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们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呀。”
皮一夏先是一愣,继而脑内暴鸣。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华森集团太子爷?!!!
华森集团就是她所在的华森文娱母公司,创始人叫贺华森,九十年代末华森集团靠互联网起家,经历了千禧年的互联网泡沫浪潮九死一生,之后引入资本壮大,先后开拓了金融、文旅、云计算、文娱四大业务支线,并于十二年后在纳斯达克上市。
二十四年后的今天,华森集团已经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商业航母,年营收近万亿,集团太子爷的身价也应该过了千亿……这么恐怖的存在,竟然就是贺章吗?!
为什么她从来没听说过贺董事长的儿子?老天……苏苏会不会认错人了?这个贺章,不是在美国写代码的吗?
皮一夏双腿发软,眼含希冀地望向苏晨雪:“你确定吗?”
苏晨雪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呀。我哥跟他是发小,不过两人关系不太好。贺章哥哥这些年一直在美国工作,是华森的非执行董事,很少在集团里露面,你以前不认识他可以理解,但是集团上个月裁撤了CEO,听说贺章哥哥当选了新任CEO,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皮一夏两眼呆滞。
如果知道,她肯定不会去招惹这样的猛兽啊!
虽然她在男女关系上经历丰富,但这么多年一直秉持着一个铁则,就是绝不和公司里的男生谈恋爱,免得分手之后彼此尴尬,或者互撕对骂,被同事们议论,影响她积极向上正能量的打工形象。
连平级的男同事她都不会招,更别提什么男上司了,可贺章还不是普通的男上司,他即将成为她老板的老板,他们的身份,差不多是皇帝和县太爷的关系……这样悬殊的差距,半个月前她竟那样对他,简直是大逆不道!刚刚还用八百块钱羞辱他,老天爷?
皮一夏脸都白了,苏晨雪还在自顾自答话:“也对。可能是因为还没对外发任命公告,所以子公司的人不知道吧,我也是听外公说的……皮皮,你怎么了?”
苏晨雪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皮一夏缥缈的目光落在喷泉池边:“苏苏,贺……贺总是什么样的人啊?我是说性格。”
苏晨雪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他从小就是学霸,不太爱说话,特别低调,不像我哥那么风骚。其实我跟他打交道不多,就是偶尔听外公提一嘴,说贺章哥哥跟贺伯伯,做事风格完全不一样。”
华森集团创始人贺华森温文儒雅,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和他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那是鬼剎修罗风?
“你觉得,贺总心眼大吗?如果有人惹了他,会遭到报复吗?”皮一夏有气无力地问。
幸好,幸好她刚刚没暴露身份。也幸好,Lola那个英文名是她信口胡诌的,中文名还没告诉过他。
退一万步讲,一个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下面几万号员工,而她只是文娱业务里一个小小的总监,即便他上任了,也不会知道她吧?
再退一万步讲,即便以后认出来了,他这个日理万机的高管,应该不至于打击报复、恶意辞退一个打工人吧……
啊啊啊啊但还是好丢人啊!!她刚刚在车上竟然还产生了再续前缘的念头,又撩头发又蠢笑的,一回想自己搔首弄姿那德行,她的脚趾都能再抠出一套两室一厅了……有没有什么魔法,能一键消除贺总的记忆……
苏晨雪看出了不对,问:“你惹了贺章哥哥吗?”
皮一夏神色恍惚,点头又摇头。
“快说,你怎么惹了他,不许瞒我!”
苏晨雪被她风云变幻的脸色勾起了好奇心,晃着她手臂催促,皮一夏惨烈地闭了闭眼。
“先别问了。”她对尊敬的贺总,犯了死罪……
正好有熟人迎面过来打招呼,话题被岔了过去,等人走开了,苏晨雪捂着嘴小声说:“一会儿再审你!”
“好的好的……咱们先去看新娘子。”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千万别让贺总看见她。
皮一夏拖着苏晨雪,做贼似的闪进了城堡大门。
庭院正中央,褚彦背倚喷泉池,两肘支在池沿上,偏头看贺章:“求人求成你这副模样的,我生平仅见。你凭什么觉得,一辆车就能收买我?”
“凭那是你梦寐已久,不惜代价想买的车。”
褚彦噎住。
没错,1970年产的第六代劳斯莱斯幻影,全球一共7辆,全部为皇室定制。
上个月,西班牙一个名叫哈维尔的富商发起拍卖,褚彦兴致勃勃地参与了竞拍,结果拍卖当天,哈维尔紧急取消了活动。他大失所望,谁知那车竟跑到了贺章手上。
“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能让哈维尔甘愿违约撤销拍卖,贺章要么是花了天价,要么就是耍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凭他对贺章的了解,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贺章没理会这个问题,抬手看了看表:“我给你两分钟时间考虑。”
褚彦被他的傲慢气得抬脚就走,走了几步又折返,恼道:“如今蒋鸿在华森一手遮天,你爸不想得罪昔日老友,找你回来收拾人。为了当选这个CEO,你大概也使了不少手腕吧。你们内部斗得一团乱,这时候拉我一起上火架,还给我两分钟时间考虑,我考虑什么考虑!”
再说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吗?分明是从小互相看不顺眼的对头!
中学时成绩总压他一头,还跟他爸说他交女朋友的事,害他挨了一顿好揍。不管贺章认不认,他一定就是那个告密者!
褚彦这辈子最烦贺章这种冷漠的装X犯,偏偏上个月还被这装X犯救了一命。
说起来也是莫名其妙。
两人都在耶鲁留学,他是哪热闹往哪钻,出入的都是各类Party、宴会、艺术展、歌剧院,结交的都是风雅别致的人物。
贺章呢,是怎么无聊怎么过,天天抱个破电脑,要么就是大部头的书,不是钻在图书馆,就是路边的咖啡店。
彼此都对对方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
无论是上学时,还是工作后,贺章都很少参加大型的社交活动,谁知那天却出现在了耶鲁大学文学院教授詹姆斯举办的个人收藏展上。
更意想不到的是,展会还遭到了持枪抢劫。
凶徒后来被查出,是跟詹姆斯教授有过节的一个男学生,为了报复他,来展会上捣乱,虽然最终没造成人员伤亡,但当时对峙的场面还是挺吓人的,尤其是那男生手里有枪,并且真的开枪了。
褚彦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枪口抵住了后心。贺章一脚踢中那凶徒,帮他脱了困,结果自己跟人打了起来。
好在打赢了,不然肯定要把小命交代在那里。
因为这事,他欠贺章一个大大的人情。但人情是一回事,工作是另外一回事。
他如今在La moda时尚集团美国公司当闲差,天高老子远,日子很逍遥,根本不想回来,更不想掺和贺章自家集团的烂事。
贺章冷静道:“La moda时尚集团在华发展想更进一步,跟华森深化合作是最佳选择,华森可以在云计算和大数据领域全力支持La moda的数字化转型。据我所知,你们的老对手Beauté已经递来合作意向了,不想永远当老二,就好好考虑我说的事。”
念着贺章的人情,褚彦收起了恼怒,重又靠回喷泉池边,捏着下巴认真思量起来。不得不承认贺章说的对,但那是他爸褚云瑞该操心的事,轮不到他着急。
“再有,你总不能永远躲在国外。”贺章又补了一句。
褚彦眉心一跳,像被人掐住了七寸似的,恼怒,却无法反驳。
“一分钟。”
褚彦泄气:“你打算把我放到哪儿?”
“文娱。”
“好家伙……你们家最赔钱的业务。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接着当你的二世祖。”
“这么简单?”褚彦下意识警惕,“我怎么看不懂,你这棋想怎么下?打算怎么用我这颗子?”
“放心,我不输,你就不会死。”贺章从林献手里接过车钥匙,丢给褚彦,“是你的了。”
褚彦一下一下抛着钥匙,幸灾乐祸地揶揄:“你会输吗?”
贺章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褚彦却从他的眼神里看见四个字:你觉得呢。
可恶。又给他装到了。从小到大,他最烦贺章这种云淡风轻的不容置疑。
愣神的功夫,贺章已经抬腿走了。
褚彦扯住落后一步的林献,问:“这车,他到底怎么搞到手的?”
林献微笑答:“Ethan让我给哈维尔讲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褚彦莫名其妙,“所以呢?”
林献进一步解释道:“哈维尔听说,男主人公想把这车送给错过多年的爱人,十分动情,就同意了我们的求购。”
褚彦:“……”
太荒唐了。他怎么不知道,那个哈维尔是个恋爱脑?还有,贺章欺骗一个这么纯情的人,良心不会痛吗?
“你老板是个诈骗犯,早晚会被警察抓起来。”褚彦恨恨道。
林献有点想笑,但体面地忍住了,还贴心帮老板洗白说:“其实Ethan的出价很合理,即便按照拍卖的行情,也是只高不低的。”
只不过没有跟褚彦明着杠上,否则两人当面抢拍起来,价格只怕要炒高好几倍了。
“褚先生,”林献礼貌问,“需要我带您去看车吗?”
褚彦摆了摆手:“告诉我车停在哪,我自己去。你老板应该去跟蒋总打招呼了,你去帮他挡箭吧。”说完转身欲走,旋即又顿住脚,“既然回国了,就别按硅谷那套行事作风了,称呼他贺总吧,也好给集团里的爷叔们提个醒。”
林献点头:“褚先生提醒的是。”
十点半左右,宾客们齐聚城堡五层的宴会厅。
华森集团和La moda时尚集团的高层几乎全员到齐,打眼一瞧,全都是西装革履的老总们,仿佛什么大型商务宴会现场。
这毫不奇怪。
新娘苏婉愉的爷爷叫苏瑾荣,是华森集团四位创始人之一,他的股份占比虽不高,却是另外两位创始人贺华森和蒋鸿的老师。即便苏瑾荣已多年不参与华森事务管理,也还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而苏瑾荣的女儿,也就是苏晨雪的妈妈苏菁,再婚的丈夫是La moda时尚集团的掌门人,也就是褚彦的爸爸褚云瑞。因着这层姻亲关系,La moda时尚集团诸位高管对苏老也很敬重。
有这两大商业巨头加持,婚礼自然不同凡响。皮一夏站在流光溢彩的宴会厅里,简直眼花缭乱。
香槟金的厅里宴开近百桌,每桌都有一大捧今早空运来的厄瓜多尔玫瑰,身着各色高奢礼服的千金阔太们妆容精致,在华丽的水晶灯下言笑晏晏地交谈。饶是皮一夏见过些世面,此刻也要说,她只在电影《泰坦尼克号》头等舱的豪华宴会厅看见过相似的排场。
她瞬间就理解了贸然闯入Titanic头等舱的Jack。带着新奇、审视和一点酸涩的仇富心理观赏了半天,皮一夏泄气地想,还是好好当个社畜,找个僻静角落写她的PPT吧。
苏晨雪被苏母叫去陪亲戚们寒暄了,皮一夏独自沿着环形回廊闲逛。走到楼梯附近,看见一个小型的露天吧台,正要拐进去,忽听里面传出声音。
“美国人的做事风格跟咱们不一样,你这几年在硅谷,精力都放在技术上,对集团的事务管理可能不适应,趁这个机会,跟各位叔伯长辈多学学、多听多看,慢慢来吧。”
蒋副董?
皮一夏停在拐角处,朝吧台的方向探头,确认了说话的人是蒋鸿——华森集团董事会副主席。
最近这一年来,董事长贺华森一直在病休,集团事务基本都交给蒋副董来打理了,皮一夏虽然和蒋副董没有工作交集,但在集团活动上见过,因此对他并不陌生。蒋副董此刻背朝吧台入口,他对面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正是贺章。
皮一夏瞬间缩回了头。苏苏说的没错,贺章确实是集团新任CEO。
“公司不是家,没有什么叔伯长辈,我虽然资历浅,也不是对集团一无所知,不需要各位董事迁就照顾。请蒋副董放心,我会尽快熟悉业务。”
皮一夏从他波澜不惊到近乎冷漠的语气里,听出点有意思的东西。这两个人似乎是在打机锋,蒋副董看似关心晚辈,实则在说贺章技术出身,又是外来的和尚,对集团管理一窍不通,有的是东西要学。
难怪同事们私下议论,这位集团二把手是典型的笑面虎。看来,太子爷的处境也没那么好。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的长辈和上司留……所以贺章这个人是真的不好惹。
不能再听墙角了,这城堡里面也最好少待,避免一切与贺章碰面的可能。想到这里,皮一夏果断转身。
邻近中午,太阳半遮半掩地挂在天边,驱散了些许凉意,暑气又开始冒头。城堡西侧靠近大门处有一条人工湖,皮一夏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写了几页PPT,感觉有点热,就把开衫脱下来,放到了一旁。
苏晨雪发微信来问在哪,大约是跟亲戚们寒暄完了。皮一夏回了句在院里,一会儿上去。放下手机就开始叹气,她打算跟苏苏说一声,提前离场算了。
正晃神时,身侧来了一个人,她转头一看,登时两眼一黑!孙向前竟然追到这里来了……他怎么知道她在这?!
这位寸头的二世祖穿一件黑色无袖T恤,脖子上挂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链子,一把薅下脸上的墨镜,头发茬子都像在冒火。
“你怎么找到这的?”皮一夏冷脸合上电脑,收进背包里。
孙向前没回这句话,却攥住她手腕,把她从长椅上扯拽起来。
“你今天死定了!”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狠,人看着却不凶,主要是肤白,面嫩,眼睛又小,没有那种凶神恶煞的气质。皮一夏皱眉甩了甩他的手,没甩开。
“我道歉行了吧!但你看到了,我今天真有事。再说,即便我没事,也有不见你的权利吧,都分手了……”
“分他妈什么分?你要不要让人听听,你提分手的理由多离谱?我同意了吗?你丫这是劈腿!”
皮一夏有点无语。
说起分手的理由,就不得不提在一起的理由。
孙向前是华森一家宣传供应商老板孙辉的儿子,一年前因为项目交集认识,孙向前的追求态度很明确,他是本地人,嘴贫、热络,一个花里胡哨的富二代,起初她是没什么兴趣的,毕竟那段时间她工作不算太忙,周末还能搞点外快,一个人待着也很充实,完全不需要恋爱的刺激。
某天无意中刷到孙向前发的抖音,他在桥洞下捡了只脏兮兮的流浪猫,带回去洗干净,还送去宠物医院检查……这点反差萌让她有点心动,就顺其自然地相处了三个月。
最初的一个月感觉还不错,熟了之后,她发现这人有点大男子主义,第一次和他哥们聚餐,结束后就开始教育人,让她在饭桌上给他留足面子。她一头雾水,当真开始反思自己,到底哪里下了他面子,但反思无果,就诚心求教。
孙向前说,他那些哥们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小鸟依人,又会撒娇卖乖,一口一个哥哥老公的叫着,就她,坐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晚上就知道吃和笑,让人扫兴。一听这话,她当场就炸了。
觉得谁小鸟依人找谁去呀,干嘛在她这受委屈!都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不吃和笑还能干嘛,站桌子上跳舞?!
两人吵了几句嘴,后来孙向前嬉皮笑脸地求和,她也没揪着不放。结果刚和好没过一个月,他又开始当着她面开黄腔,比划一个女生的胸大,手感肯定好什么的……她瞬间就彻底下头了。
分手时大吵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孙向前可能以为她只是闹脾气,傲慢得连哄都不哄,还等着她主动回头讲和,甚至故意带漂亮妹妹在她跟前晃,试图让她吃醋。
她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就这么分了,孙向前也熄了火,在她这,就算是断干净了。现在许是跟漂亮妹妹分手了,又想起她这个前前任了,因为不甘心,才回头纠缠。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喜欢你了,听懂了吗?你赶紧走吧!”
皮一夏嫌弃得要死,孙向前见状更火大,一把将她搡了出去,力气大的让她原地转了半圈,高跟鞋不知绊到了什么,踉跄退了几步,噗通一声,摔进了河里!
“诶哟卧槽!”
孙向前被这陡生的变故整蒙圈了。反应过来,急忙蹚着水去救人。
万幸她只是摔到了浅水区,也好在会游泳,只是事发突然,呛了几口水,扑腾着从河里冒出头,见孙向前来捞她了,皮一夏一把推开了他。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你……”
孙向前被她推得往斜后方退了两步,皮一夏的视线再无遮挡,冷不丁和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上。我靠……贺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皮一夏惊恐地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贺章站在岸边,衬衫套马甲,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与早上初见时的板正相比,姿态多了几分闲适,神色却比那时候更恼火了,几乎可以说是脸色铁青。
她全身湿透,小腿还浸在水里,妆大概也花了,这辈子的狼狈都在今天了。皮一夏欲哭无泪,满头满脸的水瞬间变成了汗…………要不,她还是淹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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