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次回到被火光照亮的石室。

只不过，并非最初的石室。

他们环顾四周，火光照亮处，是一幅幅绘制繁杂的壁画。

“快看，上面有字。”

秦富贵驻足在壁画前，声音中难掩兴奋。

月昙和陈青玄来到秦富贵身侧，只见墙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恭贺慕容氏子弟通关。

行医者需强其自身，按如下之法修炼亦可事半功倍。

秦富贵视线扫过几面墙壁，“壁画上的图案，像是修炼的功法。”

“应当是。”陈青玄应声道，“一招一式清晰明了，精妙绝伦。”

月昙虽身怀术法，却皆是自学琢磨而成，此刻，见到正统功法，她也被其深深吸引。

秦富贵迫不及待，“月昙，你快试试。”

月昙道：“既是功法，大家一起练，先祖并未开口，我担心这还是在考核中。”

秦富贵和陈青玄没有拒绝，三人席地而坐，纷纷开始按照壁画修炼。

初时，进展颇为顺利，灵力在体内顺畅流转。随着修炼的深入，月昙的心境却渐渐起了波澜。

她的思绪不经意间飘回慕容山庄，那些被遗忘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涌来。

壁画上的图样逐渐变成虚浮的幻影，定睛一看，才惊觉那些都是山庄死去的人们。

他们原本饱含笑意的面容变得狰狞，视线中满是恨意。他们缓缓逼近，声声质问如同利刃，割裂开月昙的思绪。

“慕容月昙，你还我命来！”

“是你们慕容家，是你们害得我死不名目。”

“你们慕容家作的什么孽，害我们死于非命，连地府都不收。”

月昙被鬼魂们团团围住，指责声一刻不曾停歇。她已经无法分辨他们是干扰她修行的幻象，还是真实。

那些指责与怨恨让她开始动摇。她望着那些鬼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对不起，是我的错。”月昙连连致歉。

“我慕容月昙在此立誓，定当查明真相，为你们报仇雪恨，助你们早日前往忘川。请大家放心，我一定说道做到。”

“放心，如何放心？山庄覆灭已七年之久，我们究竟要被困何时？为何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鬼魂们厉声责问。

月昙开始焦急，她双手紧紧攥着，口中不停重复：“月昙一定尽快查出凶手，送大家去忘川。”

鬼魂们心中怨气难抒，他们开始上前撕扯月昙的衣衫，声声质问不绝于耳。

“慕容月昙，为何我们都死了你却不死？”

“慕容月昙，杀害我们的凶手呢？”

“慕容月昙，你究竟何时放我们离开山庄？”

月昙只觉周遭喧嚣如魔音穿耳，鬼魂的声声怨念如同重锤，敲击着她的每一处，让她痛到窒息。

她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秦富贵修炼完第一面墙上功法，就发现月昙蜷缩在自己身侧。

他手忙脚乱地把月昙揽在怀里，不停呼喊她的名字：“月昙，月昙，你怎么样？”

无论他如何呼喊，月昙依旧面露痛苦，没有醒来。

陈青玄也完成了第二面墙的修行，他急忙来到秦富贵身侧，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我刚刚修习完就发现她倒地不起，喊了许多遍都没反应，也不知道是生病还是中了幻术。”

陈青玄也尝试着喊了两声：“月昙，月昙。”

依旧没有回应。

他从衣袖中取出符篆，“我试试看能不能给她送些灵力。”

秦富贵急忙腾出一只手来，“我来助你。”

陈青玄点头，这间石室的灵气并不丰裕，有秦富贵的帮助，他也能顺利些。

灵力流出，在触碰到慕容月昙的那一刻，陈青玄和秦富贵都感觉有什么在拉扯他们。

两人急忙收住灵力，睁开眼，他们已经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而慕容月昙正团成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浑身散发着黑气。

秦富贵顾不得，直接奔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陈青玄来不及拉住秦富贵，也跟着到他身边。

“心魔。”陈青玄蹙眉，慕容月昙的情况有些糟，“她快被心魔吞噬，需立刻将她叫醒。”

两人呼喊了几声，月昙依旧没有反应。

陈青玄想再次给她输送灵力，助她抵御心魔，结果被反噬，喉咙顿时涌起血腥气。

秦富贵拦住陈青玄的手，“你先调息。”

他没有借助陈青玄的符篆，直接用自己的灵力尝试帮助月昙，幸好，没被反噬。

时间流转。

秦富贵的面色逐渐泛白，慕容月昙身上的黑气也渐渐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月昙以为自己都快消散于天地间，她终于觉得自己不再被疼痛包裹，反而感受到一丝暖意。

秦富贵的气息。

慕容月昙强撑着睁开眼，模糊中就看到秦富贵焦急的脸庞。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慕容月昙强撑着坐起身，她看着秦富贵苍白的面色，递给他一枚恢复灵力的丹药。

“我没事，就是感觉像做了场噩梦。”她将丹药放在秦富贵手中，“你先把丹药服下。”

等他们身体好转，陈青玄才告诉他们：“这里没有出口，也不知是否是另外的结界。”

慕容月昙用灵力搭在雪面，感受不到丝毫生机。

“既然先祖让我们修习功法，我们不如就在此处修炼试试。”

他们运起灵力，开始按照壁画进行修炼，周围一片严寒，三人的额间却凝出汗珠。

月昙将壁画上的功法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力的灵气更充盈，她甚至能察觉出幻云伞都有所变强。

秦富贵的感受也深刻，他刚刚快要耗尽的灵力已全部恢复，而且他的灵识区，如今已扩展为三尺之地。

陈青玄在此时此地，彻底打消了要捉拿月昙的想法。慕容家的恩情他要还。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内灵力和天抒笔的变化。

只是......

修炼的背后，却伴随着尴尬，他们体内排出的污浊物，那味道实在难以言喻。

秦富贵和月昙屏住呼吸，陈青玄淡漠的脸上，嫌弃满满。

难得看到陈青玄染污秽的秦富贵，笑声连连。

三人合力，用壁画上的功法运转灵力，破开结界。

刚回到石室，他们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忙不迭起身，还未站稳，就听到先祖的声音传来：“尔等已通过所有考核。”

紧接着，四面墙壁如冰雪般消融。

三人站立处已变为庄严肃穆的宗祠。

墙面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刻有慕容家历代先祖名讳的牌位，每一块都承载着荣耀。

放置正中最高处的，赫然矗立着慕容家的建庄人——慕容潇的灵位。

其下，放置着一尊方鼎，表面光洁如镜，不见丝毫尘埃，透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气息。

“咦？咱们的衣服何时换了？”秦富贵好奇。

月昙的视线从灵位上抽离，她身上的红衣如火，却非她所喜，那抹红，太过鲜艳，仿佛能滴出血来，让她心绪不宁。

她轻抚衣料，试图换下，却无果。

反观秦富贵，身着珊瑚赤色的长袍，满面春风，显然对这新衣爱不释手。

“第一次见月昙穿红色衣衫，倒也很相衬。”秦富贵不敢说他觉得自己和月昙的衣衫有些配。

月昙并没接话。

石室内的景象陡然生变，原本静立的牌位被浓雾包裹，随后出现模糊的幻影。

幻影凝成虚体，月昙三人就这样呆愣在原地，看着一群面容各异的人从上面走下来。

先祖？

月昙觉得自己何其有幸，竟能看到慕容家的前辈们。

慕容潇声如洪钟大吕，他就是提示考核的人，“女娃娃，年纪尚轻便能至此，实属难得。”

赞许的话刚说完，直接拐弯，“然则，山庄考核，你竟携外人同行，此举似有违规矩。”

月昙立刻屈膝跪下，膝盖撞击石板发出“咚”的一声。

“晚辈慕容月昙，擅闯先祖安息之地，实属冒犯。但山庄突遭横祸，一众鬼魂被困山庄，无法投胎转世。晚辈寻到相关线索，皆表示与《慕容氏医典》相关，晚辈这才斗胆前来找寻其踪迹。”

潇洒不羁的先祖步至月昙身旁，轻笑出声，伸手将她扶起。

“老头，你就是太过迂腐。当年开山建庄时，你便说过山庄继承者当能者居之。虽然这小娃娃寻了帮手，可人家那也是无奈之举。再者，你何时立下过不许寻帮手的规矩？”

方才还站立如松的慕容潇，猛然间一掌轻拍在不羁先祖的脑袋上，笑骂道：“慕容辰逸，你个兔崽子。你爹我说话呢，何时轮到你插嘴？若非你当年那番胡闹，我至于如此严厉吗？”

淡淡的桃花香气袭来，一位身着雪青色长裙的女子步上前来，她身后跟随着一群玉貌花容的女子，她们笑语盈盈，仪态端庄。

“爹爹，当初二哥不是也通过考核了嘛？”

女子立于月昙之前，眸光温柔，“我是慕容辰瑶。放心，我们皆心向于你，爹爹心中也是认可你的，否则怎会允许他们踏入这考核之地？”

慕容潇面色有些挂不住，却故作威严道：“谁说我认可了？若非念着与秦家的旧情，他们岂能轻易进得来。”

提及两家的渊源，在场的每一位都心照不宣。

月昙报以感激：“多谢先祖。”

此言一出，竟引得众先祖忍俊不禁。

慕容辰逸笑着拍了拍月昙的肩头，眼中满是赞赏：“这孩子，机敏又贴心，懂得给老头子台阶下。不愧是咱们慕容家的人，深知他老人家死好面子。”

慕容潇轻咳一声，目光转向人群中一位面容冷峻的男子，正色道：“慕容寒，依你之见，你这孙女能否担起山庄重任？”

慕容寒上前两步，先是一礼，随后温和笑道：“依晚辈之见，慕容月昙确有继承山庄之资。”

他继续说道：“众位先祖皆知，历来继承者实际都是通过其父辈指点，才会进入此处进行考核。因山庄突遭变故，昙儿不得不自行前来，虽凭借友人助力，却足见其仁心广结善缘。”

“更难得的是，昙儿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她改良了医典药方，此才情实属罕见，堪当重建山庄之大任。”

慕容寒之言，赢得了在场所有先祖的共鸣。

他们纷纷向慕容潇躬身行礼，齐声言道：“我等皆认为，慕容月昙，堪当重建山庄之大任。”

月昙的眼眸中闪烁着泪光，她没想过自己的医术，能赢得先辈们的认可。

慕容潇抬手示意大家起身，“慕容月昙，既然众望所归，你可愿肩负起这份重任？不仅要揭开山庄覆灭之谜，更要传承山庄的医术，让慕容家荣耀再现。”

月昙再次叩拜：“晚辈慕容月昙，愿秉持家族仁心，将医术发扬光大。也誓会查明真相，为山庄雪耻，也让那些无辜之魂得以渡川。”

“好！不亏是我慕容家的儿女，就当如此！我慕容家定会东山再起。”

慕容辰瑶笑着将她扶起，“快去将你的心头血融入圣鼎中，如此你便是山庄的下一任继承人。”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月昙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心头血引出一滴，落在圣鼎中。

霎时间，圣鼎散发出柔和的红光，随后，石壁最外缘的角落处，月昙的幻影悄然浮现。

继承仪式已成，先祖们的身影逐渐淡去，各自回归那永恒的宁静。

月昙急切地走向慕容寒，“祖父，爹爹和二叔......”

慕容寒轻叹一声，眼神复杂，他轻抚过月昙的发丝，声音沙哑低沉：“孩子，世间之事，总有难以言喻时，需要你自己去解开那些谜团。”

慕容寒的身影化作一块庄严的牌位，静静立于月昙幻影的不远处，而旁边，两处空荡荡位置格外醒目。

月昙的心猛地沉下。

秦富贵走到她身侧：“别担心，你一定会找到他们的，我们帮你。”

蓦然，一股温热自掌心传来，月昙低头一看，山庄的印信已出现在她的手中。那抹红晕融入她的肌肤，仿佛是她与山庄无形的纽带。

月昙目光掠过石室，她将手掌抵在牌位对面的墙上，印信显现，石壁震颤，露出一道水波门。

月昙跨入门中，秦富贵与陈青玄紧随其后，待三人站定，水波门恢复成原来的石壁。

通道内，火把自动燃起，温暖的光驱散黑暗，引领着他们向密室的深处进发。

弯弯绕绕好一段路才到达密室。

与慕容锦书房密室相似的石室，就连空置的角落都一模一样。

月昙现将书房密室之事告知给陈青玄，末了才补充道：“我怀疑书房密室的传送就是到这里。”

“这里的陈列与那间密室也没区别呀。”秦富贵不明白为何要建两个一模一样的地方。

月昙再次调动印信，红光如织，密室内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直至显露出其真实的面貌。

密室是由无数个格子组成，每个格子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秦富贵转了好几圈，“这些格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月昙也没来过，她就近拉开身边的格子，里面摆放着数十个精致的黄花梨木小盒，下面铺陈着细腻的天蚕丝帛。

她小心取出一个，掀开盒盖，异香散开。

“这...这竟然是......”陈青玄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