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总部校官住宿区亮着的灯火不多,可光沈毓的住宿就有两处,一处是沈毓的书房,一处是她住所边的小屋。
屋前传来敲门声,听敲门声就知道来人不是沈毓,可这个时候有谁会来敲他的门?林晨合上桌前的文件,把唯一的灯光从书桌的台灯换成屋里的主灯,略微整理了军装后开门。
倚在门框上的人扬了扬手,林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迈步就要出门,“我去帮你叫她。”
吴迪白了林晨一眼,伸手将他推回门内,大摇大摆进了屋,“找你。”
随手把军帽挂在林晨的衣架上,找到沙发最舒服的地方坐下,吴迪满足地开始欣赏林晨的屋子,看完后啧啧称赞,“校官待遇就是好,配给副官的临时居所都这么好,太大方了,大方过分了!”
的确很大方,沈毓住所的主楼就有上下两层外加一层储物的地下室,楼后有专门的停车库,主楼左侧是配给随身副官休息的临时居所,沈毓的主楼占地两百多平方米,林晨的屋子也有八十平方米左右,一应设施都是齐的,作为临时居所足担的起豪爽两字。
林晨将倒的开水放在吴迪面前的茶几上,“找我做什么?”
吴迪鄙视地推开林晨倒的水,“喝什么开水啊,中尉津贴不至于让你这么小气吧,连茶都舍不得?”
“大晚上你确定要喝茶?”
吴迪翻了个白眼,从自己的储物空间哗啦啦倒出一堆啤酒来,“不是我说你,比喻,懂不懂?你也好,你楼上那个家伙也罢,年纪轻轻偏这么死气沉沉,我一个快奔三的都没打算养生,你们就思索着延缓百年后入土了?”
看吴迪的架势林晨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在他对面坐下后熟练的拉开了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口,“她的书架后头藏了很多,我书架后也有,从她那拿的。”
吴迪闻言咧嘴一笑,啧啧叹道:“这听着才像活人说的话,不过我的就可比沈毓那家伙的好多了,她那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水似的,你说说,明明津贴高奖金多的一个人,喝什么孩子才喝的垃圾啊。”
“她的酒度数轻,不误事。”
自然以林晨、沈毓如今的地位弄到更好的酒易如反掌,可一切消遣建立在可以立刻结束的基础上,沈毓选的就是度数极低的那种,灵力稍微运转便可以清醒,然后全身心投入战斗状态。
“行了,打住,你还是闭嘴吧。”见话题跑向正经,吴迪立刻掐灭。
“找我做什么?”林晨搁下手中的啤酒罐。
还是不能和正经人聊废话,说不了两句就被带回来,无趣,可惜吴迪并不清楚林晨虽然话少,但也是会就这废话聊天的,只不过林晨挑人。吴迪叹口气,收了嬉笑的表情,举起啤酒罐郑重道:“第一,谢你救我一命,别跟我说那些无聊的话,你怎么想我不管,但我自己的命我看的重,这份情我欠你的,会还。”
林晨不语只是如他一般举起酒罐,两个酒罐相碰的清脆声响与酒罐内部啤酒摇晃的响声相融,最后一齐落入喉中,两人都是一饮而尽,吴迪将酒罐拍瘪虽随手往后一扔大呼了声痛快。
林晨无声一笑将酒罐搁在茶几角落,拉开新的一罐递给吴迪,“第二呢?”
没接着林晨的话往下说,吴迪问了个不像问题的问题,“听说你跟着沈毓那家伙很久了,从入伍的新兵训练到现在,足有四五年了吧,比你还了解她的人应该不多吧?”
林晨的酒罐在手中晃着,酒液在酒罐壁上来回拍打,他抬起头道,“我与她第一次见面,二十来年了。”
二十来年?莫非从小这两人就认识?吴迪微愣,旋即笑道:“我说,我说呢!难怪肚子里的坏水都一个味道!缘分呐,真是,妙不可言……”
见他笑了又笑,叹了又叹,林晨眉头微皱,“你还是不甘心?”
“不。”吴迪就着酒嗝用简短的一个字给出答案,“我这个人聪明,就聪明在不会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老家伙们的玩笑我还没傻到看得过重,从前的争是激励是促进,现如今……该看开了,由争换成追虽然难了,但也不是接受不了。”
林晨默然举杯与他相碰,敬他的洒脱。
“至于第二,我在想你上午说的话,不必再绕弯子了,她是故意的对吧,虽然算计但又刻意露出痕迹,让我事后看穿,心服她的手腕且不至于因为被无声无息算计而心寒畏惧,同时还告诉我,她看重我,所以花下众多心思,让我不会因为自己与她地位的变化而心怀怨气,是这个意思吧?”
林晨还是没说话,继续对着他举起酒罐,吴迪明白,这一杯敬的是他的通透,笑着前倾身子与他碰杯。
同样是一饮而尽,这一次吴迪却耗费了不少力气,喝完后靠在沙发上,很久都一言不发,林晨也不打断这种沉默,等他重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说到底也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她如今已到了这一步……”
“总归是要往前走的。”
“放心,我明白,交情是交情,合作是合作,我与她是过命的战友,你与我也有过命的恩情,至于那些弯弯绕绕,那是合作的心意。”
林晨敬了吴迪第三杯,这一杯,敬的是未来。
……
“我还记得最开始那家伙,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谁都不理,若不是使得一手好刀我才不会与一个冰块组队,又后来那家伙变得懒懒洋洋的,性格也变得暴戾乖张,我自认为是个无法无天的,可她比我更胜一筹,再后来听说她守规矩了收敛了性子,做事干净凌厉只不过手段狠辣,最后就是现在的模样,什么词来着?温温和和的?很好相处?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恍惚,那副皮囊下藏着几个灵魂,哪个才是那家伙的真正样子?”喝到深处,吴迪有些醉意,“以后就要跟着那家伙了,我就是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还有你,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不过是想活着,更好……更多人一起活下去,方法变了灵魂没有,想法变了目标没有。”林晨缓缓道。
“好……我敬你这一句。”吴迪举起酒罐,豪迈笑道:“为了以后。”
酒罐不知道是第几次碰撞,林晨本来整齐到过分的屋子在吴迪乱扔的酒罐影响下有了几分零乱感。
“还有……还有第三,答应我,我们间的事不要牵扯她”
“这么在意钟少尉?”
“在意,当然在意,因为喜欢啊。”吴迪带上醉意改口“因为爱啊。”
“就这么简单?”林晨定眼看他。
“你想的太复杂了,你们两个都过得太复杂,累……累得很!我这辈子吧,见过的刀剑听过的枪声……够多了,就想简简单单的活一会,为着我自己,我喜欢的人,很简单的,很轻松的,跟外头的人一样,过会小日子,哪怕只有一会。所以我喜欢她,简单纯粹的……”吴迪想到什么还一下笑出声“还有点呆……多干净,多简单,可以由我护着,由我包容着,风雨呢我替她扛着,我就想她多笑笑,只是简单的笑,笑不出千百种味道,念头转得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转不到九曲十八弯到最复杂的人心,我没有你那种时时刻刻可以挺直的背,浇了钢似的,我就想简单些,舒服些,所以怎么能不在意,这是我唯一,唯一能为自己在意的了……”
“明白了……”
吴迪甩了一个五十步笑百步的眼神,“你呢?你们在一起这么久,默契得像一个灵魂,别说是师生请战友谊,我不瞎……沈毓那家伙我看不透,但你?我看你的在意比我深多了……”
“很多,多到没有原因……我在意很多,但少了几年,只能沿着没陪她走的路再走一遍。”
“累,你俩呐,活得太累,不过命不同,人人有人人的活法,我庆幸,还好,还好我不是你……”
吴迪摇摇晃晃走了,带走了他的军帽,留了一地散落的啤酒罐。林晨关了主灯,就着微弱的月色开始清理吴迪留下的战场。
“他的酒比我的好,可是,喝不惯。”
一个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林晨的窗沿上,那大大咧咧斜卧在林晨窗沿上的身影喝了一口手中的酒,鄙视的看一眼后将酒和罐一起扔出窗外。
扔酒的动作潇洒极了,像旧时豪爽的侠客,一个背影就当得起俊逸两字,忽明忽暗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深秋的夜风有些大,吹的动她军装的衣角却吹不动她墨绿军帽下稳稳盘好的发丝。
“听了多久?”
“似乎从第一开始,你们可真行,让我这个做上司的在房顶吹了这么久的风,你们俩酒鬼,真优秀。”
“是你要听墙角,怪得了谁?”
“听墙角?拜托你出去看一眼,好好看,这块地方的标牌上写的是什么?沈毓少校,我的地方,我在哪待不可以?!”
林晨走向她,伸手要接她下来,“吹的风还嫌不够多?”
沈毓没理会他的手反而向林晨伸出手,林晨抬眼看向她,装作不知,“什么?”
“第一前也听了一耳朵,再装傻就把你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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