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君子斋,流绪又“啪”地打开他的扇子,边走边道:
“有意思有意思。难得今儿他们左家哥儿几个都在,真是太有意思了。”
息长和池梦璘对刚才在君子斋里发生的一连串实在是琢磨不透,息长憋不住了,终于开口问道:
“仙师,这左掌柜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绪把玩着新得的宝贝,头也没抬地道:
“嗨,这事要说明白忒费劲,你们就记着,打听消息找左老四,淘换玩意儿捡漏找左洱,至于那疑神疑鬼的左颐,甭……”
流绪还没说完,他们三人就猛地发现这僻静无人的暗巷深处有两个身影。
一个是位白眉长须的道人,拿了一个破布口袋,他手里攥着个东西似是件法宝,另一个穿黑色道袍的人正在跟他抢夺。
白眉长须的道人抢过法宝便装进自己的口袋,那口袋里叮叮当当一阵声响,听起来像是装了不少东西在里面,但看起来却仍是轻飘飘的,似是一个空袋子。
那白眉长须的道人刚装完,看见黑色道袍的人手里还有另一件东西,又上手去夺。黑袍道人看见有人过来,便冲他们喊道:“仙友快来帮忙!他抢我的东西!”
息长听了,对着池梦璘道:“想不到这下仙界也有人抢劫!还叫我们给撞见了!”
池梦璘没答他的话,手里已悄悄召了鸣泷剑,藏在袖子里。
流绪站在他二人身后,突然道:“哎?你不是那个那个……”他一边说一边用扇子敲头,似是在想对方的名字。又用扇子指了指那个白眉长须的道人,接着道:“你叫什么来着?”
白眉长须的道人听了,起了身看他,松了手。那黑衣道袍的人见他们两拨人似是认识,以为来的三个人也不是善茬,趁着白眉长须的道人走神,拿着他手里剩的那件宝贝,一溜烟跑了。
流绪接着道:“你就是那个……那个……你怎么抢人宝物!?”
那人见他二溜子一般,又站在池梦璘与息长身后,便知他是为首之人。拿了手中那袋子,对着流绪道:“就你吧!”
池梦璘与息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见那道人扔了袋子过来,正套到了流绪头上。
就听得一声“哎呀!” 那袋子竟将流绪整个人装了进去!那袋子只有人脑袋大小,竟可以装下整个人。而且装完之后仍是轻飘飘的,似是个空口袋。
白眉长须的道人收了袋子,骂了一声:“二溜子!”就蹿上了房顶。
池梦璘与息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那白眉长须的道人背上背着那袋子,沿着房顶跑的极快。
袋子里传来流绪的声音,声音闷闷地,似是从远处传来,他道:
“这口袋里可真是不少好东西啊。”
那人似是没听见一般,接着听流绪又笑嘻嘻地道:
“仙友。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息长听到流绪的声音,更急了,边跑边喊:“你这强盗,快把我仙师放下!”
池梦璘也道:“站住!”
那人哪里肯站,边跑边转身扔出一道灵符。
池梦璘与息长闪身躲开,接着池梦璘飞身一跃,拿着鸣泷向那人刺去。
白眉长须的道人双手接了他的剑,借力在身前一绕,就将剑气化了去。又反手一推,将池梦璘推出了几丈远,险些站不住。那人转身便接着跑走,脚步也更加急了。
池梦璘也不肯罢休,司了水去拦他,又用剑去拦他身侧。
息长也用软剑攻向他的另一侧。
那人却一手接一剑,还闪身躲过了池梦璘的水箭。又是一记借力,一掌拍在池梦璘肩上,两手一推,便将池梦璘与息长推在了地上。
池梦璘刚要执剑再刺,便听到流绪的声音道:
“耳饰!耳饰!你们打不过他的!快把那傻子给我叫来!”
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流绪的意思,将耳饰取下,握在手里。
那耳饰在手中金光一闪,几乎是同时,天上乌云密布,只听得咔咔咔三声巨响,三道惊天雷依次落下。
再看那白眉长须的道人,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口袋里又传来流绪的声音:“嚯!来的可真够快的!”
天空中乌云散去,半空中现出一道身影。
还是一身灰墨色的道袍,被风吹得微微煽起,仙气翩翩。他像是匆忙而来,头发有些微乱,周身一圈水雾,发梢间似是还有水滴。
丰泽手中的闪电又化成一道金色的绳索,把那白眉长须的道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流绪迅速的从那口袋里钻了出来,道:“这老东西真是抢了不少好宝贝。”
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丰泽,见他周身水雾,调侃道:“您这是打哪儿来啊?”
丰泽没答他话,手里正要将那白眉长须的道人传到下仙界的判司去。流绪忙道:“别别别!”拿起那人身上的口袋,乐道:“把这口袋留下。”
“……”丰泽沉默了一秒,道:“这是赃物。”
流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袋子,讪讪道:“好吧好吧。”
万般不舍地将那袋子放下了。待丰泽传走那人,还嘀咕一句:“早晚要把那口袋搞到手。”
丰泽没有理会流绪,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看向他。他从一看见池梦璘,眼睛就像被钉在了他身上。
池梦璘见他那样直直地盯着自己,有些怔住了。
十余年未见,这十余年间,池梦璘在修炼的时候,无数次的把他当作假想敌,无数次的回想沉香湖边的那一场该怎样打败他,无数次的思考要到何种程度才能与他抗衡。
可如今见了他,又觉得,他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这个人,陌生却又不陌生,熟悉却又不熟悉。这感觉实在是太别扭了,以至于自己甚至无法自然地和他打一个招呼。
息长的大嗓门打破了这尴尬,他道:“葵倾道长!许久不见啊!”
“……”
池梦璘也一起跟着他行了一礼,感觉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但又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就这样混过去了。
流绪看丰泽一直盯着池梦璘看,戳了戳他胳膊打断他 ,问道:“抱一泉?”抱一泉之水特殊,流绪一下便看出来了。
这抱一泉苦寒刺骨,修心静欲,一般仙士在需要去除些执念凡心,一心向道时才会去那里修行。
流绪又看了看丰泽,问道:“这些年不会一直在那儿吧?”
丰泽没答话,点了一下头。
流绪猛地后退一步,惊到:“那地方那么冷!您这是上了多大火啊??三昧真火啊这可是。”
丰泽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只悄悄地用法力将身上的水雾去了。
流绪看了看丰泽与池梦璘,又拿起了他的扇子扇了扇,对丰泽道:
“无执似是来得匆忙,到我的琉音阁去整理一下,顺便叙叙旧,可好啊?”
丰泽道:“我正好有事要同你说。”
刚进了琉音阁的厅堂,丰泽便道:“挽仙镇的灵气近日更加古怪了,我要再去看看。”
流绪道:“你告诉我的那些,我都已经叫他们去做了。也给水龙神结了不少请愿。这俩人现下既是人在我这,那你所说的灵气,是与他们无关了?”
丰泽道:“其实,我在遇见梦璘他们二人之前,曾在挽仙镇与一东西交过手。”
流绪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总往那儿跑。一直都没抓着机会问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当时并没看真切,只见了一些五彩炫光。后来便遇见了梦璘。这些年我也陆陆续续在寻那个东西,却始终没有头绪。”
“既是如此,那个东西可与池梦璘他们二人有关么?”
“不知。说来挽仙镇虽说是风水福地,但一下子能有两个能修成人形的灵物仙兽,也属实奇怪。”
“可不是么!你当初带了那俩人来,我就觉得蹊跷了,只是懒得问。如今人既然在琉音阁,你何不直接问问他?”
待到丰泽从琉音阁的厅堂出来,已是深夜。
池梦璘与息长坐在院子里,丰泽径直朝池梦璘走去,边走边抬手将腕上的拢灵手串一甩,随着一道红光闪过,欢卿便现了身。
息长见了,刚站起来要跑,眼珠咕噜一转,道:“如今我长进了,也没那么怕你了。”
欢卿冷笑一声,手上戴好虎刺,对着息长就来了一拳。
息长见他这样突袭,嘴里骂道:“搞偷袭可不是正人君子!”说完转身便跑。
欢卿去追他,嘴里道:“还是那般废物!”
丰泽走到池梦璘身前,对他道:“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池梦璘站起身,对他行礼道:“道长请讲。”
丰泽道:“这十年间我曾数次去挽仙镇,沉香湖灵气甚重,似应有更大的灵物。你与息长二人在那里,可曾遇到过么?”
池梦璘道:“不曾遇见过。”他与息长断断续续在挽仙镇几百年,那一带的灵物仙兽按理说都应见过,能修成人形的只有他们二人,更别说什么更大灵气更重的灵物了。
丰泽道:“那,你可知这湖底,是否有封印?”
池梦璘道:“不知。我只知道暮山真人说湖底有我真身石像,你问的可是这个?”
丰泽道:“应该不是你,你可再想想还有其他的么?”
池梦璘道:“应是没有……”
琉音阁的夜极静,只听得见流水声和池梦璘说话的声音。夜色凉如水,月光朦朦胧胧地照在池梦璘身上,似是有一层融融萤光。他本就样貌精雕玉琢,肤白如雪,此刻月光下,更衬得他缥缈出尘,风姿如玉。
丰泽听着池梦璘说话,却觉得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已经似乎完全听不进去了。这十年来他一直在抱一泉修心,但从再见到池梦璘的那一刻,便觉得这十年白修了——功效全无,甚至那心中的悸动更重了几分。
在这月色下,理智早已经被冲破,什么心无执念,他在这一刻已经完全管不了了。
待丰泽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低头吻到了池梦璘的唇上。
池梦璘的唇柔软冰凉,带着他似花似水的香气,丰泽不由更加动情,手托起了他的下巴,正想加深这个吻,突然被推开了。
池梦璘看着丰泽,脸上并没有寻常人突然被吻会有的惊愕或者娇羞。他不明白丰泽为什么突然做这种事,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所以推开了丰泽。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中流露了几分不明所以。
丰泽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道:“我对你……我对你……”他本就嘴笨,这时候就更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了,接着道:“我原以为,在抱一泉修过心,就能去除对你的杂念。没想到我修了十年,一见到你,我还是……”
池梦璘本就听不出丰泽这番话中含蓄的意味,那磕磕巴巴的样子只让他觉得这道士在心虚什么。
丰泽此先对自己已是种种示好,流绪那有一搭无一搭的所谓传授心法,也很明显是在帮丰泽拉拢他的好感。池梦璘觉得这道士嘴上说着不会再收他,终究心里还是盘算着用软磨硬泡的将自己降服。看来果真还是如息长所说,应当远离他们这些是非才好。
池梦璘打断丰泽,道:“道长不必说了,仙师已经教过我们这是结为夫妻的才能做的事。道长,你是不是搞错了?况且,我是公的,又不会生蛋!”
池梦璘存心装傻,想杀丰泽个出其不意。
“啊?”
丰泽被他这一番振振有词噎得说不出话来。
池梦璘见这招奏效,又逼问道:“或者你还是要收我?我不愿意。我还要和息长一起守护挽仙镇。”
丰泽本已下定决心不再纠结,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见他仍是这般懵懂又未开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只得尴尬地笑笑,叹了口气。
“池渊!!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息长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挡在了池梦璘身前。
先前,他隐约觉得有事发生,好不容易甩掉了欢卿,赶紧跑了回来。看见道长与池渊正在说话,就没敢出声,一直听到池梦璘说“要和息长一起守护挽仙镇”,他才钻了出来。
丰泽又上前了一步,刚开口道:“我……”还没等他往下说,息长就打断他道:
“多谢道长了,仙师确实是好人,教了我们许多。但方才池渊也说得挺清楚了,刚好先前道长给做的替身也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得回挽仙镇去了。这今后的路,就让我们自己走吧!”
说罢他们就真的去拜别了流绪,回挽仙镇去了。
流绪从厅堂出来,见丰泽仍站在院子里发呆,用扇子指着他道:“你可真~行!”又“啪”地打开扇子,急促的扇了几下,道:“你十来年也没个人影,刚一出现,就来这一出!现在倒好!”他扇子在手中一拍:“我这十年算是白瞎了……”又在心里咬牙切齿:你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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