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没卖关子，直接道：“还有一周多，沈灵高考。”
“我知道。”沈毓并不意外，她怎么可能忘记呢，那是她的妹妹，只是她不想再迈进沈灵的生活，她花了这么多年才把自己从沈灵的生活中摘出来，没有必要再走近。
从前沈毓在第四分军区的时候还常常去看沈灵，第一次从七月圣战场下来后，沈毓就刻意减少了联系，寒暑假不会再回去，电话也从一月一次到几个月一次，再到后来执法队的一年里，彻底断了联系。
本就是这样打算的，慢慢远离沈灵的生活，等沈灵到了有人可以托付，生活逐渐稳定的时候，再告诉她自己死于某次意外，彻底将自己从她的人生划出去，那个时候，估计习惯了自己消失的沈灵也不会太过意外和伤心。
“一年多没见了，不担心？”
“我的妹妹，还没有那么娇弱，而且你不是替我看着吗？”
“那是一个大关卡，她需要你，时间还有，不必急。”林晨知道沈毓的计划，但这一年里沈灵有多记挂沈毓，他也看在眼里，沈毓的计划怕是没那么顺利，更何况林晨觉得，这时候的沈毓同样需要沈灵。
“时间，是啊，最少都还有七年……她还小，我是太急了一些，她……怎么样了？”
“正常发挥，普通的一本学校应该不是问题。”
“我不是问这个。”沈毓探寻的目光带了其他的意味，“她……正常吗？”
林晨怎么会不明白沈毓的意思，他顿了一顿，微垂下眼，仿佛刻意让她心安一般道：“正常。”
心顿时松快了一分，周乾答应过她，无论沈灵有没有灵力天赋，都不会以任何手段强求沈灵进入第七军，她知道第七军招人的本事，所以她在一开始就要了这个保证。
看着自己白净但带着好些老茧的手，沈毓幽幽道：“那就好，若她真有那些多余的东西，我就亲手帮她去了。”
“别人的觉悟那样高，我还以为你会有所触动。”
林晨指的是程初月的那个阿姨。
“有触动，也很感动第七军有这样大公无私的人在，只是自私的我连陈楚阳都做不来，第七军这块地，她哪条腿踏进来，我就打断哪条。”沈毓自始至终口气平淡，但平淡中的霸道和决心，怕是没有人敢质疑。
她没有高尚觉悟，沈灵不会是第二个陈楚月，她也不会是第二个陈楚阳，她和陈楚阳一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住那个人，所以她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林晨心中轻叹，但什么也没说，却抱着沈毓从天台一跃而下，惊起一楼的夜风。
“你疯了？！”事情来的太突然，虽说以沈毓的修为根本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可前几秒她还沉浸在回忆中，林晨这一手的确把她惊的不轻。
“周围没人。”
“你想干嘛？！”
这是重点？沈毓薄怒，她发现林晨这家伙越来越出格，看来是自己走太久，这一帮子人骨头都飘了！
“打电话，时间紧张。”
沈毓就一脸懵逼地被林晨带到了通讯处，的确时间挺紧，还有十多分钟人家通讯处的值班人员就要下班，好在值班人员也没多说什么，只指了指挂钟让他们注意时间。
林晨一边帮她拨号一边道：“我帮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方便她备考，这是她的电话。”
第七军只能靠有线电话和外界通讯，沈毓呆呆看他手指在按键上拨动，大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电话中“嘟嘟”的提示音就迫不及待响起，紧接着有更迫不及待的声音蹿出来。
“喂？”
话筒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了沈毓手里，她的指尖凉得厉害，都快抓不住话筒，等话题又响起一声询问时，她才恍惚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是我……”
话筒一头传来刺耳的嘈杂声，电话那头的人手忙脚乱捡回电话，无数句话堵在一起反而倒不出，就死死抓住话筒，仿佛能抓住电话那头的人一般。
“是我。”沈毓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柔，就好似很多年前一般，耐心安慰那个受了委屈的就会哭鼻子小姑娘。
“姐……”电话那头嗫嚅传来这么一声。
站在电话亭的沈毓恍然生出些错觉，就好像她刚刚进入第七军那几年，那时候沈灵刚离开她，每次打电话就先哭上好久。
“我在。”沈毓的指尖敲着墙面，一年多了，她从没有像今年一样有耐心，静静守着话筒等一个小女孩哭完。
沈灵如今也是快成年的丫头了，几分钟后基本控制住了情绪，可她的话总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句像了结尾，挂了电话，另一头的人又是长久消失，别说见上一面，连听见声音都不知何年何月。
通讯处墙上挂着的时钟秒针尽职尽责在走，林晨在外头和值班人聊天，好分散值班人员的注意力，让她们有更多通话时间。
电话线传的多是另一边的声音，沈毓和从前一样，回答不过寥寥几字。
沈毓不知道对面的女孩长成了什么样子，她已经有太久没回去，但她隐约能感觉出话筒另一边应该是个眉目清秀的大姑娘。
过去很多年了，早不再是那个她熟悉的撒娇耍赖的小女孩，她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可沈灵一句没提一句没怪，小心翼翼守着电话线的一头，生怕好不容易盼来的声音消失。
从前那个不依不饶细细盘问，还要沈毓回来陪她作为补偿的小女孩不见了，沈毓终于意识到那个需要她事事操心的丫头真的已经长大了，要是有一天她不在，那个小女孩也能将自己照顾好……
她应该满意的，事情在往她规划好的路上走，只是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后悔。
沈灵说了很多，话题还是不可避免转到考试上，她问的很小心，问了假如她考的不好怎么办，她以后去哪里读书好，学什么专业好……问题杂七杂八一堆，可沈毓的答案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只要你喜欢，一切都好，就算一事无成，也能护她一世衣食无忧。
沈灵听到最后都忍不住失笑，“姐，难不成以后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喜欢……”沈毓对沈灵的要求日复一日地变低，现在只剩了一个，只要她平安……
“那我扔了书当道姑去，也可以吗？”沈灵玩笑中透着小心的试探。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沈毓说完才恍然发觉自己过了，忙补了一句，“不过将来要是后悔，别找我把你从里头捞出来。”
话筒里头噗嗤一笑，“当然要赖上你，谁让你是我姐。”
玻璃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林晨无奈摊手，他的拖延政策失效了，值班人员开始赶人，沈毓点头，加快了语速，“考试不用太紧张，无论什么结果都好，你吃的不多，我还养得起。”
其实她还想多说几句，后悔之前说的太少，可她的人生终止在15岁，想细细嘱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捡人人都会说的那几样，“好好考，东西带全，当平常考试……”
沈灵也意识到了姐姐语速变快，猜到了这次通话即将结束，手指下意识紧紧握住话筒，捏得指尖泛白也没有感觉，脑中木木的，只知道姐姐又要走了，连问下一次见面都不敢，她也想假装轻松地顺着沈毓的话头就这么结束，可她发现自己还和小时候一样，黏着人不肯放手，到嘴边的声音转来转去成了带有哭腔的一句，“姐，我怕……”
只是简单三个字，可如重拳一般猛砸在沈毓心口的空洞上，心底压着的东西一起上涌，瞬间扼住呼吸，头皮上像密密麻麻爬过千万只蚂蚁，脚下绵软站立不稳，沈毓觉得累了，很久没有觉得这么累过，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气，木然像一具傀儡。
“怕什么……”沈毓靠在墙边，看着雪白墙面上一点点跳动的秒针，心底虚得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最后终于传来了声音，死死压住哭腔，装的轻松简单，“怕我睡过头……”
沈毓鼻头一涩，嘴里苦得很，她养了这么久的丫头，懂事得让她心疼，“我叫你。”
“啊？”电话那头还没回过神。
“你考试那两天，每天早上我打电话叫你。”沈毓匆匆挂了电话，最后的力气用在了将话筒挂在话机上，无力感蔓延全身，面上白的厉害，身体顺着墙壁开始一点点向下滑落。
可这时候一双手扶起了沈毓。
温热的手掌仿佛传递了能量，林晨的手一直很稳，似乎只要他在，一切都能安心，“没事，我们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