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二十多人齐刷刷投注过来的目光,解无忧倒也没什么紧张之感。
恰恰相反,比起眼前这些人明晃晃的排斥和敌意,解无忧更在乎的是,这个乞丐窝里,居然没有小孩,也没有老人。
他略微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
好像不仅仅是乞丐窝,一路行来,他的确没看到多少老人与小孩,最年长者大约是四十出头,最年幼者最起码也有十六七岁。
心中预感不算太妙,但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将这个疑问暂且按下。
“武士?贵族?跑来找我们这些拾荒者做什么?”二十多人当中,有个身材还算魁梧的男子开口问。
这人三十上下,皮肤黝黑,棕色的头发枯燥的宛如干草,一身破烂的布衣甚至有些显小很不合身,看上去并不像他自己的衣物。
虽然落魄了些,但看得出来,这人已经是这群面黄肌肉的‘拾荒者’中,活的稍微好些的人了。
“只是来借个宿。”解无忧一点都不难为情的说。
棕发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冷笑了一声:“行呗,你随意。”
解无忧见人群里有几个人,听到他要借宿时神色微动,互相还使了使眼色,手都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放在篝火旁的木棍上,一副想干无良勾当的模样。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种事,江湖里也见怪不怪了,乞丐窝还有地盘划分呢。拾荒者团体暗中做些强盗买卖,在这个物资匮乏的世界里并不令人意外。
无视了底下的暗潮涌动,解无忧在城墙根附近挑选了个背风的小角落,泰然自若的靠坐下来闭目休息。
这些天下来,全靠过硬的身体素质强撑,无水无食强行在危机四伏的沙漠之中行走数天,早已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虽然现在已经补充了食物和水,但疲惫不堪的身体还未得到充分的休息。
所以,即使在注定了不安全的环境中,解无忧也必须抓紧时间休息,努力恢复,保持身体状态。
拾荒者们面面相觑,见这人毫无恐惧防备,反倒踌躇了起来。
作为以拾荒为生的拾荒者,长年累月生活在旁人鄙夷防备的目光之中,自然而然的养成了小心谨慎的行事作风,而能安然活下来的,也多是狡猾、懂得看人的聪明人。
故而面对解无忧这样的毫无畏惧之态,他们反而会想的更多些,挣扎了许久,依旧不敢随意动手。
若是他们有豁出一切想要暴富的狠辣,恐怕就不会混成拾荒者了。
正是看透了这一点,解无忧才表现的如此有恃无恐。
就这样,平平安安的睡到了四更天。
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微微扭头,侧耳聆听,他又听到了悉索声。
很熟悉,那是霍法虫在沙地上快速爬行的声音。
现在解无忧知道,为何一座简陋小城,却拥有着堪比军事重镇的防御城墙了。
霍法虫当真是为了食物胆大包天,即使是聚集在一起的人类,也敢夜晚跑来偷袭。
若是城池的城墙不牢靠高大,想必夜晚在睡梦中的人早就被入侵的霍法虫彻底弄死吃掉了吧。
不仅解无忧醒了,没过多久,拾荒者们也全都清醒过来。
解无忧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
难道这群拾荒者当中,也有耳力敏锐之人吗?不,看上去不像,他们醒来与其说听到了什么,不如说是知道会发生什么。
“乔尔老大。”一个骨瘦如柴、像只猴子一样的黄发小子推了推还在睡觉的棕发男子:“时间到了,我们该起来干活儿了。”
名为乔尔的棕发男子猛地从铺盖上坐起来,眨了几下眼睛就彻底清醒过来,然后立马吩咐:“喊醒所有人,早点赶过去。”
这时候兵荒马乱的,拾荒者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都一起忽略掉了不速之客解无忧。
解无忧并没有立刻动身,只目送拾荒者们带着家伙什匆忙的朝着城门跑去。
实际上,不只是拾荒者们,整座城在这个点都活跃了起来,甚至城池中树立在道路两旁的‘电灯’也被点亮,将光明带来到夜晚之中。
等拾荒者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解无忧这才站起来。
他抬头看向了身后的城墙,上面巡逻的城市守卫亦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被调走了,毕竟光靠城门口的那点兵力可不足够守卫城门。
后退开数丈,屏息凝神,蓄力于双脚,没有内力,只能借助冲刺的解无忧瞬息之间便斜蹬上墙,然后如同鸿毛一般飘然攀上高达六七丈的城墙。
轻功,可不仅仅只是依赖内力才能施展的东西。
城墙上可以说是最高的绝佳观察位置了,视野非常开阔,可以将周围的景致一览无余。
这次攻城的霍法虫可不像上次商队沙漠中遇到的那么儿戏,光是数量就已经高达二十几只,有大有小,看上去是倾巢而出了。
它们还都相当聪明,不停的向城门冲击,虽然铁质的城门质量还不错,但在巨大的霍法虫的攻击下,恐怕终究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其实重点不是怕霍法虫破坏城门或者城墙,而是不想让它们凭借巨大的体型优势,通过和同伴叠加的方式直接翻过城墙,空降进城池当中。
就在解无忧皱着眉头,为整座城池担忧的时候,在这片沙漠中生存的人以行动告诉解无忧,他们能活下来,并非是依靠谁人的施舍,而是自己不停的战斗。
除了城市守卫们之外,先前解无忧看到的疑似城主府中也派了人出来。这些人身上的武器和防具看上去非常精良,要比商队护卫、酒馆雇佣兵、甚至城市守卫的装备好上不少。
看得出来,应当是这座城池的执掌者或者官员贵族此类的大人物豢养的私人武装力量。
其他参战的势力就比较散乱了,雇佣兵,三三两两的个人武者,拾荒者,甚至初来乍到的商队,都在此时此刻出现。
只不过这些人并非主力,一般只是在旁边打打牵制,远程支援,或者干脆像拾荒者那样,专注于捡拾战利品。
在城市守卫和私人武装双方配合之下,二十多只霍法虫被留下了十几只,剩下的都趁着夜色全数逃走了。
只要巢穴不灭,霍法虫就会一直存在,也会不断来袭击城池,但想要剿灭霍法虫巢穴是何等困难的事情,可不比背靠城池、凭借人海战术击杀来犯的二十多只这么简单。
霍法虫的尸体还是有一些价值的,它整个躯体中虽然绝大多数肉都已经被污染——解无忧不知道是什么污染,只知道人类是无法食用的——但其胸口和腹部有两块地方的肉被甲壳层层包围,肉质不好却是能食用的。
这些肉稍微有些身家的人看不上,毕竟一点都不好吃,有几率被污染,也卖不出价格,但对于拾荒者等在生存线上挣扎、且并无太多谋生手段的人来说,却是白捡的活命食物。
毕竟是在沙漠之中,食物非常匮乏,有肉吃就不错了,还能挑味道不成。
除了这些肉之外,霍法虫口器中的牙齿和十几条腿上的爪子可以制作匕首类的东西,还能值点钱。
解无忧曾经看到武器店里摆着不少这样的小刀具,质量一般,但可以用来代替昂贵的金属刀具,廉价这个优点还是能吸引一些顾客的。
大战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后续城池中的大夫跑出来将伤员全都接走,拾荒者、雇佣兵、流浪武士这些人则负责打扫战场,从霍法虫的尸体上采集战利品。
然而不幸的是,其中有一只霍法虫并没有彻底无法动弹,不知道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还是死后肌肉的颤动,锋利的腿爪一下子刺穿了一个拾荒者的胸膛。
人当场就血流如注,抽出了几下,彻底没了气息。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离霍法虫的尸体更远了一些,但除了两个与死者熟识的人嚎哭了几声外,其他人戒备了好一会,便开始继续自己手中的动作。
而嚎哭的两人,悲痛过后,擦擦眼泪,将尸体上的财产搜刮一空,随后也继续投入到战利品采集大业中去了。
解无忧蹲在城墙上看的津津有味。
这个世界的人命似乎真的有点不大值钱。
求生是每个生命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但并非所有人都会对旁人的性命表示尊重,那是只有盛世教化之下的幸运儿们独有的特征。
正所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所以,看此世之人对待生命的态度,这个世界原来是处于乱世之中吗?
拾荒者们一点力都没出就去抢战利品,也不是没代价的,拖着战利品进城门的时候,每个人都需要给守卫们交钱。
而出过力、本身战斗力还算不错的雇佣兵、商队护卫、散人浪者等等,则被免去了这份入城税。
解无忧叹了口气。
看来他得尽快找份赚钱的活计做做了,这个世界的人活的可太不容易了。
趁着巡逻的城池守卫忙着修整还没过来,解无忧直接跳下城墙,朝着酒馆走去。
已经快中午了,酒馆应该快开门了,他得去再吃点东西。
也许顺便可以找个雇佣兵小团队加入,赚点口粮钱?
本就不远的路,解无忧走得很是随意,脑海中还在琢磨着以后的赚钱方法,然后腿上就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撞上了。
他低头一看,一个七、八岁幼崽抱住了他的大腿。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见孩童。
活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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