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夸我气色好,偏你眼睛长得额外与众不同?”沈毓白他一眼。
吴迪又一次打量沈毓,确定概念后将目光投向其他人,然而在他狐疑的审视中,郑轩退后一步连连摇头,速度表明立场,“我不是人人!”,而林晨则点头,站队人人,这时候吴迪的眉尾开始过分上扬,斜看向靠窗站着的沈毓,语气逐渐夸张,“我忍不住怀疑……”
“有这么闲吗?怀疑这怀疑那的,真看不过去就扶贫资助,包我一年半载的伙食。”
吴迪嗤之以鼻,“可拉倒吧,我老婆本还没攒够呢,你上校待遇还要我少校扶贫?是人吗你?再说,消失一年半的人,不该给兄弟们一个交代吗?就算去度假也有个地名吧?”
“怎么?也想去度假啊?我可以考虑送你去,路费全包。”沈毓笑得裂出一口白牙。
“打住,我只是好奇,什么鬼地方能把你养得……连林晨这家伙都能夸你现在气色好,难不成之前他见的你,还要比现在更不人不鬼?”吴迪意味深长的目光飘向林晨。
林晨没回避他的目光,神色坦然平淡地道,“若是你要是小半年前见到她,的确会夸她现在气色好。”
沈毓闻言轻笑一声,没有反驳,不人不鬼这个词形容刚从执法队出来的她,的确形象生动。
“什么?半年前,我们刚到第三分军区的时候?”郑轩这时琢磨出了滋味,一拍大腿顿悟,“我说你怎么动不动就早出晚归玩失踪!连工作都能扔一边,感情是去找沈上校了!”
吴迪恰到好处地对纠正郑轩这个憨汉,“会不会用词,找字多敷衍,那叫私会!幽会也成啊,多有意境!”
郑轩受教,连连点头,表示还是校官们用词精妙!
……
沈毓看不下去了,吴迪这家伙,什么话题都能往过分跳脱的路线上狂奔,说他不正经吧,却有不正经风格办正经事的能力,等他真正经起来,又该有人畏惧他的正经,真是集天地灵气开出的好大一朵奇葩。
“没打算瞒你们,去了个好地,以后要是你们也去了,我不介意传授经验。”靠在窗沿的沈毓声音受月色感染也清冷了几分,目光远远落在夜幕中的未知角落。
嬉笑的气氛骤变,像是夜色侵染了明亮的房屋,某些角落开始沾上初冬的寒意,林晨就在沈毓身边不远的角落,脸背着光,似乎也有晦暗不明的情绪闪过。
“洗耳恭听。”
原先沙发上随意坐着的吴迪不知何时挺直了背,懒散模样早换了军人的肃穆威严,果然他才是变脸的祖宗,这一项上第七军鲜有人玩得过他。就连沙发后略带迷茫的郑轩都意识到了气氛的改变,站得更直了几分。
“执法队。”沈毓口中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连空气都陡然安静了一分钟,沈毓雕塑一样站在窗边,林晨的身影也越发和阴影相容。
忽然间吴迪站起身,连连点头不算还理了理军装郑重其事开始鼓掌,“真是辛劳啊我的上校大人,那确实是好地方,我收回刚刚的话,您气色看起来真是好极了!”
“客气。”沈毓简短回了两个字。
不明就里的郑轩目光投向吴迪,可惜吴迪没理他,投向林晨,看了一眼后很快识趣地把目光移走,最后落在正主身上,下一秒更识趣地把目光稳稳放在面前一米的地板上,决定收回好奇心,安安静静做根木头。
第四分军区划给沈毓的临时住所下了一番狠功夫,屋内格局摆设和她从前在第四分军区的住所基本一致,就连冰箱里的廉价啤酒都是沈毓常喝的牌子。所以四个人可以简简单单围着客厅茶几喝酒吃宵夜聊天扯淡加叙旧。
“我发现我真看低了您,原以为你能从两年多前要死不活的状态走出来就挺不错了,没想到……不提了,为我的年少不懂事自罚一杯,我干了,您随意。”和郑轩一起坐在长沙发上的吴迪一个人就占了大半地方,还当真豪气地喝干了手里一整罐啤酒,酒罐往桌上一顿,只有铝制空罐与桌面碰撞的脆响。
“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请你喝酒不是让你耍酒疯。”沈毓没客气,就随意抿了一口。
“壮胆呢,执法队那地方过于养人,听着就考验胆量,我得缓缓。”吴迪想来想砸吧着嘴道,“上将大人的意思?”
沈毓冷笑没回答,吴迪表示心领神会,“也对,谁还能把你放到那地方去,不过我想不通,你这家伙已经够心狠手辣的了,干嘛还加一条灭绝人性?”
“要不我打个报告让你当面问?”沈毓扬眉。
“多谢,不必。”吴迪摸摸还没秃的头,靠着沙发感慨,“还好没得罪你,要早知道你从面狠心黑过度到杀人不眨眼了,我肯定更客气点。”
沈毓晃着罐里的啤酒没有搭腔,缩在角落的大块头有酒壮胆开始发问,“执法队是什么地方?”
吴迪看着林晨咧嘴笑道,“好地方,天地灵气的聚集之所,尤为的风水好,还特别养人,里面也养着群好人,面慈心善救济众生。”
郑轩勉强收好信你有鬼的表情,这时林晨忽然开口,“第四分军区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我出手有什么不放心的,老家伙们都谈妥了,到时候见几面交接完就行。”吴迪大大咧咧往后一靠,手臂摊开挂在靠背边缘。
“没别的?”林晨眉头微皱。
“有什么?是不是兄弟,你居然信不过我?想我当初在第四分军区混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被鬼吓呢。”吴迪撇嘴。
“有难处就说,混到今天,我还有些能耐帮自己人擦屁股。”沈毓斜倚在扶手上,晃着酒罐随意道。
“我谢谢你当我是自己人,不过麻烦你收一收多余的能耐,帮个屁,我是谁啊?太看不起人了吧,再过一两年我就能升中校好吗?别把我说成个中级士官那一阶。”
“哦?”沈毓拖长调子,“你老师改性子了?严师出高徒成慈师爱学生?并且一心向善远离戒尺?”
手上的酒罐在沙发边磕了磕,有人咬牙切齿,“我不要面子吗?”
沈毓敷衍点头,比出一个你继续我不拆台的手势。
吴迪尴尬挠头,“老头子们性子顽固当然有一点,守了这么多年的基业,说撬动就撬动,换谁也不会肯,我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怎么说也是自己学生我老师能拿我怎么样?我知道!注意着分寸呢!收起你的眼珠子!没揭自家老底!总之细节我大致替你谈妥了,就委屈你上校大人放低姿态,给老家伙们一个台阶,这事就算过了。”
吴迪话中还是洒脱,若不是眼下青影重到有失观瞻,怕真有人信了他言语中的轻松。
“做晚辈的自然懂礼数,不过……”沈毓话锋一转,“也希望老人家们识大体明大局,转了一圈才回来,老人家们应该懂我意思。”
沈毓把第四分军区留在最后,用意有三,一是给足那些从小看着她的长辈们面子,三大分军区都让步了,第四分军区顺应形势就是最好的台阶,其次,她沈毓的确是从第四分军区走出来的,但压根就不需要过去的人情世故帮她什么,当然也更见不得那些枝蔓拖她的后腿,最后,留着第四分军区收尾,其他的事早就在推进了,给了这么多缓冲当然是要空出更多时间深谈。
吴迪话里有些不自然,“能不清楚吗?就算不清楚几次会开完也摸出门道了,深点的那些谈过,只是我家老头子嫌我这当学生胳膊肘往外拐,还有面子拉不下,一定要跟你见面细说,老头子血压高,还请您注意分寸。”
“懂了,辛苦,到时候给你记首功。”沈毓笑着敬他一杯。
吴迪脖子扭动,一点点挪到沙发边角,手臂撑在膝盖上,“我觉得你懂我想说什么,别装糊涂。”
沈毓缓缓搁下手里酒罐,同样的姿势凑近了吴迪,声音很轻,“我尽最大努力讲情分,但你知道我要什么,而且,我不可能让步。”
见吴迪盯着自己没说话,她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借着胃里上涌的酒气道:“第四分军区也是我老师呆过的地方,我尽力善待这里的人,只要,它摆在正确的路上,但如果不是,我只能亲手把它掰到正确的路上。”
铝制啤酒罐在沈毓手中有轻微的变形,隐约间有令人牙酸的声音传出。
良久吴迪长叹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早料到了,看来上将大人做的挺对,从前的你也会这么做,只是决心没这么干净。”
他的话感慨多了,让沉默许久的林晨都抬眼看住他,可也只是看终究没说什么,除了眼底愈发深的光,整个人看上去正常的很。
“这是要对第四分军区的人下狠手?”不是特别清楚情况的郑轩听了半天琢磨出这个结论。
“我弄死你信不信?”吴迪恶狠狠扔了一记眼刀,“我老师,德高望重,最是识大体明大局。”
沈毓透过窗户看着吴迪郑轩离开,幽幽叹了一句,“他做什么我都很放心,只是担心他被感情,过度连累……”
“都不是圣人,谁没有软肋?但我更担心他……强撑到最后只是不让他人因为他自己被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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