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身家榜

岁月悠悠,时间的轮盘永不停歇,不过弹指间,腊月十六已至。

昔日热闹非凡的魂悦楼,一夜间,竟化作无声的寂静之地。

赤霜两色月辉交映之下,魂悦楼前,一条长龙般的队伍悄然成形,蜿蜒曲折,直至视线的尽头。

四方门外皆有。

入门处,阴差左右两侧分立,一人负责查验家底,一人则维持着队伍的秩序。即便远远望去,那阴冷的气息亦让人不寒而栗,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在此造次。

秦富贵走在前面,他回头示意月昙跟紧,并低声提醒道:“此处鱼龙混杂,你走在我与青玄中间,小心防备着,勿让可疑之人近身。”

月昙跟随着秦富贵的步伐,缓缓向前挪动,目光掠过阴差身旁那滚动的身家表,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魂悦楼的身家不知是何种评定,有的人进去不到半刻钟,就被请出来。”

秦富贵也注意到这情况,他摇了摇头,推测道:“看那身家表翻滚不息,恐怕是以家资多寡作为筛选标准,家道中落者自然难逃此劫。”

陈青玄拧了拧眉,右手轻抚腰间百宝袋,道:“这些人行至阴差身侧,便无法窥见其影,亦不知究竟是如何估价。”

月昙递给秦富贵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些都是临行前去山庄宝库中取的,非巨富,但愿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秦富贵接过钱袋,信心十足道:“我们此行准备充足,想来也定能顺利进入楼中。”

三人边行边谈,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秦富贵心中愤愤不平,只因其方才瞧见了秦家的远亲,朝廷已明令禁止入朝官员参与江湖轶事,那人却顶风作案,若被揭穿,秦家也免不得被陛下责罚。

走走停停,两个时辰转瞬即逝,终于轮到他们三人上前做身家评量。

踏步迈入阴差所绘制的结界,里面竟如同与世隔绝一般,边界幽蓝色浓如墨,近处的赤月之下,唯有阴差与一杆悬浮的秤。

阴差声如洪钟,威严不可侵犯:“将尔等身价之物,置于星蘅鉴上。”

星蘅鉴,原名蘅鉴,据《奇异志》所记载,此物原为天界神使所有,可衡量世间万物。

秦富贵毫不犹豫,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银钱,都悉数放置于星蘅鉴上。只见秤盘上下起伏,秤砣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归于平静。

阴差面无表情道:“身家不足,退!”

言罢,阴差随手一挥,三人只觉一股无形之力袭来,瞬间被弹出结界外。

他们连加价的话语都未说出口,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维护秩序的阴差威严挺立,手中长矛寒光凛冽。朝着秦富贵三人大喝道:“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勿扰此间秩序!”

随后,他锐目如炬,穿透人群,洪钟之音再响:“下一位!”

声波滚滚,如雄狮震吼,回荡于四野。

“且慢!”

裘子轩双臂环于胸前,身子斜靠在魂悦楼的门框上,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戏谑道:“哟,瞧瞧,这不是秦富贵秦兄吗?这怎么才刚到,就急着离开?不进来坐坐?”

语毕,他还故作姿态,伸手作邀请。可这个动作在此情境下,却是莫大的讽刺,因为他们心中明了,裘子轩并非真心相邀。

“为何不进来?”裘子轩故作惊讶,轻抚额际,仿佛才忆起般笑道,“哦,倒是忘了秦兄囊中羞涩,估价不足。哎,秦兄若有困难,你倒是早说呀。”

“前些时日,还从金宝处听闻,秦兄未曾寻到住处,可需要我吩咐小厮,让他勉强跟你挤挤?”

“对了,还听金宝提及,你想知晓我为何来此?不若你进来,你进来我便告知于你。”

裘子轩自说自话,秦富贵本不想搭理。但他的挑衅却愈演愈烈,终是将矛头转向了月昙。

“啧啧啧,姑娘生的如此娇艳,怎的就跟着秦兄一起受苦?不如随我一起,进这魂悦楼休息片刻?”

“裘子轩,你无耻!”

秦富贵可以忍他嘲讽自己,却见不得他调侃月昙半句:“你怎知我三人就进不去此处?”

裘子轩轻蔑一笑,目光扫过秦富贵,“方才阴差之言,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若非我叫住你,你等早已被驱逐,你以为你还有资格站在此处?”

秦富贵不欲多做纠缠,正欲拉月昙与陈青玄离去,裘子轩却又出言挑衅。

“秦兄,我是认真的,你将这女子交于我照顾,总比跟着你风吹日晒好的多。或许,我还会念她情面,借你银两应急。”

秦富贵怒不可遏,转身面对裘子轩,双眸如炬,字字铿锵:“裘子轩,你这是不打算出梦灵渡了,是么?”

他觉得自己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在不停乱串,好似想破体而出,恨不得立刻拔剑相向,灭了裘子轩。他硬生生压制着想要出手的冲动,周身气场骤变。

“秦三儿。”

月昙轻声唤他,并用自己的双手,温柔的包裹住秦富贵紧握的拳头,劝解道:“他就是故意激怒于你,别上他的当。”

围观的排队之人窃窃私语,对裘子轩的挑衅行为多有不满,纷纷指责其无端生事。

裘子轩对眼前众人怒目而视,不满地咆哮道:“此人实乃欺世盗名之徒,强夺我家传世之宝,至今犹未归还,其行径令人发指!”

秦富贵胸中刚被压制的怒火,此刻因裘子轩之言,蠢蠢欲动。

月昙立于秦富贵身前,其声清冷:“裘公子,我劝你适可而止,免得夜深人静之时,再遇恶鬼索命。”

裘子轩闻言,神色微顿,不过眨眼间便恢复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哼,我裘家法器众多,驱邪避凶,区区恶鬼,又能奈我何?只怕是它自投罗网,求我超度!”

言罢,他放声大笑,尽显狂妄。

许是慕容山庄的雨夜太过阴暗,裘子轩竟未识得月昙的面容。此刻,面对他,那份因换伞而生的歉意,在月昙心中早已烟消云散。

月昙轻勾唇角:“哦?是吗?那裘公子日后可要多加小心,免得那恶鬼又悄然近身。”

话音未落,月昙身形微动,面容瞬息凝聚鬼气,双眸骤然化作深渊般的漆黑,继而转为死寂的灰白,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之气弥漫开来。

裘子轩不由自主地连连倒退,面上皆是惊惧之色。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秦富贵三人也终于得以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

他们并未因这小小的闹剧而就此放弃,转而寻觅另一队列,耐心等候。

约莫半炷香后,秦富贵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真是晦气透顶,没想到这些所谓的‘贵宾’竟一个个坐于堂中,冷眼旁观我等如货物般被估价。金银满箱尚不足够,莫非真要押上我整个人才肯罢休?”

他的话语中,既有自嘲,也有对世态炎凉的深深感慨。

俄而,前方忽起喧嚣,月昙正欲探身看个究竟,秦富贵却已迅速以手为障,遮住她的视线。

他语气中满是愤慨:“区区身价评估,何至于此等不堪入目,衣不蔽体简直有伤风化!”

月昙心中好奇更甚,“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

须臾间,男子的绝望嘶吼穿透了嘈杂,直抵人心:“诸位阴差大人,这便是我倾家荡产所得,求您慈悲为怀,放我入门吧!我急需那百灵丹救妻子一命,求您成全!”

男子磕头声如擂鼓,声声泣血。

阴差面容冷峻,不为所动,守护秩序的差官铁面无私地挥手,那男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不见踪迹。

秦富贵缓缓松开手,将方才一幕低语于月昙耳畔,神色略显忧虑。

月昙秀眉紧蹙,满脸不可思议:“他......就这样消失了?”

陈青玄沉声道:“那人应当无碍。阴差行事,自有其章法,非我等所能轻易揣度。但,这人只是救妻心切,并非诚心捣乱。”

“哎,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无钱,连安身立足都无法做到。此人如此,云隐百姓昔日之苦,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富贵神色黯然,自小锦衣玉食的他,从未因钱财之事烦忧过,可跨出成阳伯府的安乐窝,游历江湖后,才方知世间疾苦。

陈青玄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却也尽力疏导:“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天道轮回,一切自有因果定数。”

月昙亦温婉相劝:“若今日我们慷慨解囊,或许能救他一时之急,但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因此生变?”

秦富贵脸上的愁容退去,他轻轻摇头道:“不错,他与他妻子的生死皆有定数。我亦知晓我们此行的目的,不会为他而耽搁正事。”

此时,排在三人前方的青衫男子,与身旁家人取笑道:“看,这便是今年首位以衣物估价,仍难抵入门之资的穷鬼。”

秦富贵试探的向青衫男子打探道:“这位兄台,这衣物也能作为估价之用?”

男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哦?莫非你也打算拿这身衣裳来估价不成?”

男子抬手扯了扯秦富贵的衣物,“你这一身红,俗气。我方才可是瞧得分明。你三人既已估价一回,怎又在此徘徊?况且,你这衣料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若真有意,我倒愿意出十两银子,权当交个朋友。”

“呐,你别说我贪图你的衣物。你这抹额和腰间的玉佩明显要比衣物值钱,我也是好心帮你。”

秦富贵真的被气笑了,眼前这男子装束倒是朴实无华,结果这口气如癞蛤蟆打哈欠般,大了去了。

他的抹额与玉佩非凡品,但他身着的衣裳也不是普通料子。

此乃是钱家特供,宫中亦不过堪堪十匹的月华锦。

“谢谢大哥好意,只是我幼时体弱,家里人特地给熏......”

尚未说完,就见那男子夺过女眷的手帕,擦拭完手指之后丢弃。

他推着家眷往前挤,还不忘挥手轻蔑道:“退退退,病秧子。”

秦富贵并未介意,他将须弥袋从腰间取下,在月昙与陈青玄眼前晃了晃,“看来,咱们身上的物件,皆可一试。这须弥袋,或许能值些银两。”

“我这还有一颗护心丹,乃是先前为裘家炼制时所留,不知能否估上价格。”

月昙思量,既然百灵丹能拍卖高价,这护心丹或许也能有所作为。

陈青玄以秘法传音,与二人商议:“月昙所赠的天髓丹,我尚未使用,只是此丹一旦现世,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秦富贵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须弥袋中,尚有诸多宝物,先前只是不知,如今既已明了,放心,我们定能进去。”

见秦富贵如此胸有成竹,月昙与陈青玄心中的忐忑也渐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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