夜我可是费尽口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他才勉强看在师命的份上,点头答应。”
月昙心中疑惑更甚,昨夜那道突现又骤消的金光如同谜团,她尚未解开其来龙去脉,不禁暗自揣测是否与陈青玄有所关联。但转念一想,既然陈青玄已答应秦富贵同行,料想他也不会趁人之危。
她嘴角勾起温婉的笑意,向秦富贵盈盈一拜,轻声道:“有秦公子与陈道长相伴左右,月昙此番探寻,定能满载而归。”
秦富贵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笑道:“道长还特地嘱咐我问你,你打算从何处着手寻找线索?可有具体的计划或方向?”
月昙闻言,不禁有些赧然。实则,她心中亦是茫然一片,未曾细想过该往何方探寻。随着天色渐明,她借故推脱,言称尚在思量之中,随即身形一晃,化作一缕晨雾,轻盈飘散,只留下院中花草间淡淡的香气,与秦富贵一脸的茫然。
***
弦月如刀钩,高悬于墨蓝的天幕之上,山庄内透着几分不属于夜的清冽。
齐悦踏着细碎的月光,来到月昙身旁,见她眉宇间锁着淡淡的忧思,便轻声细语地问道:“昙儿,在想什么呢?唤了你几声,都不见你有所回应。”
月昙恍若从梦中惊醒,她转头望向齐悦,轻声答道:“二婶,秦三儿和陈道长说愿与我同行,只是当问及前往何处调查时,我却犯了难。方才,我正苦思冥想如何着手调查山庄禁制之事,回想山庄覆灭那日,我竟察觉不出丝毫异常。”
齐悦眉头微蹙,对秦富贵两人同行之事也产生了些许顾虑。月昙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却并未能消除她的担忧。
齐悦轻抚着月昙的肩头,眼中满是疼惜:“这道士的转变,实在让人难以安心。”
月昙轻笑着安慰道:“二婶不必担心,我这些年的修炼并非虚度,法术并不弱。况且若真动起手来,山间林木,世间众人都可以成为我的藏身之处,到时候想捉我也没那么容易。”
齐悦看着月昙的眼神中满是心疼与慈爱,她轻轻地抚摸着月昙的脸庞,语重心长地说道:“昙儿,你是我一天天看着长大的,你的能耐我自然清楚。只是,出门在外,不能像在家里那样毫无保留。若一下子便展示自己的所有,心怀邪恶之人便会如狼似虎地抓住你的弱点,借此拿捏你。”
她继续叮嘱道:“你此次离开山庄,千万不可泄露自己的慕容姓氏。否则,以你的医术造诣,外人一眼便能识破你的身份。山庄灭门的凶手还未查到,难保他们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再者,你的功法都是自己琢磨的,虽不低,但还是收敛些为好。”
月昙一一应下,只是在想到山庄灭门前是否有什么线索留下时,她不禁有些犯难。
齐悦见状,不禁莞尔一笑,那笑容里既有对月昙的疼爱,也有对往昔岁月的感慨:“你那时尚且年幼,整日沉浸在医药之中,自然难以察觉山庄的异常。此事,还需我们共同商讨。”
说罢,她拉起月昙的手:“走,跟我来,咱们去问问大家。”
两人并肩而立,置身于众鬼魂之中。齐悦将月昙的打算告知众鬼,并请众鬼魂回忆山庄覆灭前的种种迹象。一时间,鬼魂们纷纷开口,场面虽热闹却略显杂乱,如同夏日的蝉鸣,让人听不清有用的信息。
忠叔见场面有些失控,便适时地提高嗓音喊道:“诸位,请稍安勿躁!”
待场面彻底安静下来后,齐悦才缓缓开口:“咱们慢慢来,大家先回想下山庄之内有无异常。觉得有异常者,挨个排队依次上前来说。”
有不少鬼魂站起身来,他们依次走到前面,而忠叔则手持纸笔在一旁等候记录。然而,听完他们的叙述后,月昙三人却发现这些异常似乎都与山庄覆灭之事无关痛痒。不是药草枯萎了一片,就是鱼塘里的鱼死了两条,亦或是鸡舍里少了一只鸡。总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听起来与山庄覆灭毫无联系。
尽管如此,月昙和齐悦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众鬼魂的汇报。
“诸位,”齐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请再细细回想,大嫂生前可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全场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这时,花婶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温和而恭敬:“蓝夫人她啊,常年深居山庄,每天的生活都极有规律,除了管理山庄的琐事,就是监督小姐的学业,十几年来都没怎么变过。”
齐悦听后,随即转换了思路:“那么,我夫君慕容乾呢?他有没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行为?”
问题一出,几道人影微微晃动,脸上满是忧虑。齐悦的神色也愈发凝重。月昙看在眼里,轻拍齐悦的背,柔声道:“二婶,别急,先听听大家怎么说。”
随着鬼魂们的叙述,齐悦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那些琐碎的事情,无一不透露出对齐悦与慕容娇的深深关怀,尤其是提到慕容乾为了让齐悦归宁而做的种种精心安排,更是让齐悦心中五味杂陈。
月昙心疼地看着齐悦,见她眼眶微红,泪光闪烁,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心中更是酸楚。
“二婶,您要不要去旁边休息片刻?”她轻声提议,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齐悦轻轻摇头,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湿润,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略带苦涩的微笑:“我没事,继续吧。”
直至最后,忠叔的记录本上仅余寥寥几笔,其中一条关于草药送往云隐镇的异常被轻轻划去,标注为“已核实,常规增量”。
月昙与齐悦相视一眼,默契地转向另一个方向:“诸位,再请大家回忆,锦庄主可有何异常之处?”
鬼魂们面露难色,慕容锦作为山庄的主心骨,经常外出处理山庄事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何界定“异常”确实是个难题。
齐悦鼓励道:“无需担心,有任何异常都可以说出来。”
然而,只有少数几人上前,报告些看似异常的情况,比如锦庄主深夜出入山庄,以及他在外为病人看病数月。但对于慕容锦来说,这些都是常态,并无不妥之处。
看着那本几乎空置的纸张,月昙和齐悦的眉头紧锁,他们未曾想到,山庄会在毫无异常的情况下遭受如此灾难。
夜色渐深,齐悦挥手让大家散去。花婶却犹豫不决,目光在齐悦与月昙之间徘徊。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低声说道:“小年当日后半夜,我早起时,刚好碰到两位庄主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或许……”
齐悦眼神一亮,连忙道谢:“花婶,你这个线索很重要。如果还有其他信息,还请不吝告知。”
待花婶离去,齐悦与月昙在石桌旁坐下,忠叔也在齐悦的示意下端坐在侧,三人围坐,准备深入探讨这条新线索,希望能在其中找到山庄覆灭的真正原因。
“花婶刚才所说之事,忠叔可有印象?”齐悦的声音中带着探究。
忠叔皱眉回忆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哎,老夫真没太多印象。兴许是两位庄主有意避开我们这些下人吧。”
齐悦语气也变得更加凝重:“如此说来,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
月昙灵动的眼眸转了转,提议道:“忠叔,山庄的账目上有没有记录那夜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不定我们能从那里找到些线索。”
忠叔再次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肯定地说:“账目一直都挺清楚的,没看出什么问题。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去书房把那些记录取来,给夫人和小姐仔细瞧瞧。”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忠叔,”月昙连忙叫住他,“天色已晚,您先去休息吧。查账目的事,交给我就好。”
齐悦轻轻揉了揉额角,神情略显疲惫:“好吧,那你先把那些记录的纸张拿着,我今天就先回去了。这事儿,咱们明天再议。”
夜色中,三人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散在残破的游廊尽头。
***
清风悠然拂过,携带着昙花特有的淡雅芬芳与晨露的清新水汽,轻轻缭绕在慕容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慕容锦的书房内,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木质书架矗立,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泛黄的账册,它们见证了慕容山庄几十年的兴衰更迭。月昙最终挑选出小年夜之后的所有账册,开始一本本翻阅。
她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条目间穿梭,试图从中寻觅出一丝线索,但初次接触这些复杂的账目,她不禁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脸上写满了困惑。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秦富贵步入书房。他随意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瞥见月昙那副认真又略显吃力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月昙姑娘这是在研究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秦富贵好奇的凑上前去。
月昙闻言,抬头瞪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秦富贵站直了身子,绕到月昙身侧,道:“在山庄整日无事可做,索性就早起修炼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月昙手中的账册抽走,“不过话说回来,区区账册,怎能难得倒你这位医术高超的才女?”
月昙见账册被夺,秀眉微蹙,粉唇轻启,正欲责备,秦富贵却已抢先一步,将椅子挪到她身旁坐下,一脸自信地笑道:“别急嘛,这账册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我娘可是生意场上的女中豪杰,我自小耳濡目染,对付这些可比你得心应手。”
月昙闻言,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好作罢,转而向秦富贵投去感激的目光:“如此,那便劳烦秦公子了。”
秦富贵摆摆手,故作严肃地说:“不过,我帮你看账册,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月昙好奇地问。
“别再叫我秦公子了,怪生疏的。既然我们即将同行,就该更亲近些。”秦富贵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
月昙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唤道:“秦三儿。”
“嗯。”秦富贵很自然的应了一声,片刻后察觉不对,“嗯?这称呼倒是独特。”
秦富贵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他对这个名字似乎有着特别的情感,但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专心投入到账目的研究中。
身旁的月昙一直盯着账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秦富贵身子僵直在位置上,眼神偷瞄了一眼月昙后又回到了账册上,脸上泛起丝丝红晕。
“慕容山庄往年有过药材捐赠的记录吗?”秦富贵突然问道,试图用其来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月昙点头道:“有的,父母亲在世时,山庄会将优质的药材留作自用,而一些较为普通的药材则会捐赠给那些药材匮乏的地方。”
秦富贵从账册中抬起头来,看着月昙,脸上的红晕更甚:“确定是给匮乏之地?”
月昙肯定道:“嗯,都是给匮乏之地。这些药材都是二叔安排人挑选的,我也有参与,所以很肯定是给匮乏之地。”
秦富贵的眉头紧锁,他的声音中带着疑惑:“那云隐镇呢?据我所知,那里并不缺药材,连钱家都在那里有商号。为何慕容家会特意捐赠药材到那里?”
月昙猜疑:“会不会是同名而已?”
秦富贵答道:“有这种可能。”
月昙像是想起什么,从旁边的账册堆里翻出一张有着明显涂抹痕迹的纸张:“今日询问山庄之人时,有人提到云隐镇。说二叔安排捐赠的药材量还是平时的两倍,虽说是为了安排归宁,但也还是异常。”
“而且我听花婶说,爹爹和二叔在小年夜当晚曾避开众人出庄,你说这会不会与这次的药材捐赠有关?”
秦富贵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确实有可能。既然你暂时无处可去,不如我们先去云隐镇一探究竟。”
月昙点头赞同:“好主意。”
天色微亮,月昙来不及告别,便化成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秦富贵看着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唇角微微扬起无奈的笑,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朝正厅旁的临时住处走去,银朱色衣衫比初升的朝阳更加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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