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那人终究没有被按到地上摩擦一百万遍,在知道了保罗·爱德华的身份之后,他马上就老实了下来。zuowenbolan
老实下来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看到了罗松溪。
“啊,车神大人,居然是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罗松溪在西星市的老熟人朴英男。
“改到首都来仗势欺人了?”罗松溪问他,“你家努尔少爷呢?”
“啊,这次可不怪我,努尔少爷决定进军首都房地产市场,投资了一家开发公司,拿了这块地,这不派我带人来把这些刁民赶走,好尽快造楼卖钱嘛。”朴英男陪着小心说道。
“刁民……”罗松溪想想跟这种人讲道理也没用,便问他,“那么说,飞驰地产的投资人,就是你家努尔少爷咯。”
“那是,那是,这可是少爷手里第一笔真正独立操作的生意。”朴英男说。
戈麦斯家族原本就是西星市最大的地产商,派个嫡系的子弟来首都闯一闯,也是正常操作。而眼前这些对付穷苦工人的手段,在他们眼里,应该也是驾轻就熟的常规操作。
罗松溪环顾了一圈四周的工人,对朴英男说,“带我去见你们少爷。”
罗松溪认真地向保罗道谢,保罗握了握他的手,问他,“孩子,你打算怎么做?”
“飞驰地产的老板我认识,我打算和他谈一谈,让他把这些工人的问题解决掉。”罗松溪说。
保罗赞许地点了点头,作为联邦副议长,他的行程很满,既然罗松溪表示承揽下这些工人的后续出路问题,他便登上马车准备离去。
此时,垂头丧气的安德烈正带头把那帮垂头丧气的混混带回治安所去,保罗在马车上对罗松溪说,“记住,以后不要冲动,我们始终要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而不是扩大问题的态度。”
林小曼在罗松溪的身后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仿佛保罗的这句话是专门在批评她。
……
……
“这块地方是预留的托育所的位置,可以最后建设,先将那些工人安置在那里,为他们搭建三排简易工棚,这里再做一道简易隔墙。”努尔·戈麦斯对着一张规划图点了点,对一名前凸后翘、穿着超短裙的助理吩咐道。
“车神大人,够给你面子了吧?”
他坐回他办公室里那张柔软的沙发上,把脚翘上茶几,端起一杯酒问罗松溪。
努尔·戈麦斯穿着件深蓝色的正装,看上去比两年前在西星城看到时要成熟了许多,收起了当年的轻浮,头发剪得极短,完全是一副精明的生意人的打扮。
但看这间办公室里装修的浮夸风和性感女助理的烟行媚视,依稀可见当年西星城纨绔公子哥的影子。
在朴英男向他汇报了整件事情之后,罗松溪注意到他打量了自己两眼。努尔毕竟已经不是两年前盲目崇拜西辰山车神的少年,但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权衡。
“为了你,我可是活生生要把工期再往后推半个月啊。”努尔抿了口酒,向罗松溪诉苦。
“不是为了我,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的人做得不对。”罗松溪一板一眼地说道。
“我说你这两年风头虽然出了不少,但看你整天和弗洛普啊,马格尼啊,柯尼卡啊,这些老年人混在一起,唉,迂腐了好多啊。”努尔说。
“阶层不同,看问题方式当然不同嘛。你说那些工人苦,我也很苦的。两个哥哥处处搞我,把我从西星市挤走,现在飞驰地产是我唯一的产业了,你知道我欠了多少债?要是搞砸了,我不也和他们一样露宿街头去?”
“对于我们生意人来说,做事情的原则只有两条,一是利益,二是合法。如果要考虑每一个人的处境和感受,那就不是商人,而是慈善家啦。”
“那你向治安署行贿也算合法?”罗松溪问他。
“哪里是行贿?我只是给他们分局的团建基金赞助了一笔钱,他们以后搞团建活动,都要挂我们楼盘海报的,这是营销,哪里不合法了?”
罗松溪想了想,说,“无论如何,商人的身上也应该流着道德的血液。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希望你做得地道一些,不光是希望你能给那些工人一个临时的住处,还希望你能给他们一份体面的生活。造船厂的那些工人,你就把他们招进你的公司吧。反正你整地、造楼,都需要工人的。”
努尔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冰块撞着杯壁叮咚作响,他故作夸张地大叫起来,“什么?你要我自建工程队?鄙公司家小业小,哪里需要养那么多人啊?”
“这个项目的资料我又不是没看过,七十四公顷的土地,近百亿的大项目,你会不舍得组一支工程队?”罗松溪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行行行,招工的事情我答应你,没问题。不过不是因为道德的血液,得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努尔放下酒杯,气鼓鼓地说,“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们这种公子哥,在西星市的时候我巴巴地贴上来,你还是看不起我。”
“不过不要紧,我帮你,纯粹是投资。我看好你,连柯尼卡将军都放出风来,说你是年轻一代里最出色的,我跟一把总归没错。记住,你可是欠我两个人情了,当年那一箱煦草晶算一个,这次算第二个。”
“这次当年在西星市的时候,可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商业头脑。”罗松溪说,“那时候我可没有看不起你,只当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得了吧,”努尔笑道,“当年在西星城,到底谁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罗松溪终于也笑了起来,端起酒杯和努尔碰了一杯。这位酷爱蓝色与飙车的少爷,其实心不算坏。
虽然一身的纨绔味道,但说话直,没什么心机,不然罗松溪也不会找他帮忙。
只不过属于他们那个阶层的那一套价值理念,早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这也是罗松溪没办法改变他的。
但寻求阶层之间和解的机会,总比制造阶层对立要能够解决问题,这也是保罗在临走前对罗松溪讲的道理。
“其实听说你回圣约翰堡,我本来就想去找你,”努尔把脚放下,坐直身体,对罗松溪说,“有件事情,我想要告诉你,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但我知道,你有正义感,又有联安委的背景,嘿嘿,跟联安委的大小姐关系还不一般。”
努尔把头凑近罗松溪,把声音压低,说,“北海重工有问题,大问题。”
罗松溪把眉头皱了起来,“你跟北海重工不是合作伙伴吗?”
“联邦产业调整,给造船业的红包肯定很大,家里面也想分一杯羹。但造船业的投资门槛太高,我们又对这个行业又不够了解,所以想着先跟他们一起做一个楼盘项目,看看能不能搭上北海重工这条线,作为进入造船业的敲门砖。”努尔说。
“但跟北海重工接触下来,我发现造船这个行业,水实在太深,我们不可能做得来,所以现在我的想法就是老老实实把这个楼盘项目做好。”
“另一方面,北海重工心太黑,开发公司他们占了百分之六十六的股份,但除了土地之外,一分钱不出。”
“我们家投那么多钱进去,我算了一下,最后的利润率,还没有存银行利息高。这样的回报,家族肯定不满意。家族不满意,我就要凉凉。”
“所以我想着,如果北海重工如果垮了,我能用低价接盘他们手里的股份,最后的回报才能让家族满意。”
罗松溪沉默了一会儿,字斟句酌地说,“就算北海重工确实有问题,但远不足以把他们搞垮呀。”
“你是说行贿联邦工业事务局的事情吧。”努尔搁下酒杯,双臂张开,把自己陷到沙发里去。“那是迈恩·格莱士整的黑材料,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想投个石问个路。”
“他的老朋友阿吉扎可清廉得很,不怕查,但阿吉扎明年也想再进一步,所以他不介意联安委大张旗鼓地把他查上一查,好把自己清廉的官声趁机传扬出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迈恩·格莱士招进公司养着吗?就因为他和北海重工是死对头。北海重工的股权结构很复杂,背后真正的控制人是工商党多数派领袖桑·邦迪。”
“当时斯图加特家族那初出茅庐的小子给了迈恩关键的一击,但真正下狠手把他拉下来的,其实是他党内的同事桑·邦迪。除掉迈恩,他就能毫无争议地赢得总统候选人的党内初选。”
“迈恩下台以后,扳不动斯图加特家族,就想把桑·邦迪给扳倒。事实上,他在位子上的时候,就开始调查桑·邦迪,他跟桑·邦迪存着一样的心思,只不过桑·邦迪先下手了而已。”
扳不动?罗松溪心里想,莱昂纳多遇刺的事情,始终有很多疑点没调查清楚,背后有没有迈恩·格莱士穿针引线的影子呢?
“所以全联邦,最了解北海重工,就是迈恩,”努尔接着说下去,“但迈恩这个人胆子小,始终没有打定主意跟桑·邦迪鱼死网破,他害怕桑·邦迪的报复。”
“只是有一次他喝多了,漏了一句出来,他当时说,‘造船?嘿嘿,北海重工哪里会造船?’。之后就再也没有泄过口风。”
联邦自从立国以来,有传统的六大家族,到现在,几经兴衰,只剩下四家,斯图加特和柯家赫然在列。
往后,便是何塞、戈麦斯、邦迪等新兴的势力,联邦民间合称“四大八小”。
迈恩平民出身,在台上的时候,一度有斯图加特家族的支持,能跟桑·邦迪争一争。
一旦斯图加特家族撒手,想要跟邦迪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斗,就算他手里真的掌握了北海重工的问题,肯定也会顾忌重重。
何况谁也不能确定,迈恩手里是不是真的有东西。
“那你怎么凭他一句话就判断说,北海重工一定有大问题呢?说不定是他酒后的一句胡话呢?北海重工手里有北方军区的订单,怎么可能不会造船?”罗松溪问。
“凭借一个章。”努尔说,“你要相信一名商人的直觉。”
“你要相信推动这个联邦发展的大部分动力,不是来自于政客的英明神武,而是来自于商人的尔虞我诈。”
门外有敲门声,努尔停住了话头。进来的是努尔那位穿着超短裙的助理,踏着细高跟送进来一份当天的《联邦邮报·首都新闻》。
《联邦邮报》面向全国发行的报纸是周刊,每周需要动用飞艇运往全联邦各地。但针对圣约翰堡发行的《首都新闻》是日报,是首都政经圈子里最受欢迎的读物。
头版头条是黑石山谈判的最新进展。为期数月的谈判终于到了结出果实的时候了,而矮人王国、西部军区、黑石山联手全俘帝国靖海军第一舰队的合作,无疑大大推进了协议签署的步伐,今天的大标题,又用了一句年轻议员路西·维尔德·金的宣言:和平就在眼前。
但罗松溪和努尔,不约而同地注意到封底上迈恩·格莱士的照片。
迈恩消失于公众视野已经很久,他的照片能够重返《联邦邮报》那么显眼的位置,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位曾经的联邦大人物出了什么事情。
“截稿消息,联邦前副议长迈恩·格莱士,其尸体于今晨被发现于瓦乌卡河上游地区。死亡原因治安署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努尔的身体再一次瘫陷到沙发里面,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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