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诸侯(八十五)

微微略带一丝笑容的风花言在关上屋门的一瞬,便收起脸上的表情,彻底板起了面孔,哪里还有平日里那温柔神秘又令人信服的气质。

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的性格,只不过身为圣天教的教宗,她必须要做出那副见鬼的样子罢了。

虽然厌恶伪装,她倒也没有怨恨的意思。风花言如今已经年逾四十,早不是十五六岁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了,没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骄傲和执拗。这份伪装虽令她厌烦,却也帮助她登上教宗之位,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怨恨。

关上门后,风花言并没有向起居室走去,而是从香案上拿出了一竹筒。

这竹筒中有一捆细长草茎,淡紫色,其中有几根上的花叶甚至未祛除干净,勉强能看出这草茎似乎是某种白色小花的根茎。

其实,这捆草茎便是传说中专门用来卜筮的蓍草。

圣天教教宗可以修习《衍天经》中的任何功法,其中自然包括传说中的、与《星命术》共称卜命奇术的《衍天筮法》。

风花言学的就是《衍天筮法》。

可惜,比起天资卓绝的晏星,风花言并没有那么妖孽,再加上后来在师父去世后接过教宗之位,一直忙于教务,她的《衍天筮法》练得并不如何。

但,不精通不等于不会用,事实上风花言不仅经常使用《衍天筮法》,还非常迷信卜筮出来的结果。

特别是在她迷惘且无法抉择的时候,就更依赖《衍天筮法》的卜筮了。

她今天早晨收到了关于春国江国济国和丘国的大战情报,她也不是傻子,自然很清楚圣国即将面临的危机。

风花言很焦虑。

她不知道自己为了应付这场危机所准备的那些行动究竟是不是无用功,也不清楚真面临强敌时,圣天教以及圣国是否有那个能力去力挽狂澜。

但她的这份焦虑不能告知其他人,就像过去所做的那样,风花言选择独自去面对这些苦难。

于是今天她早早回房,取出在圣主神像前供奉许久的蓍草,打算进行占卜。

因为在主持晚课仪式之前,她就已经沐浴焚香过了,所以现在在进行占卜前,只是简单的以清水轻洒周身,求个除尘之意就好。

跪在堂屋中央铺设的竹席上,大大的天窗泄露下来朦胧的星光,风花言微微低头,双目紧闭,姣好的脸庞宛如满月,神态安静祥和,又蕴含着一股神秘莫测的冷漠之姿。

这一刻的风花言若,比她作为教宗向圣主祈祷时更像一位神明的代言人。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风花言将合起来的双手缓缓高举过头顶,然后微微摇了一下手中紧握的竹筒。

缓缓摇晃的竹筒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韵律,不疾不徐,规则有秩,宛如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唰的一声,风花言毫无预兆的猛然抖动手腕,虔诚地将整个竹筒都翻了过来。竹筒中那五十根蓍草从空中落下,凌乱的撒在了竹席上。

风花言将空了的竹筒随手放在一边,自己则神色严肃地盯着竹席上的蓍草。

这些散落蓍草对于寻常人来说不过是一堆杂乱无章的草茎而已,但对于风花言来说,却是昭示着天命的圣主懿旨。

不过比起寻常的卦象解读,蓍草占卜的解卦的确有些繁琐,所以风花言这一跪,便跪了两个时辰。

整个解卦过程中,她一直都是全神贯注,丝毫未曾分心,故而也就不知道,在月亮升至半空时,她屋顶的天窗外曾悄然探进来一个脑袋,不过只是眨眼间便又缩了回去,根本没有给风花言觉察警惕的机会。

而这胆大包天夜探圣天教总坛的人,自然是解无忧了。

外界对于圣国和圣天教的了解是非常少的,其中自然也包括圣国的江湖武林。不,准确来说,外界不少人都曾怀疑圣国到底有没有江湖势力存在,毕竟圣国国内除了圣天教一家独大外,还真没有出现过其他稍微有点知名度的武林势力。

所以,解无忧除了知道目前圣天教的极宗朱虹是一位几乎没有在江湖中露过面的宗师外,其他有关圣国武林的情报那是一概不知。

圣国如此神秘的作风也不是没好处,这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威慑,从结果上来说此种行事方针效果相当不错,江湖中人对于圣国以及圣天教的确一直都是讳莫如深的。

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解无忧原本也没打算夜探圣天教总坛,毕竟如今他可是深入敌后,位处圣国腹地,如果浪过头翻车了,还真没有人会来救他。

如此不智激进之举,不是解无忧的行事作风。

但是谁让他无意间得知了极宗朱虹如今正外出巡视,已经离开了圣城呢。

哪怕圣天教总坛当中还有其他未知的宗师高手存在,解无忧也不会因噎废食,错过如此绝佳良机。

事实上他的运气的确不错,圣国和平的时间太久了,圣天教总坛可能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生过任何笑笑事件。所以哪怕有严密的防卫布局以及巡逻路线,却架不住被安排夜晚护卫的圣天教徒们警惕性太低。甚至其中还有不少人对待自己的职责很是敷衍了事,大概心里都下意识的认为,根本不会出任何问题。

如此护卫,怎么可能觉察出解无忧的行踪。

应付差事这种状况在圣国似乎很普遍,就和之前来客栈做旅客信息登记的那位教徒一样,即使亲眼目睹了异常,思维却完全忽视掉了,只想着赶快完成工作任务。

圣天教教徒中,有数量不菲的人早已被平静无波的生活磨平了心智,被人类天性中的懒惰侵蚀了本性,他们变得精通各种偷懒摸鱼,敷衍了事的技巧,宛如被圈养起来的羔羊一般,根本没有能力再去觉察荒野中狼群的到来。

像这样的人,别说顶尖的武者,就算一般的江湖护卫,都比他们来的要靠谱。

所以在夜晚的掩护下,没有宗师级高手坐镇的圣天教总坛,对于解无忧来说,并没有比逛后花园来的更难,可以说是宛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将整个总坛都逛遍了,解无忧也没找到他想得到的信息。反倒是蹲在房梁上看教宗风花言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数蓍草数了两个多时辰。

他本来以为等这位传说中的圣天教教宗解开她那杂乱无章的蓍草卦象,总该能从其口中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谁知风花言不知占卜出了什么结果,脸色大变,口中的话语更是牛头不对马嘴,解无忧即使听到也没有办法去理解那些破碎的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头疼了半天,在天亮之前他还是起身离开了。

等回到客栈睡在床上,解无忧回想了一下自己整个晚上的做的无用功,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圣天教教宗这边。

他想调查的是四逢公子月不逢的秘密,照理来说,教宗风花言的确是最有可能知道月不逢相关信息的人。

但直到现在,他还依旧是没办法确定,月不逢一定就是圣天教的衍宗。因为无论是圣天教教宗或者其他总坛之人,似乎并没有私下提起任何关于衍宗事情的习惯,大家好像一致将这位衍宗忽视掉了。

况且,如今月不逢应当是回到了丘国的月门,目前本人并不在圣国,所以即使紧盯着圣天教教宗,十有**恐怕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就目前来看,圣天教的信息、秘密等大多数都掌握在圣天教高层的手里,甚至更准确点来说是掌握在身为教宗的风花言手中。

而这位教宗,看上去可不像是随意泄密之人,还神神道道古古怪怪的,解无忧自问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时间从她的口中去挖掘更多的东西。

所以他决定选择更换另一种方式去调查月不逢这个人。

按照解无忧的江湖经验,想调查一个人,时间越是往前推,调查出来的信息越接近这个人的本性。调查的方向越是多面化,得出的结果也越准确。

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也很难使用一个或者几个词语去定义一个人的一生。

所以尽管月不逢身上存在着很多秘密,行为多有诡异之处,特质非常明显,但解无忧并不认为自己能从这短短的几次碰面交锋中,就明确、清晰的看清楚这个人的所有。

故而比起从圣天教教宗身上挖掘月不逢的秘密,解无忧更倾向于调查清楚月不逢在圣国时的所有行动轨迹。

虽不确定,但月不逢有很大概率的确是圣天教的新任衍宗。这个信息虽然还是个秘密,可解无忧相信,衍宗登位并不是圣天教教宗一人就能决定的事情,至少圣天教的高层一定有其他人是知道这件事,否则月不逢的衍宗之位,估计就只是个笑话。

有此可以推断,月不逢在圣国待过的那一段时间中,他肯定也接触过其他人。

这些人身上也许能够找到解无忧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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