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时欢此次回京,带的可不止给祝德涛的那两箱金银珠宝。为避免被曹夫人惦记上,一开始便放在后门,此时全抬进了听竹苑。祝时欢用过晚饭后,便坐在院子看地契账本。
七年前二房出事后,她就留在了淮南虞家由外祖和外祖母照看。从那时起,祝时欢便开始跟着外祖学生养茶、蚕桑生意。祝时欢天生早慧,十二三岁时就展现了过人的生意头脑。几年来,虞家的生意在淮南越做越大,产业的范围也不断扩展,御用的白瓷、布匹,有一半都来自虞家,淮南虞家的名声在京中也广为流传。
不过,京中只知淮南虞家的名号,却不知虞家家业最赚钱的养茶、蚕桑生意握在祝时欢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手中。
青云端来新煮的茶水和几块糕点,让祝时欢先休息一会。祝时欢右手算盘不停,左手捻起糕点喂进嘴里,几块糕点很快下肚。祝时欢性格沉稳恬然,却颇爱吃甜食,尤其是桃酥。青云给她倒了杯茶让她顺顺食,又问道:“姑娘可是打算在上京盘新铺子了?”
“我们在京城待的日子未必会短,不能只指着从淮南带来的银票过活,自然是得早些打算的。多些生意就能多些消息,也能方便我们行事。”
青云点点头,继续道:“我方才差人打听过了,四老爷这回确有意将小姐嫁出去,虽没定下人选,但左右不过是一些商户家的公子。不过下人们说四老爷最近和城西干木材生意的裴家走得很近,他家老爷前几天还到府上来了。而且,那家的公子也与您年纪相仿。”
青云替自家姑娘有些不忿,忍不住抱怨:“这四老爷也真是,既想把姑娘嫁出去,怎也不知会一声,难不成就让姑娘稀里糊涂嫁了?这可是多重要的事啊!”
祝时欢头也不抬,继续手里的活,一心二用地答道:“他就是算定了如今他是长辈又是家主,我嫁鸡嫁狗无非是他一句话的事。不过,这回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祝时欢刚算完账,就听昭白来报,太傅府周府的四姑娘周思宁来府上寻她了。
周思宁是祝时欢幼时为数不多的好友。自她们家出事后,她的叔父叔母从不过问她的近况,倒是与她无血亲关系的周思宁隔三差五的以出游踏青的借口来淮南看望她,与她讲京中的近况。
祝时欢能把握住京中的风向,把生意做到京城自然离不开这位好友的帮扶。
“听说你回京了,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找你了。”周思宁进了院子,高兴地抱着祝时欢说道。
她看着桌上摆着的账本算盘,佯装生气,说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硬要拉着她上街去透透气。
祝时欢被骂也不恼,由着她将自己拉出府去。
两人挽着手走在街上,周思宁兴绘声绘色地讲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祝时欢则是边听边观察着街上的铺面。
上京与淮南不同,店铺的门面大多修的富丽堂皇的。
祝时欢还在思忖着,考虑在京城从什么生意做起,就突然被周思宁拽住,停住了脚步。
周思宁对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新故事来了兴趣,拉着她便往茶馆里进。
“咱们去听书品茗去。”
两人坐在二楼左侧,吃着茶点,意兴盎然地听着说书先生讲狐妖伤人的故事。
听到狐妖变成人溜进村庄时,祝时欢发现周思宁的心思早已不在这故事上。此时她的视线全投向了对面的雅座上,眼神含羞带怯但掩不住欣喜。
祝时欢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对面坐着一个身着月白绫罗长衫的公子,正饶有趣味地听说书先生讲故事。那人肤色白皙,侧脸线条温润,周身透着一股书卷气,不难看出定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祝时欢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扫,轻声对周思宁说:“你心悦他?”
周思宁闻言火速低下了头,羞赧的红色从脖子攀上来,她故作娇羞地推了祝时欢一下。“你干嘛说得这么直白。”
祝时欢但笑不语。
周思宁凑过来轻声解释:“那是户部侍郎崔大人家的二公子崔知宸,我先前跟你提到过。”
祝时欢点点头,印象里只有这么个人。
她们说话间,另一身着玄色长袍,发髻高束,身姿挺拔的人走到他身旁坐下。两人很快交谈起来。
祝时欢注意到那人,不自觉地打量起来。那人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耸,侧脸如刀削般硬朗。从身量来看,似是从军练武的人。不过祝时欢觉得此人不像是印象里军中粗狂的汉子,倒是有几分书生温润如玉的气质。
“那人是谁?”祝时欢问道。
周思宁低声同她解释到:“那是璟国公世子蒋祁年。他常年随璟国公在燕北戍守边关,不常回京,你没印象也是正常,我也不甚了解他。只是听旁人说他为人端正,也无不良癖好。”
说罢,好似又想起来什么,轻声道:“不过前两日还听我父亲提起边关战事吃紧,也不知这世子殿下怎还有闲心在这喝茶听书。”
祝时欢闻言,抬起头看向蒋祁年,眸光微沉,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蒋祁年有练武之人的敏锐,在祝时欢第一次打量他时便察觉到了,此时第二次感受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亦抬头看过去,两道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
祝时欢心里一怔,但她没从蒋祁年的眼中看见任何愠怒、阴冷的情绪,直白又坦荡,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在祝时欢愣神的时候,蒋祁年眸光微动,眉头轻皱,似是有些疑惑。祝时欢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收回视线,给自己倒了杯茶。
周思宁看她摩挲着桌上的茶碗却又不喝,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便提出同她回府。
祝时欢回过神来笑着回她:“不打紧,咱们听完这一篇再走也不迟。”说罢,又叫来一旁候着的青云,低声吩咐了几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台上说书先生重重地一敲醒木,台下的看都官意犹未尽地起身。
祝时欢对周思宁说自己还有些事让她先回,周思宁也不多过问只叮嘱她别忘了宵禁。
祝时欢应下了,转身对青云使了使眼色。青云快步走向对面,给二人行礼。“见过世子殿下,见过崔公子。”
崔知宸有些疑惑,问她是何人。青云解释道:“我是城祝家府上的人,我家小姐特请世子殿下在雅间一叙。”
蒋祁年有些意外,崔知宸倒是了然一笑:“定是哪个思慕你的小娘子吧。”说罢拿手上的折扇轻轻敲了敲蒋祁年的肩头,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说道:“那我便不打扰世子雅兴了,先走一步。”
崔知宸走后,蒋祁未置一词,看起来也没有赴约的打算。青云便接着道:“我家姑娘说,世子想要的东西,她能给。”
蒋祁年挑眉,似是听见了有趣的故事,饶有趣味地。“她如何知道,我想要什么?”
青云笑而不答,只是侧过身,做出“请”的手势。
蒋祁年身侧的侍卫走上前,轻声说:“这女子来路不明,世子小心有诈。”
蒋祁年望向对面,那女子端手而立,身姿挺拔又优雅,身材纤细却不显娇弱。不比方才突然视线相撞,两人此时平静的注视着对方。蒋祁年感到祝时欢眉眼间透出的熟悉感越发明显。
“带路便是。”
暗处有不少蒋祁年的人,他并不担心这二人能翻出什么兴浪,相反,他倒是很好奇这个祝姑娘能给他什么。
几人移步雅间,祝时欢与蒋祁年相对而坐。
青云从怀间拿出了几张地契和一沓银票,放在二人中间。
蒋祁年唇角微勾,薄唇轻启:“姑娘这是何意?”
祝时欢此时不似第一次与他对视时的局促,从容地为两人添了茶水。
“边关战事吃紧,而世子殿下却在此时回京,想必是有万分要紧的事要做。这两年大旱,庄稼户们收成不好,税收锐减,拨给燕北军的军饷、粮草自当减少。北方游牧民族亦受旱灾影响,频繁进犯我大渊烧杀抢掠。燕北军与胡人交战不断,但粮草所剩无几,防风保暖的皮衣怕是也用不上。世子殿下此番回京,便是想让户部多拨些军费给燕北军吧,但看样子,似乎是碰了壁。”
祝时欢说完,拿起茶盏饮了口茶,并未去看蒋祁年的脸色。
蒋祁年此时却不似方才一般轻松,声音微凉:“祝姑娘是个聪明人,但太聪明,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这便是承认祝时欢说的没错了。
他的视线在祝时欢脸上转了一圈,问道:“姑娘既知连年大旱,连户部都拿不出钱,那敢问姑娘,你又凭何给我燕北军拿出钱来。”
说到钱,祝时欢轻松地勾起嘴角,至少现在,她祝时欢最不缺的就是钱。
“户部拿不出钱,是因户部不知要负担一支燕北军。南方清剿海匪要钱,大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放粮救灾要钱,宫中贵人的吃穿用度都要钱。”
祝时欢将桌上的地契银票推至他面前。“而我这偌大的家业,只需负责燕北军这一支军队。世子说,我如何不能拿的出钱来?”
蒋祁年仔细看了几张地契,是淮南有名的茶园和桑园,旁边的一沓银票也全是一千两的面额。
“姑娘是淮南虞家的人?”能在淮南有如此大产业的,蒋祁年想不出第二家人。
“是也不是。我父亲原是京中做瓷器银饰生意的祝家,淮南虞家是我母亲本家。”
蒋祁年微微挑眉,七年前祝家的那场大火轰动全城,他那时恰好在京,自是有所耳闻,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也不想多问。
“你有什么要求?”蒋祁年明白一个商人愿意出手帮忙,自是有利可图,不过他倒是很好奇这个祝姑娘想要些什么。
“我要与你成婚。”
此言一出,屋内一瞬间寂静了起来。不仅蒋祁年和他的侍卫颇为震惊,连青云也被惊地瞪大了双眼盯着自家姑娘——她并未通知她这件事。
祝时欢看出蒋祁年平静的表情有一丝龟裂,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理由。”
“我需要璟国公世子妃的身份。”祝时欢说的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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