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什么狼狈样子你没看过……”沈毓摇头轻叹，之后又道，“这次又来做什么？”

“送饭。”林晨拎着一个小保温桶。

“这种事不该你做。”沈毓一愣，抬眼看向林晨缓缓道。

林晨坐到她身边，打开保温桶，一边把饭菜放台阶上摆好一边道：“午休时间，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工作还没忙到要侵占我所有时间。”

“你已经是少校，这些事不合身份。”

林晨把筷子塞进沈毓手里，只答了三个字，“我愿意。”

多轻描淡写三个字，但足够堵死沈毓的话，林晨早不是那个给她打下手的助理或是副官了，少校的位置已经可以接触第七军的核心，再加上林晨又是这样年轻，足够委以重任独当一面，但架不住人家愿意，愿意做这些无关紧要甚至浪费时间的事情。

沈毓开始发觉自己管不住这个任性的副官，许是跟着周乾久了，看林晨那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分明就是唱反调都还振振有词，她在心底轻叹一声，扔了发硬的馒头，对付起面前热腾腾的饭菜，同时想着待会估计就有人回来，发现林晨在这不免又是一场风波，吃的速度就有些快，这时林晨也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必急，以后我常来。”

沈毓惊讶的表情还未给出林晨就又补上了四个字“长期公务。”

这句话顿时噎得沈毓说不出话来，但林副官又足够准备充分，及时递上水，面上波澜不惊，早早算到沈毓是这个表情样子。看起来内里的那个林晨也没怎么变，跟着周乾一年，气质变了些，话多了些，但脑子装的坏水却是和从前一样的毒一样的杀伤力十足。

“不过你怎么把自己过得这么狼狈？”

沈毓顿了一秒后道：“按吩咐做事，忍气吞声，不应该吗？”

“我看你是故意走极端理解那四个字，忍气吞声不是什么欺辱都咬牙咽下，你从前也不是这么个作风。”

“从前？你从前也没这么多话。”沈毓扫了林晨一眼。

“试着同他们相处，融进去不是坏事。”

沈毓没有接话，只是想快些将林晨送走免得被其他人看见，她跟林晨能说几句，对于其他人就没这个心情，她贯彻忍气吞声的做法，选的是条半哑的不出声法，因为她心底就排斥跟这里的人有交集。

可惜就在沈毓吃完饭收拾好东西要赶林晨走时，护工组有几个人结伴回来了，来的那几人虽然平日里不大跟着其他人刁难欺负沈毓，但也没给过沈毓什么好脸色，如今看着林晨在一个个眼睛放光主动上前。

“沈灵，这位是？”一人开口问道，也是替身后几人共同发问，那些人眼中好奇之色压根就没打算藏，自然，里头混着更多的嫉妒羡慕。林晨长得虽不算俊秀非凡，但生得的确是英武十足的疏阔男儿模样，尤其是一年后当初肃然冷漠被平和气质化去几分后，往那一战便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而这样出众的人站在只会逆来顺受又狼狈不堪的沈毓身边，怎么不令人吃惊？让人心生觊觎。

“我是沈灵的朋友，来看看她。”林晨声音额外温和，温和到沈毓都忍不住眼皮一跳，心里笃定林晨这家伙是故意替她惹事。

“朋友？男朋友？”许是过分的吃惊和嫉妒容易让人昏头，那人竟然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请你们大家多照顾她，沈灵她比较认生，不大会相处，各位多担待。”林晨话说得客气含蓄，竟然引得那些对沈毓冷眼相待的家伙连连点头，有几个还羞得面带微红，沈毓在一旁斜眼看林晨演，她放弃解释，就看这个祸害能给她惹出多少麻烦。

不过林晨并没有多说什么，几句客气话后便借故微笑着离开了，这副模样做派沈毓前所未见，只在心中暗暗赞叹他害人的功力增强，只是不知道是自学成才还是有人倾囊相授，再往后就是沈毓眼睁睁看着林晨没事人一样走远，自己被逼上的狂蜂浪蝶包围。

蜂蝶们很凶残，恨不得扒开底挖个数十层才甘心。

“沈灵那位是谁啊？”

“你男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军衔职位啊？……”

“是不是他把你弄到我们这来的？”

……

平日里连跟沈毓说话都怕沾上晦气的几人居然一个个迫不及待地上前逼问，那热闹场面简直惊掉后来不少人的下巴。

这一日，好奇和还未发酵的嫉妒压倒了刁难，沈毓除了被人人逼问外，还算过得可以，但显然脸色难看的沈毓更愿意被刁难。

其实，林晨真的是故意的，他知道沈毓人在这心却不在这，留在护工组以这么极端的方式去忍气吞声是她自己在刁难惩罚自己，沈毓心里憋着气，那林晨只能换着法子逼她开口逼她把心里的东西倒出来，这法子说到底并不高明，但试试没有坏处，反正情况也坏不到更糟糕的地方去。

再后一天，林晨大大方方出现，在众人面前以沈毓朋友的身份露脸，来的理由更是俗气老套——送饭。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个烂俗的理由足够点染半个无聊的护工组，沈毓开始想自己的是怎么从打打杀杀的剧本跳到了无聊的言情小资套路里，看着林晨精湛的又拙劣的演技，连冷眼都懒得给。

不过林晨这一出下来，围在沈毓身边的苍蝇更多了，冷嘲热讽也好有意无意打探也罢，总之话题围绕林晨，隐藏话题是沈毓配不上林晨，趁早滚开给某些人让道。

沈毓在护工组是受气包形象，任人再怎么欺负刁难都不会反抗的作风，但这种逆来顺受基于不开口的只低头受欺负的情况，所以受气包基本上是个哑的，任那些人好话丑话说尽沈毓都阴着脸不理会。

而林晨，一把火烧得不够旺，开始往里头填柴，一天天往护工组跑，丝毫不避讳对沈毓的关心在意，闹得一众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对沈毓恨得嫉妒得发狂。

在护工组那些人面前，林晨对自己的介绍很简单，第三分军区一食堂的负责人之一，一食堂和沈毓所在的二院隔了半个分军区，自然没人会跑那么远用餐，也不会对林晨有什么印象，至于打听身份？以林晨现如今的军衔地位，那帮子人能打听出来的自然是林晨能让人打听出来的。

在第七军，军区食堂是个挺不错的地方，有油水，还安全，那些想活得平安些的家伙削尖脑袋要钻。当然，食堂这种不需要灵力又不涉及核心机密的地方，第七军是不会舍得将大量人力投在上面，所以第七军食堂除了几个负责人员是第七军在册军官外，其余人员要么是长期居住在第七军内的军方家属，要么是外界人员与鬼打了不该有的交道，受罚终身囚于第七军内，当然出于军士安全考虑，军方家属占了绝大多数。

本歇了不少关于沈毓的流言揣测因林晨这么一搅和又起了，难听的版本很多，最被认可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林晨的父母是第七军有些权势的军官，把林晨安排在了一个肥差上，基于俗套的公子哥和贫家女故事发展，林晨瞎了眼看上沈毓，但碍于父母的反对只能悄悄托人把沈毓安排在了二院护工组。

当然，对于这个俗套的剧情展开，多数人抱有的意见是公子哥不过兴致来了玩玩而已，贫家女被甩是早晚的事。

这些个流言传得肆无忌惮，沈毓自然听过，以至于刚传那会众人总感觉这个素来一言不发闷头受气的出气包有股子杀气，所以不少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好花了眼出了幻觉，说起来也是，一个唯唯诺诺只会受欺负的家伙除了阴气重，哪里来的杀气？

说到底这些在沈毓眼里不过是场闹剧，沈毓知道林晨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往无聊的泥潭里扎得更深，直到能在泥潭里浮起来，她稍微做了些配合，但在心底她觉得是浪费时间，她甚至还知道这些无聊来自于周乾，林晨不过是个执行者。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脑子里总有声音在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也不大懂什么来不及，只会一昧觉得时间不够，觉得心底发慌……

从前的沈毓习惯性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紧巴巴，恨不得每个时间段都跟着那张写着“有用”两字的时间表走，能时时掐着分秒才觉得暂时安心。但现在的日子让她无所适从，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无谓地浪费时间，都有各种无聊的干扰变数，还看不到尽头，

日子过得很忙，时时刻刻都被事情占着，比从前的她忙得多，可她觉得不安，虽然这种忙到能压下脑海中纷乱的念头，可麻痹的忙碌却更让她觉得慌乱，像是温水里的青蛙，脑子里不停回荡着求生的凄厉尖叫，但人却木木得困在要不了命的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