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冯昀晟回去之后，段陌桥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将车熄了火，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

人总是要接触黑暗的，他对于黑暗的恐惧大部分是产生于在独自一人在床上的时候，这种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只会让他感觉到稍稍的不安，但大体上还可以忍受。段陌桥扯了扯衬衫的衣领，将手搭在车窗外面。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坐着放空自己，尽可能地放松自己紧绷的情绪。

曾皓也建议他开始逐渐脱敏，学会去信任自己和别人，去适应黑暗之中的环境，不管是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在睡着的时候。

他不能操之过急。

半个小时之后，停车场的另一头出现一道人影，高高瘦瘦，直直地朝着段陌桥的车走了过来。

“段陌桥？”冯君时微微弯腰，一分钟前他接到了段陌桥的电话，废话一句话没有，只是让他来这里。

停车场里黑，他看不清段陌桥的脸，刚刚想拿出手机便被一只瘦长冰凉的手摁住了。

冯君时怔了下，便听到段陌桥低哑的声音，“别开。”

冯君时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你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他对段陌桥的了解仅仅限于他自己说的那些，其他的只能冯君时自己琢磨。

“不会。”段陌桥打开车门下了车，谁知手刚刚松开车门，便被冯君时抓过来摸了下手心。

“你？！”段陌桥惊了一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你说不会？”段陌桥的手又细又软，是个成年男人的手的大小，但触感却不像，冯君时握在手里，“出汗了。”

段陌桥蹙眉，“脏。”

人在紧张的环境下确实会无意识的分泌汗液，只是段陌桥自己没注意，如今乍一被冯君时说出来才意识到。

“我又不嫌弃你，”冯君时坦然地说道，随后牵动了下胳膊说，“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不开手电筒，我只是拉着你走回去。”

在这里静坐了半个小时，已经快要接近段陌桥的极限，脱敏也需要一点点慢慢来，他深知自己可能没办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所以才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冯君时打了电话。

他没有拒绝他的理由，这甚至是他本来就给自己找好的退路。

然而，段陌桥抿了下唇，说，“我不喜欢和别人牵手。”

冯君时叹了口气，“那就当遛狗了，你溜我，这回行了吧？”

意识到冯君时真的打算一路牵着他回去，段陌桥没再拒绝。

因为冯君时的手太热了。因为天气和心理作用，段陌桥的体温下降得很快，而冯君时这样一个熟悉的稳定的热源的靠近让他很难真的放弃。

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回温让他逐渐安定下来。

他们本就是雇佣关系。

想到这一点，段陌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大大方方地握了回去。

和一个男人在停车场里手拉手散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这一点怪异的感觉在段陌桥握回来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感觉手心里的手都在发烫。

但冯君时清楚地明白发烫的不是段陌桥，是他自己。

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因为任何自己的举动而感觉到不好意思，他就像块石头一样，又冷又硬。

“你有牵过别人的手吗？”段陌桥突然问道，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寂静的停车场中显得格外清晰。

冯君时呼吸一滞，然后开玩笑说，“我要是说牵过，你是不是还得要求我消完毒在拉你的手啊？”

段陌桥皱了下眉，不明白冯君时为什么突然像是炸了毛一样，“我就随口问问，你没必要这么敏感。”

他们两个人这样走路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段陌桥便随口问了句。

不过现在气氛好像更差了。

“谁敏感了，”冯君时嗤笑了一声，“小段老师，你知道你现在问这话像是什么吗？”

“什么？”段陌桥看了眼，他们差不多已经快要到电梯了。

冯君时突然停住了，手臂一横将段陌桥拦住，后者疑惑地抬头看他。

冯君时低头看着他，又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模样，他本想是告诉他不要找他聊天，可一停下了，又不想了。

“你这样就像是女生跟男朋友第一次约会，侧面询问他有没有前女友一样。”冯君时的声音低又沉，慢慢说话的时候像是在刻意引诱，带着说不清的暧昧感。

他模糊看着段陌桥那双薄唇打开，犹豫了下问，“你女朋友也这么问过吗？”

段陌桥听到冯君时的话便顿时觉得自己的话问题出在了哪里，然而他问过之后身前的人显而易见地凝滞了下。

看来他确实介意。

“不好意思，”段陌桥真诚地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会有其他特定的隐含含义。”

冯君时被他气笑了。

段陌桥这人说他聪明，他总是在某些时候让冯君时哭笑不得，可说他笨，可笨的人又怎么可能当上大学讲师？

他总结了下，只能说段陌桥大部分的智商都用在了学术上面，只稍稍留下一小部分用于日常生活当中。

“我没有女朋友。”冯君时重新拉着他走，到了电梯便已经有了灯，所以他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揣在口袋里，他面对着电梯门口，段陌桥只能看见他半张侧脸，但神情不算太好。

“初次牵手都献给你了，”冯君时感觉到段陌桥的视线，歪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满意吗，小段老师？”

段陌桥被他看得一愣，随即转过了头，看着电梯上面跳动的数字。

他能感受到冯君时语气里淡淡的挑衅和不爽，年轻的小孩儿总有些行为让他难以理解，但也没什么可生气的，毕竟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不过……

出电梯的前一秒，冯君时听到段陌桥说，“还可以，不用消毒了。”

冯君时从电梯出来，看着段陌桥开门的背影笑了声。

记仇，为人师表的那点光荣美德现在在他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过，下一刻冯君时就有慌了。

“哎？你等我一下啊，没带钥匙……别关门，段陌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