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詹落。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难产,用尽全力生下我后流血不止,母亲向女皇陛下求来了千年人参也没能挽回父亲的性命。
父亲是母亲的最爱,他留下的孩子又再次成了母亲的最爱。
尽管母亲有一位侧君,三位侍君,以及,许多个小侍,但是,没人能越过我的父亲。
就算他已离世多年,也没有人坐得了这正君之位。
从小我就受尽宠爱。
我的嫡亲姐姐是镇西将军,我的母亲是当朝左相,我的外婆是户部尚书。
就算有些不长眼的下贱奴才想毒害于我,也被我的亲人私下里收拾了,从不会让我见血。
后来我才想到,我如此幸福的人生,也许只是因为以后会遇到她。
她是我命中的劫数。
我是天之骄子,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手到擒来。
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也会有人为我摘下来。
她们都说,我是当朝最美的公子。
我相信这不是空穴来风,身为京城第一公子的儿子,我得其真传,又怎会差到哪里去呢。
我俯视着众人,任由她们众星捧月。
儿时的时光总是过得快的,很快就到了我及笃的年龄。
前来提亲的媒公险些踏破相府的门槛,母亲全部回绝了。
我知道,母亲希望我嫁给太女殿下为正君,他日太女登基之时,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领三宫六院的君后。
可是,我并不愿意。
太女殿下自然是极好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温文儒雅,对我也颇有好感,但是对我来说,她如同姐姐一般,我又怎会嫁给自己的姐姐呢?
遇见她的那天,我正带着家仆逛街。
我那庶出弟弟不像我那般,有众人宠爱,他难得出一趟门,便在路上东张西望,看得目不转睛。
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丢人现眼,知道的人,说他给左相府丢脸,不知道的,会说是哪里来的土包子。
若不是出门前,看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门外,我才不想带他出来呢。
冷眼看了他身旁那两个瑟缩着身子,同主人一样东张西望的小厮,真是物似主人型,我懒得理他,便自顾自地去了帝都最好的绸缎庄。
待我准备回府时,却发现前方人群围成一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儿。
詹泱刚刚在这儿逛街呢,我带他出来,自然要好端端地带他回去,免得授人以话柄。
想到这儿,我让侍卫驱开人群,让出一条道儿。
果然,我的好弟弟正在里面。
非但如此,他和小厮均躲在一个女子后面。
女子面前正躺着三个泼皮模样的人。
看这情形,我顿时了然,八成是詹泱遇上前来调戏良家子的街头混混了。
这事情我刚出门那会儿也遇到过,不过被我的侍卫狠狠教训了一顿,顿时众人便知道,我是左相家的公子,不能惹。
打那以后,我便再没遇上过不长眼的了。
那人回过头来,温文一笑,“公子,你没事儿吧?”
我的心里顿时一跳。
明明她不是对我说的,我却红了脸。
我知道,我等待的那个人到了。
詹泱小声地回了一句没事,便低着个头没有作声,我却看到他那红彤彤的耳朵。
我正准备上前答谢,正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子莱”,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姐姐。
“詹彦,”她转过身,笑如春花,“我在这里。”
原来她叫子莱,原来她认识姐姐。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姐姐向她介绍了我们,便让人送我们回府了。
我回过头望了她一眼,就算在人群中,她也能让人第一眼找到。
这个人,就是我未来的妻主。
她,注定会成为我。
待姐姐晚上回到府中,我便向她打听子莱的事情。
姐姐很诧异。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
从前,我从来不曾向她伸手要过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们主动给我的。
姐姐大概也没想过,我居然会放下矜持,去问一个女人的事情。
然而,姐姐终究疼爱我,便全部告诉了我。
原来她是镇北将军之女,自幼与姐姐一同在镇国将军旗下受训,时日长久,便成了好友。
她似乎是女子中的异类。
她长得丰神如玉,俊美如神祗,文武全才,在边关颇受男子追捧。
年纪小小便去从军,很少在帝都逗留,难怪没听过她的名字。
尽管爱慕她的男子多如过江之卿,她却没有一个夫侍,还声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姐姐取笑她,我却信她。
虽然我接受的教育中,男子必须贤德,为妻主纳侍,开枝散叶,但是,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不希望只有自己一人得到妻主的宠爱。
即便优秀如我,也逃脱不了这种念想。
自我对她动了心,就如同这世上任意一位怀春少年一般,总是追着姐姐问心上人的事情。
我知道她回京是来述职的,她在边关立下大功,女皇陛下赐她豪宅一座,良田数亩,黄金万两,官升一级,甚至还有美男十人。
我在心里恨得牙切齿,只得狠狠咬着手帕出气。
即便我知道,女皇陛下的恩赐不能推辞,我也心有怨气。
我央了姐姐带我出门,未婚男子不得随意私下与女子会面,我不想她误会我是个行为放荡的男子,只好这样去见她。
她见我时虽然有些诧异,却没有多说什么。
我躲在面纱后,偷看她与姐姐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心里尽是甜蜜。
年底快到了,我知道她快回边关了,但是我舍不得,舍不得跟她分开这么久。
我下定决心,终于向母亲坦诚了我的心意。
母亲惊愕不已,大发脾气。
我吓了一大跳,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但是这是我一生的幸福,我想为自己努力一次。
我在母亲的书房跪了一天,母亲扶起我,抱我在怀里。
“傻孩子,娘亲为你选的,是最好的。太女对你不好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嫁她呢?”
我想了想,还是说了我的真心话,“太女对我固然很好,却不是我想要的。”
我喜欢的,只有她而已。
母亲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我知道她答应了。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姐姐同她喝酒的时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的弟弟?”
她便回答说:“三天之后便是吉日。到时候我自会去贵府提亲。”
我听姐姐说后,只觉得一阵甜蜜,她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
三天之后,她果然来了。
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去了外厅见她。
才走到门口,便听到她高声喊道,“左相大人,今天子莱特地来贵府求娶詹泱公子。”
什么!
她要娶的人,是詹泱!
竟然是詹泱!
不是我,是詹泱!
大厅里一片死寂。
我的脸变得刷白,手指甲狠狠掐入肉中,才能克制住自己上前去质问。
母亲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你确定你要娶的人是泱儿吗?”不是落儿吗?
她依旧笑盈盈地,“当然了,我要娶的人还能弄错么?”
“来人,去叫泱儿过来。”
詹泱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狠狠瞪着他,仿佛要杀了他一般,在快到门口时,我用力推了詹泱一把,然后赶在他前面进了大厅。
詹泱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落儿……”母亲望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目光只注视着我的后面。
我的后面只有一个人,詹泱!
我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为什么是詹泱?
为什么不是我?
我以为她心里是有我的,难道是我自作多情吗?
我想冲上前恨恨地质问她,但是我不能失了我的矜持,丧了我的骄傲。
她甚至要娶詹泱为正君,还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母亲终究还是答应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她的好友同僚,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我默默望着她的背影,我不会放弃的。
詹泱是庶子,我是嫡子,詹泱只是很清秀,无德无才,我长得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凭什么和我争?
我再次跪在母亲的书房。
母亲叹了口气,揉着我的膝盖。
“落儿,娘亲不是不答应你,你今天也看到了,她要娶的是泱儿。难道你一个嫡子,要去给人家做小吗?”
我只垂着头,不吭声。
“更何况,她自己也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娘亲不想委屈了你。”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原本她也有意促成我和她的姻缘,可是没想到,到头来我却闹了个大笑话。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詹落从小到大要什么得不到,我有着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和姐姐,我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就算我做不到,还有他们在我背后支撑我,我又有何惧!
既然我喜欢上了她,那么,我就不可能放弃!
至于詹泱,现在我可以容忍他,等我得到了她的心,还不是任我处置么!
此时此刻,我只有低眉顺眼地央求母亲去向陛下请求赐婚了。
“娘亲,我愿与弟弟共侍妻主,还请娘亲助落儿一臂之力。”
“唉,你啊……”
头顶传来重重的叹气声,我没有抬头看母亲的表情,但我已知,我的目的达到了。
离开书房后,我原本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但是白天的那一幕始终在我眼前浮现着。
我心绪不定,一口气堵在心头咽不下去,于是摒退小侍,前往那个偏僻的小院,打算找当事人之一发泄一下,却没想到,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夜色朦胧,温柔的月光下,一对璧人儿相互拥抱。
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温馨,那么美好。
我却恨不得把一口银牙咬碎。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
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在相府的后院私相授受!
我瞪着不远处的两人,可是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并没有意识我的存在。
我躲在阴暗的拐角处,我知道,我只要高声一呼,便可将那两人抓个现行,詹泱的名声也会一败涂地。
但是,我没有动,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
那个人以后也会是我的妻主,如果此事败露了,她只会留下风流的艳名,但是,我和她的婚事可能就会告吹。
相府可以嫁庶子,却不会把相府的嫡子再次嫁给一个素行不良的浪子。
如果我想嫁给她,就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我站得远远地,远远地望着他们互诉衷情,柔情蜜意,你侬我侬,相依相偎。
我死死地握住帕子,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些都属于我,而不是詹泱。
我冷眼旁观着一脸羞涩,满脸甜蜜笑容的詹泱,笑吧,现在你尽管笑,等着瞧吧,等到明天,就是你哭的时候了。
母亲去上早朝了,我心里装着事儿,便再无睡意。
玉树伺候我洗漱后,兰芝便呈上了膳食,我稍微喝了几口瘦肉粥,就没胃口了,剩下的菜肴便赏与下面伺候的人吃了。
大概是见我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玉树提议弹琴。
然而,待摆出凤尾琴后,我抚摸着琴弦,心里却想着,不知她接到圣旨后会做何感想,有何反应呢?
向来在曲艺上游刃有余的我,在心辕马意的情况下,终于也乱了节奏 。
我之所以对这门亲事这么有把握,不过是因为,当今的君后陛下出自我们詹家,算起来,还是我的嫡亲舅舅。
若有他在女皇陛下面前进言,那这亲事,自然是十拿九稳板上钉钉的了。
母亲回来时果然面有喜色。
“今日陛下赐婚,子莱先是力拒,多亏圣上英明,以先祖的皇贵君百水和千石两兄弟为例,赐她享齐人之福,她才没坚持拒绝。不过,陛下所言乃是金科玉律,想来她也拒绝不了。”
母亲顿了片刻,看向我时,又满是担忧。
“今日之事,以她的聪慧,必能想到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以后,你嫁到将军府,怕是要受些苦楚了。”
我心里满是欢喜,对母亲所言倒是不大在意。
“娘亲,以落儿的才华与本事,还怕不得妻主宠爱么,您就放心吧!”
“希望如此吧。”但愿那人是个懂得珍惜的人,不然的话,落儿可就难做了。
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腊月初八,正好赶在年关之前。
不过现在距婚期也不过三个月了。
我总是希望成亲之前,能和她见上一面,不过姐姐却说,她回边关置办聘礼和家什了。
看来,过完年后,我们大概是要回边关了。
我忽然觉得很舍不得,我的家人都在京城里头,我和我的弟弟却要远嫁那遥远的边关。
趁着还在府中的时间,我便经常往亲朋好友家串门,以弥补将来的思念之情。
因为和詹泱共事一妻,我便偶尔也往他那儿坐坐,叙叙兄弟之情。
如果说詹泱原来还对我有一丝丝的敬爱,现在恐怕是毫无好感了。
不然,也不至于每次我来了他这院子,他只是干巴巴的请安,我若不主动询问,他也不会起个话头聊聊天。
自然而然,我就更不愿意来这儿了。
我也是明白他的心思的,毕竟任谁被抢了妻主,失了正夫之位,都不会乐意见到自己的情敌的。
不过,我并不觉得亏欠他。
我一直觉得,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拿也拿不走。
现在我们站在一个共同的起点上,要想争得妻主的宠爱,就得各凭本事了。
原本我是打算去看看詹泱的嫁衣绣得怎么样了的,毕竟这代表的是左相府的脸面。
我的嫁衣自然是早早就绣好了,绣工当然也不在话下,至于詹泱,据说水平一般。
虽然他是个庶子,但代表的也是左相府的脸面,若是嫁衣都绣不好,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走到门口,却听到一阵笑声,我顿时停下脚步,她回来了!
我忽然有点“近人情怯”了,不见的时候想念,见了却又不敢相见。
正要踏进院门,却听到詹泱娇嗔地问她,“你不去见见哥哥么?”
我也想听听她的回答,便收回了脚步,“见他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她的语气有点不太好,“再说了,本来我们两个甜甜蜜蜜地过日子就够了,他偏偏要来横插一脚。”
“不是陛下的圣旨吗?”
“小傻瓜,你以为陛下闲得没事干,乱点鸳鸯谱吗?还不是有左相的推波助澜啊!左相都答应我的求亲了,如果不是你那哥哥,她会多此一举吗?你呀,这么笨,以后怎么斗得过他哟!”
她亲昵地捏了一下詹泱的鼻子,似乎无可奈何,但又十分宠溺。
“不是有你么。”詹泱瓮声瓮气地说道。
“是啊是啊,一切有我呢。”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对我的印象如此之差,我该怎么去挽回呢!
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背影,我觉得无比委屈。
我所做的有错吗?我只是希望把握住自己的幸福而已,我只是希望换来一个和她相守的机会而已,我错了么?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她也能这样搂着我,护着我,对我说,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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