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泽把池梦璘抱进屋，扶他躺下。听到流绪在外面道：“出来一下。”
一直跟流绪走到院中的凉亭，流绪才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丰泽道：“是白数。”
流绪看看丰泽，道：“去找白数了？”
“嗯。”
流绪打开他的扇子扇了几下，道：“去找白数，为何要带他去？”
丰泽道：“他要去。”
流绪道：“他要去你就带他去？！见了白数会怎样，你是不知道？”
丰泽道：“他说不甘心。他都不知道白数什么样子，都没跟他打过一场……”
流绪哼了一声，拿着他的扇子急速的扇了几下，声音都提高了一些，道：“现在打了？！”
丰泽被他噎的无言，半晌才道：“没有……”
流绪啪地一声合了扇子，指着丰泽道：“还是的呀！你……真是糊涂！”
他甩了一下袖子，又道：“这拢灵印，唉，就真没别的办法了么？”
说完眼珠子一转，又对丰泽笑道：“诶？你别说，别的办法也不是不能试试。”
丰泽问：“什么办法？”
流绪坏笑道：“提升内力，由内而外啊。”拿了扇子挡着脸，小声在丰泽耳边说了句话。
丰泽大惊道：“这现下怎么可能？！”
流绪拿着扇子轻轻扇了扇：“怎么不可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
见丰泽半天不说话，流绪扇子一合，摆摆手笑道：“算了算了……磨叽！”
和流绪说完话回到屋内，丰泽才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慌忙从屋里跑出来，刚想召个嗅闻力高的灵物帮忙寻找，就听见流绪懒洋洋的声音道：
“在后院……”
丰泽抬眼一看，流绪仍赖在院子的凉亭里，托着腮，拿他的扇子慢慢扇着风。
丰泽道：“你怎么知道？”
流绪懒洋洋的道：“他动了我的结界，我怎会不知？一天天糊了吧涂的。”看见丰泽转身就往后院去了，揉了揉眉心道：“愁人……”
丰泽到了后院，发现池梦璘化成了一条小蛟龙，盘在地上。琉音阁的后院，只有零星秋虫的鸣叫和潺潺的流水声。
月光下，那条小白龙安静的盘在地上闭目养神，全身似是都泛着月光。
发现丰泽进来，他慌忙化了人身，背对着丰泽。他躺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中衣，也没有束发，乌黑的发丝就那样铺散在地上，丰泽只觉得他美得都有些不真实。他本就纤瘦，连日来的折磨似乎令他更轻减了几分，中衣后背露出的后颈更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
池梦璘一贯倔强倨傲，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脆弱的令人心疼。
听到丰泽走到他身后坐了下来，池梦璘把自己又蜷了蜷。他方才听到流绪对丰泽的训斥，又想到今日在白数那里，连累丰泽那样的左右为难。还有之前自己对他的种种，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楚。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去，道歉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半晌只憋出一句：
“道长，连累你了。”
丰泽没有答他的话，池梦璘听见他似是在身后也躺了下来。秋虫的鸣叫与流水音细细响在耳畔，琉音阁的夜空是那样低，月色朦胧，繁星散在夜空下，池梦璘觉得那繁星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清梦压星河（*注）。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躺了半晌。
丰泽声音低沉，轻轻开口道：“心里……可比先前明朗些了？”
池梦璘苦笑了一声，轻声道：“嗯。至少……知道对方是谁了。”
丰泽轻声道：“那就没白去。”
池梦璘觉得自己似是没酒便醉了，伸手去摘那天上的星星。丰泽的声音好温柔……丰泽好温柔……若不是这次……他也并不知道，原来司灵师真的想要收服灵宠，是可以这般手段强硬的。丰泽若只是想收他，明明也可以这样……
他想到丰泽，又想到流绪，他们竟真是如此真心实意地在帮他……
这拢灵印想破，似乎也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原本以为，只要找到白数，跟他真刀实剑的较量一场，大不了鱼死网破，重新来过。哪知今日见了他，才知道这拢灵印虽未完成，但却已经真真实实地印在了自己身上。别说是杀了他，就连伤他一下都做不到。他只要抬抬手，自己就完全被他操控，任他那般羞辱，都无力还手。若是再见他，都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扛得住这拢灵印的紧逼……
这拢灵印……
他原本以为只要暮山真人解了他的封印，得了全部的灵力便能破，结果并没有用。
即便得知自己的真身是祸云，也不能借助祸云之力冲破。
丰泽竭尽全力地帮他，竟不能将这落忘毒的痛楚缓解……
桩桩件件，池梦璘从未觉得，这世界上竟然有事，可以如此让人绝望……
绝望……让他最感到绝望的，莫过于那本就模糊不清的正道飞升，此刻似乎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了。
如果不是自己太得意忘形，如果那日能发现是个圈套……他好悔好恨……恨白数的残忍阴险，悔自己的得意忘形，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时突然觉得一双温柔的手，从背后抱住了他。他整个人都陷入了那温柔的怀抱里，手攀上那双温柔的手。这拢灵印带来的屈辱、委屈和痛楚，仿佛都被这温柔发散了出来，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地挣断了。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他再也支持不住，死死咬住嘴唇，小声呜咽起来。
那双手在背后将他环的更紧，让他几乎哭出声音，他害怕失态，张嘴便咬在了那只手上。
丰泽皱了皱眉，并没有躲，任由他那样咬着自己的手。池梦璘的眼泪流在他的手上，他觉得那泪水滚烫，烫得他手都要颤抖，又觉得那泪水冰凉似刃，刀刀插在他心口。
池梦璘把自己蜷缩的更紧，哭声都藏在嗓子里，整个人微微地打颤。丰泽更紧的抱住了他，在背后轻轻吻了他乌黑的发丝。
丰泽就这样抱着池梦璘，那流水，虫鸣和满天繁星似是都已消失不见了，连时间似乎都消失了。他甚至想一直沉醉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忘记周围所有的一切。一直一直，这样静静地躺在这里。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以为这一切是个梦。
池梦璘似是哭累了，无声地躺在他怀里。只有手上的牙印火辣辣的痛，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丰泽低声道：“你今日……应该也听见了。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确实是我……疏忽大意了。”
池梦璘听他说话，想起今天白数说：“你要是想要你怎么不早收了他。”……
他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有些沙哑：“我就算知道会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也绝不会屈服于别人。”顿了顿又道：
“包括你。”
丰泽轻吻他的发丝，把头埋在他的后颈，似是要醉在他全身似花似水的香气里，低声道：
“我懂。”
池梦璘没有再说话，悄悄地往他手里放了个东西。丰泽一摸，便知是那灵悠果的耳饰。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挂回了池梦璘的耳朵上。池梦璘没有反抗，也没有再说什么，任由丰泽为他把那耳饰戴上，手指轻抚他的发丝。
“梦璘。”丰泽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关于流老师给丰泽出的馊主意呢……嗯，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注：出自元代唐珙的《题龙阳县青草湖》原句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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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醉不知醒清梦星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