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训练第一天的前半个上午通常是给每个小队自由支配，让他们内部互相熟悉，十点后有着各个旅部的大型集会。上午的训练时间是七点，虽说旅部集会在十点，可依惯例差不多在九点就得从训练场出发，加上中队里的训话，留给每个小队熟悉的时间就只有一个半钟头不到。

分给沈毓的那块训练场地分堆站了十个人，两个十年军龄以上的老兵周边围了三个，总部来的两人成了有点距离的一块，头次上战场的三个新兵又围了一块，每块有分着不同军区的小块，看起来还真是有默契。

有个新兵小声问了右手边的一个新兵：“你不是第四分军区的吗？那个沈毓，听说过吗？”他的声音虽然小，但立在这个地方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听力都不错，侧过去的耳朵也不少。

他左边的那个搭话：“一个女的，能顶什么用，怕不是七老八十才混上这个位置吧。”

之前那个问话的新兵推了搭话的那个一把：“你懂什么，七老八十至少还有点经验不是，要是来个毛头小子，到了战场胡乱指挥一通然后把你派到厉鬼堆里去，看你上哪哭！”

这时那个第四分军区的新兵开口了：“没听过，分军区几千号人，少尉军衔的就好几百，谁有闲心一个个打听。”

这时立刻左边那个忍不住嘲笑起来：“怕不是你被分到哪个偏僻城乡去了，消息不通吧。”

他这话一出，中间那个也跟着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第四分军区的新兵明显被戳了痛处，立刻就翻了脸：“你再给我说一遍！”

“怎么，看样子我说得还很对啊！”

“你！”

……

这块吵闹起来，其他几块人也投了目光过来，两个老兵只随意瞟一眼，总部那两人的目光中倒有几分不屑的意味，吵闹声渐大，连其他队都有人在往这边看。

这时沈毓和陈楚月才到训练场，见这杂乱的场面陈楚月恨不得就冲过去撕了他们的嘴，好在沈毓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臂，稳稳把她定在原地，沈毓心头有些烦躁，这么分给她的兵是这个质量？还在这种场合丢人现眼。

见着最后两个人过来，所有人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向沈毓她们在的地方有聚集的趋势，大多数人的目光放在陈楚月上，显然他们把年纪看上去更大的陈楚月当成了沈毓，虽说陈楚月有着近六年的军龄，但显然这些人的目光算不上满意，轻视质疑的意味简直要写在脸上。

沈毓放开陈楚月的手腕，目光微动示意她站到队伍中去，然后平静站在原地，就这么自然而然成为所有人目光的重心

“各位，认识一下，沈毓，你们的队长。”

四月末清晨的日头远算不上烈，更没那么神奇的威力给人眩晕感，沈毓就在这样普通平淡的一个清晨安安静静立在他们面前，最普通平常的军装，清瘦的一个人形，面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模糊感，仿佛她就是风景的一部分，或是再自然不过嵌在风景里。

突然间她面上有了一丝轻笑，像有什么刻意透了些亮光，风景也在这一刻换了味道，他们只见到风景里立了一柄长刀，然后明白原来有这么一种笑，可以轻到一瞬间把普通的光化成慑人的锋芒。

很快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将所有人拉回风景之内，恍然间回过神，之前见到的一切又模糊得好像只是幻觉。

“我希望我的兵不会质量低到连列队都需要我来教。”沈毓扫了这些人一眼，眼神里没给他们看出不满的可能。

许是幻觉还留在脑子里没理干净，军人的本能也有一些，这些人下意识就按她说的就近列好了队。沈毓从头到尾看了一眼他们列的队，眼皮一跳眉角还微扬

“怎么的？给我看不和谐美？还是希望我用刀把这队给削齐整了？”

这队列的跟他们之前分的块一样，只是把三块人拉成一条线而已，好在是开始第一天，沈毓之前的气势也有几分震慑到人的感觉，军衔职务也摆在明面上，纵使沈毓没什么好口气，这些人还是强行按下心里的各种念头打算按着她说的又列了队。

“介绍具体点，我入伍近四年，一年前得的少尉军衔，今年是第一次上战场，没什么作战经验，和你们一样我也不会相信我这样的人能做好这个位子，更不会服气我这样的人来发号施令，所以我很理解你们，但是丑话先说清楚，有不服的我可以跟他讲理，可我也更喜欢用武力让他明理，我这个人看不了太远还胆大包天，所以希望你们也能多理解理解我。”她顿了一顿目光在每张脸上扫了一遍，之后继续道“各位轮流自我介绍吧，姓名、军龄、军衔、武器、等级或是其他什么的，欢迎随意发挥，从右边开始。”

队伍最右边的人犹豫一会后开口道：“孙铎，入伍七年，第三分军区五级士官……”他的话还不到一半就被沈毓打断。

“进了我的队就是我的兵，从哪来的我不关心所以请给我扔干净，懂了吗？”

沈毓的话称不上客气，听着还很让人火大，孙铎脸上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神色，只不过是强压了怒气才能继续往下说。同时面上不好看的不止他一人，那两个总部来到人眼底的就没写善意两字，这话明显就是沈毓针对他们说的了，总部出身本就是他们自傲的一个大点，被沈毓这一句话针对过来，任谁心头都会升起火，只不过他们面子功夫好过大部分人，这种火还没能让他们第一天就明里挑起事来。

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表情语气，像陈楚月这种，刻意了按着沈毓的要求来，自我发挥了不少，就是没人屑于理她有点尴尬，总部来的两人语气显然不会太好，三个新兵迫于沈毓当头就给的压力还算规矩，而那两个十年以上军龄的老兵一个是老神在在油盐不进的无所谓状态，任沈毓之前语气做法如何都没受半点干扰，一副按要求做事，办完事摸屁股直接走人模样，另一个就是完完全全的轻视不屑了，可能在他眼中沈毓就是个小丑，在那不知所谓地张牙舞爪，跟那小丑搭句腔都是浪费时间。

沈毓不介意在他们眼里做个小丑，这是第一天，就算用虚张声势的法子也得把场面压住，沈毓的局面本来就很尴尬，一个军龄年龄最小还毫无集体作战经验的人当了队长，再加上未来不久有一场艰苦的战要打。沈毓没那种底气和天真认为自己能让人在第一天的接触就会信服，她只能选了个最强硬的方法震住局面。

若是她上过战场也带过兵，有了足够的名声，才不会选开头就这样强硬的立威方式，指不定还能像当初带林晨那帮人一样，懒懒洋洋的模样都能镇下场子。好在沈毓还有那么一点底气，因为在武力使人服这一方面她真不是虚张声势。

新兵她还不担心，那三个新兵有年轻人的火气，有第一次上战场的焦虑，还有对她少尉军衔的一点点顾忌，说到底都是正常人，比沈毓她自己正常得多，除了陈楚月这个长不大的被交托过的别人家的妹妹外还真没什么特别棘手的。

沈毓面前难办的还是军龄足够长的两个老兵和来自总部傲气十足的两个。两个老兵里不屑一顾的哪个沈毓还能理解，待久了，规矩摸熟了，套路理解深了，自然就油了，有老兵资历和独特的傲气。但另一个，她还真不是很理解，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无论沈毓说什么不客气的话他面上也没什么波动，如果不是灵力等级和军衔清楚明白写在资料上，沈毓都该以为这是上头来的什么处变不惊还看淡一切的大人物。

至于两个总部来的，沈毓对他们的看法可能和他们对沈毓的看法差不多，无非就是互相认为对方无聊愚蠢还幼稚透顶。沈毓对他们的傲气很无奈，她跟同样在总部待的吴迪打过交道，吴迪的傲气半带着玩笑半带着对自身能力的自信，可怎么说吴迪是有底气的，天赋足够机缘足够老师靠谱人也够拼，年纪轻轻就得了中尉军衔，圣战一结束估计还得换成上尉。可那两位，从实力上看沈毓还真不觉得六七年混到高级士官有什么底气可以傲气到这份上，她眼界高，身边熟悉的人也大多不正常，说到底她是个异类，陡然间放进正常人的队伍里真的有点不适应。

这局不好解，得花上不少心思，还有可能遇见很多糟心事，说起来老头下手真的一如既往的黑，沈毓忽然很像见到那讨她厌的老家伙，最好能在他办公室见，指不定她有机会砸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