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这种事情易修已经遇到过一次,然而这一次却比上一次还让他觉得可怕。

阿三是死有余辜,但是这两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大约是易修出来时脸色太难看,守在外面的人也都不敢说话,易修回过神来才发现旁人的目光,和平时大不一样。

易修懒得多说,心里估摸着警察要来了。

这时候熊繁忽然从外头跑过来,慌慌张张过来看到易修站在门边,脸色极差,也跟着一愣。

他平时总看着易修和和气气的笑脸,哪里看到过他这么骇人的表情?

熊繁犹豫了半晌,看见他身上手上的血,顿时有些担心,试探着问:“易哥,你还好吧?要不要回村里办公室坐会儿?洗洗手?”

易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迹,“我没事儿,一会儿警察该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熊繁习惯性挽了挽头发,看他脸色没有方才那么吓人,才松了口气道,“炮叔让我联系秀梅他家男人忠和,恰好村里登记的有他的手机号码,结果我打过去手机竟然不是他本人接的。我问了两句,才知道他因为欠人家钱,所以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我又问能联系谁,那人就给我一个电话号码,是忠和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打过去才知道,忠和从村里出去就失踪了。”

易修猛然皱眉,惊讶地看着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如果忠和是从上次他见到时就失踪了,秀梅家出事有没有可能是跟他的失踪有关系?

易修脸色铁青,沉声问:“那为什么秀梅家里没人透露忠和失踪消息?”

熊繁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易修冷静不下来,一时脑子里也很混乱。

“你问问莲婶,最近有没有听秀梅说起这件事,忠和的亲戚能联系到的都打电话去问问。”

熊繁虽然不知道易修为什么这么着急,为什么不等警察来问。但她也没敢多问,欲言又止道:“那我去了。易哥,你别太着急。”

易修听到这话,看她表情似乎是真的担心自己,不由微微一愣,“我没事。”

熊繁乖巧地点头,转身小跑着走了。

熊繁回到办公室,看到莲婶正打完电话,忙问:“易哥让我问问您最近听没听到秀梅姐说起丈夫失踪的事情?”

莲婶一愣,“没有啊,忠和失踪了?不会是躲债去了吧?”

“现在找不到秀梅家的人,易哥脸色可难看了。”熊繁一边翻村民的登记电话,一边担忧道。

“这村支书可不好当。这才刚干几个月,遇到这么多事,也亏了易修脾气又好,又负责。”莲婶叹了口气。

熊繁点了点头,拿起电话开始挨个打。

没多久,就听见警车的鸣笛声,家家户户都围过来看热闹。

一个中年警官,年纪看着也不过四十多,头发却都花白了。他冷着脸招呼几个警察领着法医过来,易修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易修,是新桥村新上任的村支书。”

中年警官一愣,上下打量了易修一遍,不冷不热道:“这么年轻的村支书啊?一会儿你给我说说事发经过,现在你先把人都弄走。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啊?”

易修点了点头,朝几个村干部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便忙过去拦着越聚越多的村民,想办法让大家散了。

“有什么要我们配合的您只管说。去世的两个孩子的母亲已经被送进医院了,要是有什么要问的可能要跟医院那边沟通。”

中年警官听他说话条理清楚,知道这是个能管事儿的,口气好了不少,“我姓王,一会儿跟你了解下现场的情况,晚点可能需要你去趟局里。”

易修点了点头。

秀梅家院子外面拉上了隔离带,两辆警车停在外面,易修站在一边抽烟。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易修回头一看,张悬黎正看着他。

张悬黎穿着他那一袭玉白道袍,但衣领交叉的部位若隐若现露出一点红痕来,易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微微一笑。

张悬黎却没注意易修的小心思,转头看向秀梅家的屋子,“里面什么样?”

“很吓人,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的了,跟切碎了似的,看不出人形了。”易修叹了口气,不敢想。

张悬黎看着易修表情似乎有些阴郁,便安慰道:“人一旦死了,尸体变成什么样又有什么重要的?是整的还是散的,都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

易修一愣,这话说得无情了些,但这对于死者来说有些冷漠的安慰,易修倒是接收到了。

如果假设这个世界上有鬼,那么鬼和人看待事情的感受想必也是不一样的。

“死者的鬼魂会在附近看着这一切吗?”易修忽然问。

“人死亡之前和死亡之后,身体的重量有一定的减少。排除短时间内皮肤表面水分的散失和身体热量的辐射,还有一部分能量,可能就是灵魂。也可以说是意识。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看到自然死亡的鬼魂,只有那些怀有强烈意识的怨魂和恶鬼,才能被看到。”

易修听他说完,觉得不可思议,用这么理智的方式来解读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感觉还真是奇妙。不过这发生在张悬黎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

“其实我在想,如果强烈的意志是成为厉鬼的一个要素的话,那么这两个孩子生前看到杀死自己的人,会不会因为怨恨而回来找凶手索命?”

张悬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以为是鬼片啊。这种意识通常没法作用于人的身体,而是作用于人的精神。我们通常认为的厉鬼,他们不断吞噬其他鬼魂才能保证一直不消散,等到它们可以对人产生威胁的时候,都已经忘了当初的仇人是谁了,而且多半都死翘翘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恶有恶报。”

“那不是挺可悲的吗……带着怨恨和不甘死去,抓不到凶手,带着遗憾转世。”易修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悬黎沉默了一会儿,“可悲……”

张悬黎表情有些古怪,他带着过往的记忆,早就对这些事情的发生变得麻木了。

而易修这番话却好似一把刀子直戳张悬黎的胸口。

生老病死,明明都只是寻常事罢了。

“秀梅两个孩子死得有些太蹊跷了。”易修说着,便不自觉忧心忡忡。

张悬黎挑了挑眉,“哪里蹊跷?”

“我觉得凶手肯定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觉得凶器是剪枝用的大铁剪,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有,但是我刚才在秀梅家里仔细看了一遍都没找到。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仇恨要这么对两个孩子呢?”

“这只是你的直觉吧?”张悬黎似乎并不太在意,他抬头看了看天,似笑非笑地说,“你看,要变天了,我回去收床单。”

易修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一看,之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已经聚集了一些云层,似乎确实要下雨。他一时分不清张悬黎是意有所指,还是真担心外面晾着的床单。

看他刚才的表情,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

张悬黎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看起来竟然心情不错。

因为如果真是人捣的鬼,那么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然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却不同。

易修等到天黑了才看见法医将尸体运出来,但是案发现场已经进不去了。

王警官走出来,一脸凝重,看到易修还在外面等着,便走过来打了声招呼,易修连忙拿烟出来给他点上。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警方这边调查的?”易修问。

那王警官用力吸了口烟,像是憋了很久似的,接着才说:“是谁第一个发现命案的?”

秀梅家住在村子一边,右侧和屋前都是空地,后面是一片橘子林,隔壁离他家有个二十来米远,中间隔着半米宽的臭水沟,沟边还有个坎儿。

隔壁家锅里炒着菜,发现没了盐,想跑去跟隔壁秀梅家借点儿。大门也没锁,推了门进去里屋就传来哭声,走到里屋门口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正巧村干部在附近转悠,听到叫声就去了,一看之下也是吓了一跳,立马喊人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报警的报警。

易修把第一个进屋的村民叫来把进屋的时候看到的样子描述了一下,和易修看到的一致。

说完,另外两名警察也收起东西跟着大步走了。

协助调查完回到家,易修心里却并不轻松。

然而走到大门外,竟看见炮叔正在他家门外徘徊。

炮叔回头似乎正准备走,转身看见他,不由一愣神。

易修看着炮叔心事重重的样子,下意识觉得炮叔肯定隐瞒了什么没有说出来。

“你回来了,案子怎么样了?”炮叔忙问。

易修摇了摇头,“等消息。”

“再这么下去,一定还会有其他事情发生。再这么下去,一定还会出别的事情。”炮叔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显得有些神经质。

易修见他如此焦虑,很想安慰几句。要是以前他肯定会义正词严说那些都是迷信。事到如今,易修自己也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扯淡。

“炮叔,到底是什么祖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祖训?守山人究竟要守什么?”

炮叔紧张地看看四周,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外面并没有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这话说不得!”

易修穷追不舍,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一把抓住炮叔微微颤抖的胳膊,追问道:“那再找一个守山人不就行了?你为什么不敢说?”

“找一个?上哪儿找?”炮叔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说,“这事儿也本来是我们这辈的没做好,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么多事情。”

易修连忙拦着,“你不是说,原本是我的吗?那是不是我去守,事情就解决了?”

炮叔吃了一惊,也没想到他会自告奋勇,要说之前的事情都发生在易修身边,要说心里没有一点触动也是不可能的,但这种事情又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那还得有前提。

“可是你现在已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去了也没用!每一辈守山人,都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才行。”炮叔拿出烟来,因为手抖,半天没点着。

易修拿起自己的打火机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支。

两人站在门口默默抽了一会儿烟,易修思索片刻,皱眉朝炮叔道:“大不了我请张大仙给我找找看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看见你说的东西。”

炮叔心烦意乱看着易修,半晌下定决心似的摇了摇头,“你是个好孩子,咱们村发展的事情交给你,你还年轻。你去守山,谁来当这个村支书?”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道:“你跟易修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两人将目光落在从正门出来的张悬黎身上,炮叔显然没想到这么晚张悬黎竟然在易修家里,不由转头询问地看向易修。

易修叹了口气道:“最近怪事太多,索性我父母也不在家,我身边总有不干净的东西出现,便请张大仙住下看看情况。”

炮叔了然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易修竟然能请得动张大仙长住新桥村。

“张大仙既然也在,那就太好了。”炮叔顿时安了下心,松了口气道。

易修忙道:“炮叔,进去说话吧。”

三人进了屋里,张悬黎躺在小院的躺椅上,易修拿了瓶水递给炮叔,坐下道:“炮叔,有些话你不妨直说。”

炮叔咬了咬牙,侧头看了看一副悠闲自若的张悬黎,终于还是说起了些往事。

新桥村易家是大姓,村里大多都有些沾亲带故的血缘关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每一代都会选一个守山人,要么住在山腰,要么住在山脚下。

而这个守山人必须看管好夜雾山的山神。

所谓的山神和其他地方的山神土地全然不同,这山神据说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一直活着。

而守夜人要做的事情就是平息山神的愤怒,不然就会引来山神的惩罚。

“活着的山神?”易修听完炮叔的话,有些不敢置信。

夜雾山不过是一座小山,他也去过许多次了,别说山神了,连一只鹿都是没有的。

张悬黎此时也睁开了眼睛,看向炮叔。

“没错。虽然我也没见过,但是严老是确确实实这么跟我说的。现在也应验了这件事,没有守山人去侍奉的山神,是真的会发怒!”炮叔神情惶恐起来,言语间已然陷入了恐慌之中。

张悬黎皱眉看向易修,似乎并不担心,而是轻描淡写道:“所以近来发生的事情,都是这个山神为非作歹?这么危险邪恶的东西,怎么会被新桥村奉为山神呢?”

张悬黎的这番话相当尖锐。

这里的村民可都是实用主义的迷信派,有的人想要升官发财就去拜财神,想儿孙满堂就去求送子观音。既然新桥村信奉这个山神,怎么会不得到相应的好处?

炮叔果然眼神微微闪躲,张悬黎直视他的眼睛,一脸审视地看着炮叔。

炮叔压低声音道:“不瞒你们说,这个山神几十年前确实也是很有道行的。新桥村是附近有名的长寿村,村里长寿老人比整个市的都多。”

关于长寿村这件事,易修也是知道的,可是硬说这件事跟这个所谓的“山神”有什么关系,就有点让人难以信服了。

“何以见得这件事就和这个所谓的山神有关系呢?”易修疑惑道。

炮叔喝了口水,这才道:“村子里不少老人都知道,只要照着守山人说的法子开坛坐法,找个阳寿未尽的替死鬼,就能躲过死劫。”

这话一出,张悬黎和易修二人不由对视一眼,瞬间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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