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寂已经找到了其他几魄的踪迹，除了丢失的那一魄外，也就只剩下爱魄、欲魄不见其踪。世间隐匿气息的方法数不胜数，剩下那两魄可能在任何地方。

早先她便猜想爱魄可能在人间，而木簪反馈给她的信息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只是褚寂怎么也没想到，那一魄竟会变成一只猫妖，甚至还是个寄居在人类身体中的猫妖。

不过现在不是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加快了速度，总算是在长廊拐角处抓住了沐灵忱……的衣袖。

“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可不好，转角可是有守夜的宫侍，小心被发现了。”她提醒道。

“放开。”沐灵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皇宫中的宫侍都是凡人，一个障眼法就能糊弄过去，他不明白寂离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瞬间便暴露了他的想法，褚寂无奈地叹声气，解释道：“皇宫里有真气庇护，万事都要小心些，不然容易遭到反噬。”

见她还没有放手的意思，沐灵忱手起剑落，斩下了那片衣袖。

“你还怕这个？”他打量了会寂离，直到确信她不是其他人假扮的才收回视线。“魔尊行事向来都是不顾后果，横冲直撞，你还会怕皇宫中的真气？”

以寂离的风格，不该直接撕碎那些碍事的真气才对吗？

他总觉得眼前的寂离和他之前的见过的寂离有些不同，可细看下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眼前这张脸，沐灵忱本就受了刺激的眼眶被冷风一吹，更加睁不开眼。

默默收下那片断袖，褚寂低笑了声，“我……咳……本尊自是不怕这些，但是你的修为比我要低太多，有些事不得不防。”

沐灵忱自认和寂离的关系没有好到可以为彼此互相担忧的地步，疑虑四起，他怀疑的目光扫视过寂离额角的红纹。

刚想开口，前方的拐角处突然传来几道脚步声。

“谁在那？”

随即更是几道纷乱的跑步声。

沐灵忱正要凝起灵力掩盖身形，褚寂不赞成地摇摇头，抓过他的手腕，转身走进了身后骤然凝起的魔气中。

黑雾凝成的通道短暂，没一会便又重见光明。沐灵忱睁开眼，他又回到了阮成鸿安排的住所，隔壁就是观南的房间。

他盯着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又隐隐约约嗅到了股极淡的檀香，心中逐渐积蓄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和困惑。

“楚寂？”他趁着眼前之人四处观察时突然出声。

谁知对方并没有反应，只是放开了手，又理了理衣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沐灵忱方才喊出的名字。“是那猫妖给你下的蛊还没醒？连名字也能叫错。”

见她面色无异，沐灵忱只能收回那无端的猜想。

可有时候，她越是端的一副正常模样，沐灵忱心底的怀疑便更肯定了几分。

谁让他喜欢的人总是满口谎言。

“魔尊来人间做什么？”沐灵忱卸下了一切防备，露出了几分疲绪。

“自然不是来看你和其他人卿卿我我的。”褚寂想到了方才的刺眼一幕，她佯装镇定道。

“我……那是个意外。我没有……”

“本尊明白，你不用过多解释。”

“你……我……”沐灵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般失了力气，他还想解释，却又找不到说辞。

见他这样，褚寂才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好了，不逗你了，本尊这次是来人间抓妄海回魔族的。”她翻阅脑海的记忆，随意找了个理由。

“所以妄海前辈是躲在了我的房间吗？”沐灵忱头脑运转起来，很是不信这个说辞。

褚寂不解道：“什么？”

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开口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哪里？你不是要来抓妄海前辈吗？可这里并没有妄海前辈。”

“还是说妄海前辈逃到了人间，恰好遇见了人间的摄政王萧雅，于是她打晕了萧雅，假扮成了摄政王，所以你才会突然出现在朝政殿？”

他紧紧盯着寂离的眼睛，想看出一丝一毫的心虚，但却忽略了对方的厚脸皮。

“本尊觉得你说的不无道理。”她点点头。

沐灵忱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和寂她进行无意义的对话。他快步上前拦下寂离想要斟茶的手，开始赶人。“今夜的事情谢谢你了，但是现在，还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这一天下来，沐灵忱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再加上萧雅不知道对他施了什么妖术，他的头昏沉的厉害，实在提不起兴致再深究下去。

他怕他再胡思乱想会，翻涌的思绪就会瞬间炸开。

褚寂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她沉默了会，收回了手，自觉地退出了内室。

“……你好好休息。”她欲言又止，只说出了句略显敷衍的话。

沐灵忱见她还是不想坦白，狠心关上了房门。木簪上呈丝线般涌动的灵力爬上他的发丝，似是在安慰他般。

他握上洁白光滑的手腕，又看着门口倒影出的身形，疲意爬上心头，转身走进了层层帷幔中。

残月悬空，照不亮昏暗的宫道。

直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她才随气流钻进了门缝。

温和的灵力流转过他的灵脉，抚平梦中的不安，床榻上的人影逐渐平静了下来。

一抹青丝混入沐灵忱的识海，探入了他的梦境深处。

萧雅并没有伤害沐灵忱的意思，褚寂在混沌的梦境中寻找了片刻，便在熟悉的闺房中找到了沐灵忱。

这次梦境中的环境才是她几番梦到的那个“家”。

只不过那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来人的一身死气已经到了遮不住的地步了。

她与萧雅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先开口。

“团团，你看，娘亲给你找到了个小伙伴。”沐寻双正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个黑煤球，她将小煤球递向床上的凸起，自豪的笑意充斥着眼眶。“团团快醒醒，你看可爱吗？”

煤球睁开眼睛，露出金黄的瞳孔，与被褥下惺忪的睡眼对上，双方都是一惊。

不同于孩童的惊喜，煤球明显有些不耐，挣扎着瘦小的身躯想要逃脱桎梏，却被肉嘟嘟的小手一同拉进了温暖的被褥里。

“喵～”

“好漂亮啊，爹爹爹爹，快看，是只漂亮的小猫啊。”

“看到了看到了，团团小心些，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你娘亲从哪里偷回来的，小心伤到你。”林之礼坐在床尾，亲昵地替小家伙掖好被角，调侃着沐寻双。

“阿礼，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可是我在雪地里捡到的小猫，怎么能说是偷来的。”

沐寻双趁机环上自家郎君的腰身，二人的衣袖纠缠在一起。

“你别闹了，这小猫你有没有检查过，若是有什么隐疾……”

“你放心好了，我让下人检查过了，也洗干净了。”

“那就好，你还算办了件正事。”

那只黑猫的毛发被剃掉了大半，光秃秃的皮肤上露出许多成群的疤痕，在褚寂眼中看来和可爱沾不得边。她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身影：“没想到你会成了这副模样。”

“你是怎么把自己变成这副不人不鬼又妖气缠身的模样？”

萧雅并没回答她，只是看着沐寻双和林之礼，怀念飘出心底。“我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时候，比你还惊讶。”

“是不是很像，不论是她们二人的脾性还是面容，都与当初一模一样。”

“有时候我经常会想，这会不会是天道给我织的幻境，好让我沉溺其中，直面我”她转过头，幽暗的眼眸直视着褚寂，“不，是我们的无能。”

萧雅走上前，她的身影穿过床边的两道人影。抚上沐灵忱的发顶，被孩童的笑意感染，嘴角也扬起了微弱的弧度。“我做到了，我没有骗你。”

她喃喃自语，视线透过床上的孩童身影不知在找寻谁的身影。

“我之前看到的那些记忆都是你的。”那些孩童时期的沐灵忱。

“是我。”她没有否认，看着手中出现的黑纹，掩饰性的遮下那些痕迹。“我似乎，被困在人间了。”

褚寂挥散眼前的一切，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看来你还不蠢。”

手心的温暖化为了虚无，萧雅怔愣片刻，回她了个不算好看的微笑，“我在人间徘徊了许久，却怎么也回不到仙界。很久之前我便找到了答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若说褚寂这一生最愧疚的事情，当属未能救下封邑咎的父母。而今人间的一切，都似乎是在给她织一场力挽狂澜的美梦。不用萧雅多说，褚寂也明白了。

“她们没有死。”她肯定道。

“我绝不会让那样的结果再重演一遍。”萧雅眼眸中流转的狂风又更猛烈了些，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疯狂的决定。

“竟然如此，为何不让沐灵忱和她们重聚。”

见她的身影有些不稳，褚寂递出一只手，却被萧雅推开了。萧雅盯着那只手，对褚寂的心思了如指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不可能回去。我要做的事情还未完成，等一切都结束了，我自会让她们相认。”

褚寂蹙起眉头，刚想开口，眼前的身影便消散不见，只留下了句威胁：“你若是不同意，我便自寻死路，让你再失一魄。”

褚寂还未收回的手一顿，心里无奈道：“我也没说不同意啊……”

皇宫中有旧日天道留下的规则约束，往日褚寂嫌麻烦，便一直未处理，现下看来还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倒是相信那句“自寻死路”，只是有些头疼，不论是鬼域那个家伙，还是现在的萧雅，一个个的都念叨着“自寻死路”。

她到底是犯了什么天理难容的罪，才能遇见这群不靠谱的家伙。

纵使褚寂现在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也奈何不了这些家伙，她心里有气，却只能闷声咽下。

刚想退出这些回忆，她又听到了沐灵忱的声音。挥散的梦境又兀自重组。

“娘亲，小影去哪里了？我为什么好多天都没看见它了。”

她回过神，又走进了另一个回忆。眼前只有一辆略显普通的马车，小小的糯米团子挤在林之礼怀中，通红的小脸让他难受得直啜泣。

“小影它……”沐寻双不知道该怎么编织谎话，求助似地看向林之礼。

“团团乖，我们搬家时走的太匆忙，小影它和我们走散了。不过团团放心，你还记得萧姨吗？爹爹已经拜托萧姨帮我们留意小影的踪迹了，等到有消息了，萧姨会给我们回信的。”

这种骗小孩的话数，沐灵忱早就不信了，滔天的悲伤涌上心头，直冲出梦境，让他从泪意中惊醒。

再睁开眼，糊满脸颊的泪水止不住地外泄，身侧空无一人，只留下烛火的闪动。

鬼鬼祟祟退出内室的褚寂在屋外又遇见了从宫门处大摇大摆走进来的观南。

不，准确来说，是观南出壳的元神。

二人面面相觑，同时抬头看了眼微亮的天色，又默默转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等到沐灵忱摆脱了梦中带出的情绪，平复好心情后，天色早已大亮。

而寂离的身影仍守在院中，他平复好心情，这才推开了门。

院中的石桌上散落着不少纸张，褚寂正饶有兴致地翻过纸页。而观南还捧着酒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褚寂，好像能从那张脸上看出花来。

见到沐灵忱从房里走出来，观南好心地拍拍桌侧的石凳，“来，小孩，一大早就有人来送有关“妖祟”的信息了。”

她把妖祟二字咬得很重，还别有心机地多瞟了几眼正在翻页的褚寂，可惜沐灵忱并不懂她的暗示。

“和尚，沉默也是一种美德，可惜你不懂。”褚寂撇了眼观南。“有时候，我还是挺怀念化生门那群只会念经的和尚。”

哪像现在，和尚都快还俗了似的。

沐灵忱坐到褚寂对面，他忽略了二人的针锋相对，随手翻过一张纸张，还没仔细看，褚寂放下了手中厚重的纸页，将一沓纸推到了他面前。

“我……本尊都看过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或者说，这些东西都和妖邪扯不上丝毫关系。”褚寂揉了揉眼角，毫无形象地趴上桌面。

这几日她为鬼域那一魄奔波，若不是沐灵忱催动了木簪，她觉得还是亲自来看看比较好。不然她还能回魔宫休息会。

沐灵忱听她这么说，快速翻过那些纸页，发现那上面记录的都是些民间冤案，每件卷宗后都要加上几句莫名的鬼神揣测。按照那些揣测来说，那些枉死的人每一个都可能是妖祟。

沐灵忱越看脸色越阴沉，直到手中的纸张被观南抽出，他才回过神来。

“这些是萧雅送过来的吗？”

观南撇撇嘴，“昨夜说的挺好，亲自送过来，今天连摄政王的人影都没见到，这些都是她的贴身侍女送过来的。”

“果然，人啊，说的话都不可信。”观南又意味颇深地撇了眼褚寂，可惜褚寂抬头时并未看到这一眼。

沐灵忱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脑海中打结的思绪也渐渐有了头绪。

“你知道萧雅到底是什么东西吗？”沐灵忱放弃了向观南询问，转头望向了寂离。

他知道以观南的性子只怕事情闹不大，怎么可能告诉他真相。

虽然很不想承认萧雅是个“东西”，褚寂还是犹豫道：“非人非妖非鬼？”

“你想当她是人就当她是个人，想让她做鬼也能做个鬼，想让她……”

她还没说完，观南一口热酒喷涌而出，洒了褚寂半身。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哈哈哈……”

“……”

“……”

褚寂施法清除了身上的粘腻，嫌弃地坐远了些。“总之，她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沐灵忱不明白她们两个为什么会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观南见褚寂沉默，心情极好地笑道：“小孩啊，这是秘密，你需要自己去找答案，要是指望着这个石头告诉你，本座劝你还是去问萧雅更快些。”

“你说对吗？”观南向褚寂抛去一个媚眼，只收到了对方阴沉得快要涌出墨水般的凝视。她将酒壶向前虚递，随意道：“你也来一口？”

褚寂面色阴沉，沐灵忱仿佛能看见这二人的目光中交杂着星星火光。

奇怪，明明上次见她们两个也没这么敌对。沐灵忱急忙转移话题，“所以她是想要扶持三皇女上位，借此掌控人间？”

按理说皇宫中被“真龙之气”庇护，所有妖邪都不该踏进皇宫一步，可如今就连阮成鸿那种货色都能登上皇位，萧雅能出现在皇宫也就不足为奇了。

沐灵忱猜测萧雅想要的无非就是权势，他将那些卷宗展开，分析道：“这些记录记载的枉死的平民数不胜数，而且大多冤案都是皇族的手笔，若是将这些记录公之于众，引起民心不满，她的计谋岂不是成功的会更快。”

这根本就不是有关妖邪的记载，而是对皇族罪恶的详细记录。

褚寂听着他天真的想法，向他解释道：“人间常说皇帝有“真龙之气”庇护，但这所谓的真龙之气只是天道设下的一道规则约束而已。”

“表面上这道约束只是简单的庇护皇宫，实则会放大人的**，以**为食，甚至吞施所有靠近这片区域的灵物，也就是妖邪。她的目的，就是毁了这道庇护，至于毁了这道约束后，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猜这么多有什么用，等到秋狩一切都明了了。”观南摇摇头，听得昏昏欲睡。

“秋狩？”沐灵忱重复道。

“没错，萧雅那个侍女说让我们准备准备，过几日群臣和皇族会一同前往丰山狩猎，为冬季祈福。我不信这么大的阵仗，萧雅会没有一点动作。”观南抿了口酒，信誓旦旦道：“有好戏看了。”

沐灵忱看向寂离，她并没有否认观南的话，反而接过观南递来的杯盏，同她一起饮起了酒。

“静观其变。”褚寂淡然道，“这场梦总要有个好结局才像话。”

观南：我只有想装的时候会自称本座（装装地饮酒中）

沐灵忱（盯着褚寂）：我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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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