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吧。”
陈朵轻轻咳嗽一声,稍微有些不自然。
“军哥,昨晚刘虎和我商量了下,等会儿路过库尔勒的时候,种两颗树。”返程肯定是要经过库尔勒的,顺带种棵树再走。
杜明军奇怪,“那前两天怎么没说?”
陈朵跟在后面还算自然,“其实昨晚就想说的,只是你也知道...”她像是有些为难,给刘虎解释“老刘好面子,这会儿拉不下脸过来说。”
因为自己的无礼得罪了人又不愿意亲自低头,只能通过这种事求和。
意思是想要和好呗。
杜明军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他好面子,就让你过来说?真算个男人。”
嘴上不饶人,不过他也算是答应下来。
陈朵松了口气,跟着杜明军老远就看见王今平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刘虎旁边,想要帮忙抬行李。刘虎却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轻推搡王今平一把,嘴上笑骂着“滚蛋。”
看来是换想法了。
原本想上前的杜明军又放慢了脚步。
这才对嘛,一天天想着弄这个弄那个跟没正事一样。
“行了,都到齐了,出发吧。”
王今平也发觉今天的刘虎没昨天那么剑拔弩张,像个小狗似的笑笑,跑到驾驶座上开车。
“先回库尔勒?”
“对,就在城边上停停,咱们不进去。”刘虎翻看着手机,对王今平交代,“树种在城里,等会儿我和陈朵进去买就行。”
“好。”
杜明军难得没有在大早上就放摇滚,马头琴的声音流淌,也算是他对刘虎放了台阶。显然车中的几人明白音乐的意义,昨晚的对峙消失不见,气氛终于恢复正常,王今平也得以缩回自己舒适的躯壳。
两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郊外。
刘虎和陈朵没收拾什么东西,只说他们会快去快回。
车旁只有杜明军和王今平,杜明军按停了音乐,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靠着车门抽烟。
王今平站在一旁,拿着手机给昨天装的沙子和湖水拍照。等回到家就发到空间里,附带上几张风景照。
两人气氛有些沉默,恰好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是杜明军的。
“喂?”
杜明军听着对面的人说话,时不时看一眼王今平。
他皱着眉,听着对面焦急的声音再一次确认。
“必须现在过来吗?”
“车到了?”
“行。”
等挂了电话,杜明军语速很快地给王今平交代,“公司那边出问题了,我必须要赶紧过去一趟。”又指挥男人开车,声音沉稳不见一丝慌乱。“公司的人已经到了库尔勒,我得坐秘书的车,你给我送到城里。”
王今平也因为这个突发状况着急起来,赶紧上车又打着方向盘,“哥,出什么事了?”
他掉头往城里走,杜明军已经低头在确认消息。
“我往国外送的那批货,下面人把保单填错了,现在另一边拒收,有可能会赔款。”
这个外国单子大,没想到出了差错。
他这两天总是看手机就想想知道这个合同走得怎么样了,没想到昨晚就出了错。他的手机在另一个毡房充电,手机流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完了。秘书没联系上他,直接开车到了库尔勒。
王今平没经历过这种事,听见要赔款心里着急起来,“那哥,秘书在哪?”
“慕士塔格,去我们住的那个酒店。”
他给手机充了钱,消息哗啦啦流出,能看出小陈的着急。
“好。”
这个事比较棘手,秘书也订了机票,等会儿直接飞往国外。
王今平开得快,十几分钟到了酒店,就看见有个男人在门口焦急等待。车还没停稳,杜明军就开了车门,“开后备箱。”
他几个跨步走到后面,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小陈看见杜明军已经跑过来了,一句不停地开始汇报,时不时看眼手表。
王今平在旁边搓手,听着秘书说可能要赔十倍,更加紧张担忧。
杜明军抽空看了眼王今平,拍拍肩膀安抚。
“小事,别着急。”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声音中带着平和的力量。
“你要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已经上了车,不放心又说了句,“听见没?”
车子已经发动,小陈盯着王今平眉眼间全是催促。
“知道了,哥。回乌市联系。”
他挥挥手,示意杜明军赶紧回。
这边,刘虎肩膀上扛着三颗柳树苗,用一截铁丝绑着,左手拿着一把铁锹。
陈朵在旁边跟着,手上也拿了把铁锹。
两人刚出城门,心里一沉。
车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刘虎还算镇定,掏出手机给王今平拨了电话。
“嘟”
“嘟”
“喂,虎哥。”
刘虎眸光浸着寒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你在哪?”
他疯狂回想今天早上的一切,想找出自己的破绽,眼中的杀意和狰狞的肌肉跳动,阴沉又可怕,陈朵下意识低下了头。
“啊。”
“好。”
“我们在刚才那儿等你。”
等挂了电话,刘虎只说了一句话。
“杜明军走了。”
如果杜明军一路在的话,基本没法得手,买树苗的时候基本想要放弃的刘虎这时候却多了几分自信。
真是天助他也。
陈朵垂下眼睫,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往前走。
刘虎跟在后面,看着陈朵的背影。
“你心软了?”
陈朵脚步一顿,又往前走,没有回头。
“那就是害怕了?我向你保证,绝对找不到。”
刘虎靠近,贴在陈朵耳边轻轻许诺。
他绝对能保证,万无一失。
刚停下脚,后面就传来汽车的声音。王今平露出个笑,“虎哥,陈姐。”看着这几颗长得很漂亮的嫩绿柳树,刚刚被搅乱的心情也好起来。
刘虎先看了眼副驾驶,又笑着招呼王今平打开后备箱。
“这儿没地方种,咱们往前面开开。”
“好。”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刘虎终于让王今平停了车。他很积极,选定了一块地方就开始挖,另一把铁锹在王今平手上,沙土地挖起来还算轻松,没一会儿,三个小坑就好了。
刘虎从刚刚抗树那会儿就出了汗,这会儿挖坑汗更是像流水一样往下滴。
后背全部被浸湿,他撑着铁锹头,停下来,又往四处望了望。
四处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车辆路过。
靠近无人区,不远处就是沙漠。
陈朵今天穿得很普通,半袖和长裤,除了妆容,看起来很普通。这会儿身上也出了汗,背对着两人拿纸巾擦汗。
刘虎又粗粗喘了几口气,看了眼低头的王今平。
“车太近了,往旁边停停。”
“好。”
王今平扔下手上的铁锹,拍了拍身上的土。
刘虎跟在后面,打开了左侧车门。
他和平常一样,像是要去取落在后座上的什么东西,只是双脚都上了车,屁股挨到了座椅。
转钥匙打火,王今平抬头后下意识瞟了眼后视镜,瞥见了刘虎手上的一缕银光。
王今平看到他的瞬间,他也和王今平在后视镜中视线交汇。
是那根捆树的铁丝。
铁丝不长,大约三十厘米长,只一瞬间,王今平都来不及反应,已经狠狠勒在他的脖子上。
刘虎速度很快,在王今平还没有反应过来推门逃跑的时候迅速起身,将铁丝绕过他的脖子,靠着主驾座椅的支撑,困在铁丝和靠背之中。
王今平的眼睛蓦然睁大,条件反射地去扯铁丝,只几个呼吸之间脸就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去撕扯刘虎的手,试图呼喊出声,眼眶中因为压迫生理性眼泪和红血丝布满整个眼睛。
后座的刘虎自从上车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半起身,紧紧盯着后视镜中那张涨红的脸,一点儿都没有松懈。
只需要四五分钟,四五分钟就好。
不会见血,很好处理。
他在心里默数,呼吸粗重。
刘虎身上的味道变得大起来,狐臭加上汗味闷人,他不敢看王今平,现在连透过后视镜都不敢。车厢中没有说话声,车门和车窗被疯狂拍打,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
王今平挣扎着,又因为害怕从喉咙中嘶哑地发出微弱可怜的声音。
空气越来越稀薄,胸腔的压迫让他被迫弓起腰,试图获得一丝喘息。
他想去摸手边的手机,脖子上的力度猛然加大,泪水顺着凸出的眼球划过脸颊,滑过那颗今日格外艳红的痣,掉到刘虎的手背上,胳膊上。
泪水炙热,掉在手背上灼人。
一滴滴地掉落几乎沾满了整个手背,几乎让刘虎手抖。
可是他没有丝毫放松,开弓没有回头箭,手上的力气更是加了三分。
王今平往后顶车座,用脚胡乱瞪着,放弃用手机求救,想要让弯腰的陈朵过来救他。
救救我!
救救我!
他求生的**太强,明明泪水糊满了他整张脸,可弯着腰背对着自由客的陈朵后背都要紧绷颤栗起来。
刘虎在杀人。
王今平,在向她求救。
她听见了。
终于,听到声响的陈朵慢慢转起身。她手上还拿着铁锹,手紧紧捏着上面像是支撑。
缓缓抬起眼,陈朵静静看着王今平,一步都没有上前。
太阳越来越烈,她在风中的头发胡乱飞舞,像是四处碰撞,没有方向的鸟,银灰色的眼影勾画在漂亮的眼睛上面,深蓝色眼线张扬,眼神直直地看着窗内脖颈上的青筋,眸底压抑着什么,王今平根本看不清,只是那红唇刺人地耀眼,冷漠中带着狠。
她静静站在那里,默许着这一场谋杀的发生。
自由啊,自由。
陈朵,她是共犯。
她说,用铁丝可能比铁锹更容易。
她说,我在外面望风。
王今平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他不该有那泛滥的同情心,恶心的同理心,在杜明军一次次救他的时候选择了息事宁人,一遍遍地缩回自己的躯壳,一次次自以为是的妥协竟然将他推上绝路。
他不想死。
他还要回家。
爸爸妈妈还在等他。
库尔勒的香梨,尉犁的罗布麻茶,塔克拉玛干的黄沙以及罗布湖的清水。
他想要嘶吼出声,奋力挣扎,唇下的红痣愈发鲜艳,像是一个印记,深深地钉在陈朵的眼睛里。
....
二百四十五。
二百四十六。
四分多钟了。
慢慢地,王今平蹬腿挣扎的动静愈来愈小。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喉咙发不出声音,只那一抹红唇和鲜血一样冲击着他最后的视觉,成了压断颈骨的最后一点力气。
咔吧。
直到,一股尿骚味充满平静下来的整个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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