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生扇赶到的时候，我冻得嘴唇青紫，几乎不省人事。

我看着他解开我的绳子，检查我的伤势，抱着我，同我说了很多话。

却不由地想起青鸾的话，两人的声音在我脑中交替响起。

“青青，你怎么样？”

“你以为你的命是怎么保下来的？”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他和皇上说留着你的命，以待来日。你活着，没准安文就会自投罗网。”

“不怕，我来了。”

“如今那老匹夫终于开始冒头了……”

“咱们回家吧，青青。”

“等鱼上钩以后，你觉得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吗？ ”

……

好乱啊，好复杂，我听不懂，我也什么都不想听了。

不如就这样睡下去吧，整个人像被包裹一样宁静。

……

快到年下，经常有官员来府里商量除夕夜的宴席事宜。

话说那日下起了鹅毛大雪，沉生扇在书房与人议事。

我闲来无聊，和小桃酥等人在后花园汆雪球。

管家的儿子小四郎，刚满七岁，模样乖巧可人，平时下了学堂喜欢跟我们一起玩。

正赶上今日下雪，他拉拉我的衣角，奶声奶气道：“青娘子，今天大人怎么没来啊？”

看他小脸冻得红彤彤，我给他系了条围脖，“怎么，你想他了？估摸着也快完事儿了，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吧！”

沉生扇刚出门，就被我一个雪球打在脸上。

后面跟着出来两个官员，见到此景，纷纷骇然：“哪来的女子竟敢对大人如此不敬！”

还没等我撸起袖子找他们算账，身后有人一把搂住我，叫我动弹不得。

“大人，青娘子在这呢！”

我回头大喊：“小桃酥，你这个叛徒！”

沉生扇这才带上笑容，慢慢走近我。

表情十足恶劣，就像是个要当街调戏妇女的老流氓。

我：“你要干嘛？别过来！我……我可是有夫之妇。”

走到近前，他抓起我的手，一边帮我擦干，一边说道：“你才刚好一点，就这样闹腾，小心别又着凉了。”

看上去像个贤妻良母。

身后的官员对视一眼，就告辞了。

之后不久，我听见外面传：皇上跟前的红人——掌管礼乐部的沉大人，把家里那小妾宠得无法无天，十分不得了！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不由地缩回手，他顿了顿，和我说：“晚膳过后，我去找你。”

说完便出去了，晚膳时候也没有回来，想来是在外面应酬。

月上枝头，风寒霜重。

房门被推开，扑面一股淡淡的酒气。

我坐在房中等他，没想到他竟喝醉了。

我将他扶到了床边，倒了杯茶。

虽未明说，但我们之间，分明已经隔开了往日的亲昵。

他看着我，片刻后才道：“你知道也无所谓……当时留下你，不过觉得你有些意思罢了。”

我点头，“确实无所谓，不管怎样你都救了我。”

屋里的气氛安静极了，我心里一时也有说不出的难受。

我扶他躺下，对他说：“今晚你就在这睡吧，好好休息一下，我瞧你最近人都累坏了。”

沉生扇一把拉下我，“你要走是吗？”

我躺在他怀里，听见他逐渐急促的心跳。

“嗯……迟早都会走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那么好了？”

他说：“你果然在怪我。”

我攥紧他的衣服，摇摇头：“不，或许当时有吧，不过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无论如何我都是感谢你的……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怕死，当时决心赴死的勇敢是真的，濒临死亡时候的痛苦是真的，痛苦之后的恐惧也是真的……”

“夫君，我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强大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有骨气，我现在……是个胆小鬼啊……”

“这么一个没有骨气的我，你怎么会真心喜欢呢？”

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掉下来。

不知道明早醒来他还会不会记得我说的话。

“夫君啊，我现在是个胆小鬼，什么都不敢奢求了，只要……活着就好。”

他低下头，第一次，吻住了我。

像是在承诺什么，又有些情难自抑的迷乱。

而我喘息着，像快要干枯的水鱼，拼命汲取这一丝凉意。

窗户在此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开，打散了一室旖旎。

我起身去看，窗前没有人影，只见明月高悬。

让冷风一吹，我的头脑也清醒过来。

关窗时，窗台上落下两根羽毛。

羽毛不是灰色，那是一只不属于我的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