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章不答反问:“怎么?嫌工作餐不好吃?”
“没有!怎么会?”她连忙摆手,“就是劳您大驾,挺不好意思的。”
“顺手而已。”
“要不这样吧。”皮一夏搁下筷子,商量着说,“以后我的早、晚餐自行解决,午餐……您做的时候,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叫我,行吗?”
贺章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皮一夏莫名感觉他的气场冷了下来。她说错什么话了吗?还是嫌她话太多?或是不想让她干涉做饭的事?嘶……果然还是有点霸总个性,喜怒无常的。
两人低着头各吃各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皮一夏在沉闷的用餐氛围里率先绷不住了,她搁下筷子,斟酌着说:“贺先生,我们之间,目前算是讲和了对吧?”
“你想说什么?”
“嗯……我想确认自己以后的处境,还需不需要对您抱有亏欠感?”
巴塞罗那的事,无论如何,在今天一定得有个明确的结尾,千万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她自以为讲和了,结果突然又被抓过来道歉。悬着心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而且,贺章成了她在公司里遥远的上级,为她以后的工作处境考虑,也必须好好解决这件事。
皮一夏神色认真,贺章不由也放下了餐具。
自巴塞罗那相逢以来,他们一直处在不正常的状况里。
他在她眼中看见过无辜、好奇、魅惑、茫然、惊惧、生气,唯独没有看见过平和。栗色的瞳仁水润又通透,褪去了虚张声势的伪装和讨好,仿佛这才是她真实的底色。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在某些时刻却会迷离失焦,仿佛星星碎在了眼眶里……贺章盯着看了会儿,喉间忽然有几分紧绷,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需要。”
“那就好。”
她粉唇微勾,眉心舒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波明亮却不灼人。他忽然感觉心脏处被什么挠了一下,像一尾小鱼,在池塘里快速游弋而过,撩起轻微的波澜。
贺章抓下Oliver在他胸前作乱的肉爪,把它放下地。
皮一夏彻底放了心,考虑到以后在他家花园里工作,还会经常见到,为保证和平相处,又说:“贺先生,我这个人,有时候不太会看人脸色,偶尔说一些不经大脑的话,但肯定没有恶意,如果哪里冒犯了您,让您对我有不满,请一定直言不讳。”
她说着自我贬损的话,语气却很轻快,因为这桩源自巴塞罗那的韵事,总算有了圆满的大结局。
贺章意识到她在划清界限,隐隐感觉到一丝不爽,虎口托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您看……就像现在,我就不知道您在想什么。”皮一夏小声嘟囔了句。
她眼珠乱转,似乎又开始紧张了,贺章不由勾起嘴角:“以后周六的午餐我做,你负责洗碗。”
皮一夏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愣了两秒才“哦”了一声,心想贺章不高兴,果然是因为不想让她干涉做饭的事。
“早餐和晚餐,也在这里吃。”
“啊?”
这是为啥?他不嫌做两个人的饭麻烦吗?皮一夏眨了眨眼。
“需要你洗碗。”贺章淡声说。
“……”
原来是想找个免费的洗碗工人。可是贺老板这么大一栋别墅,难道都没有装一台洗碗机吗?
皮一夏腹诽时,手机忽然震动,偏头瞥了眼,是个备忘录,名字:最后一次提醒,给小辰的生日礼物买了吗?”
完了……她彻底把这件事拖忘了!
关掉震动,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下午,能不能早走一会儿?但肯定会把活儿全部干完再走。”
“怎么?”
“我弟明天生日,还没给他买礼物。”
“你还有弟弟?
“有啊,比我小五岁,现在读大四。清华哦!”
皮一夏眉眼飞扬,语气别提多骄傲了。
这种骄傲并非仅仅源于名校崇拜。一个家境优渥的好孩子,努力学习,考上了清华大学,这很优秀,应该骄傲。然而他们皮家的孩子,考到了清华大学,那是另外一种主题为励志的故事线。
在浙江台州那个三十八线的镇子里,人人都知道,皮家的亲爹滥赌不成器,亲妈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孩子是放养长大的,在这种条件下考上了清华大学,难道不更值得骄傲吗?但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贺章问:“学什么专业?”
“计算机。”
“不错。”
皮一夏尾巴翘得更高了:“是吧。我弟比我有出息!”
“你……尚可。”贺章克制地称赞了一句。
“嘁,只是尚可吗?”
贺章睨着她说:“不要得寸进尺。”
“……哦。”
他是尊贵的贺总,不能随便开玩笑。皮一夏抿了抿唇,转回正题上:“所以我能提前走吗?”
“可以。”
“好的!感谢贺总。”正好饭吃完了,她端起盘子就往外走,“我去洗碗!”
收拾好餐具,皮一夏回到花园里,接着灌溉草坪,清理枯枝落叶,然后给木屋四周撒上驱蚊虫的药粉,最后把花锄、花剪和水管归置在花房里,时间正好五点半。这会儿赶去商场,还能好好挑一挑礼物。
她面朝小木屋二楼,扬声:“贺先生,我走了。”
贺章在她干活时也过来了,这会儿正坐在露天回廊的躺椅上,抱着电脑办公。
皮一夏打完招呼就要走,却被贺章叫住了。
“等等。”
他放下电脑,起身沿着楼梯下来,走到她身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这个拿着,下次直接进园区。”
是一张通行证。
“好的。”她接过来,点头告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身说,“贺先生,方不方便,加您一个微信啊?”
皮一夏不是第一个向他要微信的女生,却是最正经的一个,神色和语气就像在巴塞罗那的那个傍晚,十分客气和坦然,当时他没意识到她目的不纯,如今……贺章清晰地感觉到,她这话里没有掺杂一点绮思遐想,单纯是出于工作沟通需要。
那种隐隐的不爽再次冒出来,贺章冷淡道:“号码你有。”
“好的。那晚点我加上了,您记得通过啊!”
“嗯。”
说完这件事,她就拎着装湿衣服的购物袋,转身离开了。
贺章目送她的背影穿过草坪,走上了通往大门的鹅卵石小径。黑色的连衣裙长及小腿中部,粉色绉纱缠绕在肩头,长卷发蓬松地垂下,时不时被微风撩起一缕发丝,应该沾染了花园的香气。
这是一个成熟而美丽的女人,毫无疑问。忽然间,一个穿着宽大工装背带裤,挂了一身布偶的女孩闪现,她走路轻快,简直是蹦蹦跳跳,紧紧踩着身前那女人的脚步。
这两个人若即若离,时而合二为一。
贺章眼中泛着暮色般深沉的波澜,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几片叶子飘飘扬扬地落在草坪上,俄而又翻滚着身形,去亲吻鹅卵石小径。小径尽头,皮一夏站在巍然的大门后,忽然停下脚步,朝庭院东南角望过去。
夕阳之下,五彩斑斓的花园里,大榕树底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T恤的男人。离得太远,视线里只是小小的一点背影,在巨大的榕树荫翳里。
皮一夏抿了抿唇,开门走了出去。
五点五十分,贺章通过了她的微信添加申请。
很快,一个“调皮”的emoji发了过来,接着是一笔微信转账,金额800元,转账说明:旗袍和开衫的另一半费用。
再下来,是四行文字。
皮一下很开心:「贺先生,既然我的裙子和披肩恢复如初,那么旗袍和开衫的钱也应该还给您。知道您不在乎损失这几百块,但请务必收下,让我心安[拜托]。」
这一刻,贺章想起在巴塞罗那的Colon 酒店里,被圣经压住一角的黑色皮夹缝隙间,那张折成细条状的一百欧元纸币。看到那钱时,他以为她在付“服务费”,气得都笑了,后来无意间从口袋里掏出便利店的小票单据,才开始怀疑另一种可能。
纸币展开来皱皱巴巴,一棱一棱的折痕,硬得硌手。他像一个强迫症患者似的,一条一条反折过去,把纸币压平了,收进皮夹里。
贺章忽然低笑了声,点开她的微信头像。
背景是大海,她穿着肉粉色长裙和宽松罩衫,光脚走进海水里,黑发披肩,镜头记录下微微扬起的侧脸。
他长按头像一秒,点了“保存到手机”。切回聊天界面,回了两个字。
「不收。」
不想亏欠他吗?哼。
手机顶部弹出一条微信消息,褚彦的。
公子彦:「出来喝酒。」
贺章忖了两秒,回复:「位置。」
陌生的情绪翻涌不休,他此刻确实需要一些酒精。皮一夏还在劝他收钱,发了两个“拜托”的表情包。
笑意在眼底晕开,贺章想了想,回了句:「花匠工作日志,本周内提交。」
对面的消息戛然而止。他几乎能够想象,那张小脸是怎样的五彩斑斓活色生香。
过了足足十分钟,才收到她的回复。
彼时贺章已经开车驶出车库,一手点开消息。
皮一下很开心:「刚刚看到,好的,贺先生。」
“刚刚看到”……贺章笑出声来。
晚八点,极度酒吧二层的半开放式私人包厢里。
弧形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褚彦坐姿闲适,正在喝酒。
贺章到达时,褚彦已经喝了三杯朗姆酒,度数不低,脸色却一点变化没有。
对于这位惯常混迹各大时尚Party的花花公子来说,这点酒不算什么。看见贺章过来,褚彦嘴角勾着点笑,语声疏懒地对酒保小哥说:“把你们珍藏的Martell L’OR,给这位尊贵的客人拿过来。”
吧台后方,香槟金色的半圆形三层酒架上,酒瓶琳琅满目,酒保小哥从最顶层取下一瓶。
瓶口和瓶身上端由24K纯金铸成,酒色呈深琥珀,泛着微微的红木光泽,是法国马爹利酒庄生产的最顶级的干邑酒。
马爹利口感丝滑,浓郁醇厚,入喉直冲鼻腔,微微的刺激感中融合了佛手柑、黑加仑和一丝木香。
贺章两指捏着透明玻璃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一时眉梢轻挑,眼中闪过几分愉悦之色,说话的语气稍显轻快,不似平时那样清冷。
“找我来做什么?”
褚彦环抱起双臂,后腰靠上高脚椅的短背,睨着他说:“问问贺大公子打算怎么安排我。”
“给你两周时间,处理完La moda美国公司的事。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安排你进入华森文娱。”
“两周?”褚彦惊愕扬声,“你知道我手里有多少事在带吗?两周搞不完!”
贺章不为所动:“你也说了,是在‘带’,不是在‘做’。你一个带人做事的,只要安排得当,离开一段时间死不了人。”
“……”褚彦恨恨地指了指贺章,“你这张嘴,早晚被人打死!”
贺章哼笑一声,修长食指轻扣杯沿,沉吟着说:“我没兴趣打持久战,半年内,我要把华森导向正途,时间紧,要做的事太多。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越快帮我收拾完摊子,你就能越早脱身。”
“半年?!”褚彦再次震惊,“你会不会,过于异想天开了?”
华森当初的四位创始人贺华森、蒋鸿、苏瑾荣和丁康琪,贺华森病休一年多,苏老不问世事,丁康琪秉承中庸之道在集团养老,唯余蒋鸿这位二把手,几乎一手遮天。
集团内部贺党跟蒋党之间暗流涌动,争斗不休,换高管的速度堪比换衣服,蒋鸿做事风格一言堂,这些年在集团运营上出过不少昏招,其中最要命的就是强力推进和日本银丰资本的联姻。
银丰以28亿美元参股华森集团,获得了超三分之一的股权,按照当年的协议约定,银丰将在2025年9月,将其投票权提升四个点,届时集团原始股东的投票权相应下降,银丰在华森集团的董事席增加,集团控制权将受到严重威胁。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问题,还不是肃清华森集团的内部管理,而是赎回银丰资本在华森的股权,避免集团控制权流入外资手中。
单是其中一件事,就够人头疼了。可贺章的意思却是,要在半年之内同时解决掉两个大麻烦,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褚彦盯着贺章无情无绪的一张脸,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也是你们家的事,我不操心,让做什么做什么就完了。”
说起这个,褚彦想起那辆劳斯莱斯,他玩了几天新鲜劲过去,觉得被贺章用一辆车套牢了很亏,心里堵了口气。转念又想到叫贺章出来喝酒的目的,是打探他跟苏晨雪和皮一夏之间的关系,不由更气了。
褚彦拍了下吧台,质问贺章:“你对我妹做了什么?!”
贺章拧眉偏头看他。
“别跟我装蒜!你那哄小姑娘的本事,我可是知道的。都不用勾勾手,一个眼神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我警告你,收起你那肮脏的手段,离我家晨晨远点,不许招惹她,也不许让她喜欢你!”
“你在说些什么?”贺章莫名其妙。
正说着,褚彦手机响了,是苏晨雪打来的。他点开接通,语气瞬间带了和缓的笑意:“怎么了晨晨?”
贺章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猛然想起一个人,面色不自知地柔和下来,嘴角弧度上翘,掐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褚彦这通电话聊的时间不长,最后挂断时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句:“为什么又不避讳了?”说着瞥了贺章一眼。
后者不明所以。
所谓不避讳,是说能在贺章面前提起皮一夏了。
今晚苏晨雪找皮一夏出来吃饭,得知她在商场里买礼物,就开车过去陪她一起买,买完就近找了家餐厅吃饭。
皮一夏跟苏晨雪讲了这一周的经历,听的苏晨雪直呼精彩,最后快散场时,还在期待之后的故事。
她们都喝了酒,没法开车,苏晨雪打电话给褚彦,是想找他来给两人当司机,谁知他也喝了酒,于是只得作罢。
褚彦给她约了代驾,九点多代驾到了,皮一夏和苏晨雪挽着手下楼。
到了停车场,皮一夏看见了熟悉的劳斯莱斯座驾,登时大惊。现在这种级别的劳斯莱斯,已经成了富豪必备的时尚单品了吗?也太夸张了吧!
“苏苏,你什么时候买的这辆车呀,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开过?”皮一夏问。
“不是我的。我哥的。”苏晨雪拉开后座车门,“我那宾利送去保养了,车库里只有这辆劳斯莱斯最顺眼,我就开出来了。但是第一次开不太习惯,所以本来想让我哥来给咱们当代驾的。”
“宾利、劳斯莱斯、最顺眼……苏晨雪你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怎么能把豪车说的跟玩具车一样……这尊重吗我请问?
苏晨雪抿嘴笑笑:“没办法。豪门里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皮一夏白她一眼,被这位千金大小姐轻描淡写的反讽说辞无语到了。
两人坐进车里,报了位置,代驾缓缓驶出车库,按导航开上了回皮一夏家的路。
苏晨雪又说:“不过这车也不是我哥买的。是贺章哥哥送给他的。”说完猛地转头,震惊地看向皮一夏,“皮皮,你之前说,听见他要把一辆豪车送人,但是对那女人态度很不客气……不会,就是,这辆劳斯莱斯吧……”
同款震惊脸的皮一夏:“应该、就是、这辆劳斯莱斯吧……”
四目相对,车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十分荒唐的笑声。
“也太乌龙了皮皮……你怎么会以为贺章哥哥会给女人送豪车?他自己都不怎么开豪车……”
“我不知道啊!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霸道总裁一脸冷峻地说,‘女人,这座驾是你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笑闹着回小区,皮一夏上楼的时候还在想,那天贺章穿着精致笔挺的西装,站在豪车门边时,她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他是个冷酷暗黑系男人,此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引起她不好的联想。
但事实上,他除了在听汇报时问得比较犀利,其他时间还挺正常的——喜怒难辨这一点除外——他还把外套借给她应急,甚至今天在他家,也没有遭受想象中的羞辱。
越想越觉得,贺总这老板还不错,简直出乎意料地正常。
不过那个“花匠工作日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桂叔也没说过,做花匠还要写日志啊……要不发个微信问问?
皮一夏犹豫了两秒,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算了,这点小事就别打扰桂叔了,她自己想想怎么搞吧。
第二天,皮一夏拎着生日礼物去清华园,给弟弟过生日。
皮一辰来北京上学这几年,每到他生日,姐弟俩总要一起吃顿饭,之前都是在她的出租屋里,简单做几个菜。
今年的生日,赶上小辰有一整天的课,走不开,正好她过周末,索性来学校陪他吃饭。
十点五十分到了清华园,等小辰下课的功夫,皮一夏在学校里闲逛,经过一栋教学楼时,看见楼前戳着一个易拉宝,上面是讲座信息,主题是《AI技术的发展和未来前景》,主讲人的姓名是Ethan He,皮一夏心里一动,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Ethan 贺吧?
皮一夏按照易拉宝上的指示,上到三楼,站在阶梯教室外面,透过后门的玻璃窗,皮一夏看见了讲台上的人。
还真是贺章!
他穿着黑西裤和白衬衫,外罩一件浅灰色薄开衫,神色不如在公司那样凌厉,也不像在家里那样闲适,有一种清隽的书卷气,和教室这样的地方毫不违和,相反,好像适配度更高一些。
楼道里能听见小半分贝,他侃侃而谈,语调不急不慢,偶尔停顿几秒,似乎在思考怎么表达。
皮一夏有点想进去听,可惜偌大一个阶梯教室,大概能容纳好几百人,竟然座无虚席,密密麻麻全是后脑勺。
她靠着门框听了一会儿,突然,教室后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西装革履,发量稀疏的男人,看着像是个校领导之类的人物。这位领导刚才坐的位置,正好在最后一排靠近门边,他一走,位置就空出来了。
皮一夏趁机溜进去,悄悄坐到了那个座位上。
时隔多年,重新坐在教室里听课,皮一夏态度很认真,可惜其中夹杂着不少计算机技术专业词汇,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她感觉,贺老师有在努力讲得通俗,让非本专业的学生也能听懂。
偶尔,他会被某个中文词语困住,思考时下意识挠额角,那模样,有种笨拙的可爱。
讲座结束后的提问环节,有个女生站起来提问说:“我知道AI的发展是大势所趋,人类未来一定会进入更魔幻的AI时代,可能人在生活里,会更多地和机器交互,贺老师,您不觉得,这样其实是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吗?机器掌控了这个世界,您不会感觉很可怕吗?”
贺章抬手示意她坐下,回答问题的节奏仍然是不疾不徐的。
“与其感到可怕,不如怀揣期待。回望历史,当爱迪生发明出电以前,油灯是唯一的照明工具,在那之后,电气工程不仅让我们的夜晚更加明亮,还让我们实现了世界互联,其便利性我想,你深有体会。当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法国推进铁路生意时,无数贵族对火车这个庞然大物感到恐惧,而现在,高铁成为人们商务旅行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时代的变革必然会带来恐惧,因为人类永远无法想象,下一个时代会经历什么。你此刻害怕的东西,可能会是百年后人们离不开的东西。机器掌控世界会不会发生乱子,我不敢断言,也不得不承认,世界偶尔会崩盘。但我相信人类的智慧,不管搞出什么乱子,肯定会有比我们更聪明的人出来收拾。千万年来,不是一直如此吗?”
最后这几句混不吝似的调侃,让皮一夏忍不住笑出来。就在这时,微信语音通话铃声突然炸响,所有人都朝教室后排的角落看过来。
几百口人的视线啊……皮一夏当场社死,脸色瞬间涨红,一边火速挂断,一边慌乱抬眼。
和讲台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撞上时,她脑子更懵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弯着腰疾奔到后门,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
这个小插曲过后,教室里重新恢复平静,学生们还在跃跃欲试地举手提问,贺章却说:“抱歉,我还有事,如果有问题,同学们自行探讨吧。”
一片遗憾地“啊”声之后,贺章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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