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走进一个极阴暗的房间,只有靠内顶上悬了一盏泛黄白炽灯,钨丝被烧得发红发烫,但灯泡四周满是黑灰,透出的亮光也不免模糊。灯下只一张普通硬板床,军绿色床单军绿色被罩,一个身着军绿色军装的人安静躺在床上。
那人闭着眼似乎睡得正熟,呼吸平缓悠长,沈毓悄悄走近,她知道这样的目标最好下手,只需要无声无息将刀刺进心口而已,房间很小,不过几步便能到床前,鬼使神差走到光下,她高高举起刀,在那一刻她看清了床上那个人的脸,熟悉的五官,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息……
所以她的刀就这么突兀停在半空中,林晨安静躺在她刀下,毫无防备毫无戒心,沈毓清楚只需要轻轻送入刀尖,任务便能完成,但她的刀无形被焊死在半空中,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瞳孔猛地收缩,她还来不及想清前因后果,忽然察觉出有人从背后握住她执刀的手,她听见有人在耳畔轻语,那是周乾的声音,他说:“刺进去。”
又有一声,是李昊在她耳边说:“刺进去。”
还有吴迪,“刺进去。”
郑轩,“刺进去。”
……
最后是沈灵,“刺进去。”
……
无数双手交叉握住了沈毓执刀的手,她拼命想反抗,可握住她手的人太多了,连回头的可能都没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数不请的手牵引着她的刀一点点向下,纵使她用尽全力挣扎也撼动不了半分,眼眶渐渐浮上无助的红,可床上的人安睡着,她的喉咙也被无形之物死死堵住。
利器刺进皮肉本该有让她略感畅快的声响,但她现在却惊惶极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大片血污从心口蔓延而出,很快便染红视线。
她狼狈想要逃离可这个时候床上躺着的人却缓缓睁眼,那是沈毓从未听过的语调和意味,变得陌生又熟悉,林晨低头看着胸前的长刀,他说:“沈毓,你想杀我。”
沈毓猛地松开刀柄,踉跄着退了又退,但房间太小,坚实的水泥地如稠云一般虚浮,她重重撞上了墙,暗绿军装狼狈蹭了大片脱落的白灰,惨白又绝望。
怎么会被认出来?她下意识去摸脸上的漆黑面具,颤抖指尖只摸到了冰凉的皮肤,更慌乱的视线下移,1047的标牌早已消失……
不远处躺在床上的林晨坐了起来,脊背依旧挺直,心口笔直插着沈毓的长刀,他看着沈毓的眼睛,“沈毓,你的刀尖也会对着我了……”
沈毓你想杀我……
沈毓,你的刀尖也会对着我了……
……
两句话反反复复在她脑海中炸开搅得天翻地覆,让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她本能要逃,却退无可退。
梦中惊醒的沈毓已是满头冷汗,泛白的指尖下意识疯狂寻找身边放着的面具,直到触到冰冷实处时才猛地惊醒,扶墙虚浮地走到水池边,捧凉水狠狠洗了几次脸才缓过劲来。
对着水池流动的水流看了半响然后贴着瓷砖滑倒在地,半曲着一只膝盖缩在狭小的角落,漆黑的面具就在手边,眼睛处两个空洞看着她,带着无比幽深的意味。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梦了,杀鬼,杀人,是她做惯了的事,刀口过的血太多,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她原以为自己该是比鬼比人更恶的存在,还能怕什么呢?
可今天有人入梦,太多人入梦,她原以为自己是执刀人,现如今才发现执刀手还被无数双手握着。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可笑的梦?不过是了结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故人,又不是第一个,怎么今天会这般荒唐可笑?
忽然间她无声在笑,荒唐过分了,她是将林晨送上了死路,但这把刀不该在她手中。
她开始不由怀疑,是不是在执法队待的时间太久了,神经开始过分地敏感,过分胡思乱想……
仰头贴着身后的墙壁,头顶是破旧的白炽灯,和梦里悬在天花板上的灯一样昏暗,她看了很久,默默数着过去多少天。
训练场中心擂台上有两个正在搏斗的身影,擂台地下观看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因为擂台上有极少出手的1047,只不过今天台上打得热闹,台下的窃窃私语也同样热闹。
“1047今天怎么了?打这么狠能收的住?”一人担忧地看着台上狼狈躲避的身影,1047的刀太狠,只差分毫便能随时要了对手的命。
“收不住不是更好,死一个,废一个,负责人的位置就不好说了。”有人阴翳窃笑。
“1047有一阵没接任务,刀渴了,找点血而已。”
“但1047又不是第一次久不接任务,上面没有值得她出手的任务自然不会轻易派她出去,更何况不过才一个月不到,哪里就这么容易杀红眼?”
“新人懂什么?等你手里过的命多了,就知道任务,不只是任务……”那人故意把尾音压得很低,周围不少人阴测测笑起来,漆黑面具下意味深长的视线更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1047也是个角色,进执法队快十个月了吧,拖到现在才犯病。”
“可不还是犯了吗?哈哈哈……”
……
执法队里有一种常见病,被众人戏称为渴血症,这病太常见了,因为杀人是会上瘾的……手上染的血多了,会觉着鲜血喷涌而出的一瞬间是让人极畅快的时刻,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群困在黑暗里不见天日的囚徒。本性的暴虐只会因过度的压抑越发强烈,执行任务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发泄,就像被剥夺一切的人忽然间有了剥夺他人性命的权利,这种权与力让他们兴奋得发狂,而久不接任务就会让这些黑暗里无处发泄的暴徒变得更加焦躁狂乱,所以,渴血。
台上的1047,不就是渴血的病犯了吗?1047的刀有一阵子不沾血了。台下的人对那种感觉清楚得很,压抑得久了控制不住内心积攒的杀气,打久上头失了心智,哪里顾得了对手是谁自己在哪,满脑子都是武器刺进皮肉那种令人欢愉畅快的声响,那种宣泄力量的感觉,仿佛,重获自由。
台下没有出声阻拦,他们本就不把人命看在眼里,更不把周围的人看在眼里,抱着胳膊冷冷看台上的好戏。
“我认输!”台上有凄厉的尖叫,即便主动认输在执法队是一件人人唾弃的事情,其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挑衅欺辱,但那人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是一点点看着1047一刀狠过一刀,对面漆黑面具下的眼睛里血丝一时浓过一时,分明是杀气过盛乱了心智!要是再不认输谁知道1047还能不能想起队内比试不伤性命的底线!
那人心中升起的除了浓浓恐惧外还有无比强烈的后悔,后悔自己认输太迟,因为1047手下的动作根本就没有半分影响,一脚将自己狠狠踢到在地,骨碎声还未停,紧接着又是来势汹汹的一刀,猛地惯到半空中再双手紧握刀柄向下刺,冲着头来的,杀气凌冽,不留余地!
应该是长刀刺断颈骨的骨碎声,那人凄惶而恐惧的眼中有不断放大的刀身和随刀而来的漆黑面具。
显然将是头身分离血肉模糊的景象,可下一瞬所有人都失望了,刀身紧挨脖颈,沿边处又细密的血珠渗出,长刀深深贯穿了钢板做成的擂台底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是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擂台碎得四分五裂,1047这一刀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震惊之色出现在台下所有冷冷旁观的眼中,许是震惊1047一刀之威,许是震惊1047在浓郁的杀气下保持了最后的清明……
总之1047拿着刀离去了,一句话没留,瘫软在破碎擂台上的人勉强找回了力气,颤抖着起身时还能记得一双从血红色解脱出的冰冷眼睛。
回房后的沈毓将整个头埋在冷水中,她的确是犯了病,差一点就挽回不来的那一种,强烈的杀气在刚刚的战斗中充斥了她的脑海,自己的刀似乎真的渴血,满脑子都在想那种刀锋刺入血肉的畅快声音。
头埋在水中时恍惚听见有人在敲门,当脸离开水面时敲门声才清晰起来,灵力运转将水渍清理,长刀出现在手中。
门外立着的漆黑面具在来回抛着她的小巧飞刀,1009登1047的门是第一次。
“有事?”
1009反复回味这两个冰冷字里藏着多少杀意,但掂量半天也没个结果,之后便漫不经心地开口,“通知你准备,明天擂台上我要挑战你。”
“你该知道我的刀想要什么,怕是没有什么底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杀气又冒了头,漆黑面具下的眼神凌厉至极。
“巧,我也是。”1009话里有挑衅的味道,“选拔赛的通知下来了,有什么话,明天打完再说”。
求评论吧,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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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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