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就算瞧见了,也只是以为这位新来的萧乳爹想要出头表现,但没想到却栽了个跟头,如今怕正惶恐无措着呢。
观澜苑里因为崽崽越发粘人,姜长熙一时脱不开身。
而和观澜苑只相隔了夹道前面一进的的讲学堂里,却是有人突然问:“这是哪个孩子在哭?这嗓门儿可真洪亮。”
晴姑姑寻着声看了一眼方向,便朝着主子恭敬道:“回殿下,老奴瞧着像是观澜苑三娘子院里传来的的动静。”
话音落,讲学堂的声音顿时静了静。
坐在下首一身杏黄色宽袖长袍锦衣玉带,头戴玉冠,额坠金珠,面容秀丽,气质温和谦逊的年轻女子笑了笑,道:“听闻那孩子近来总是哭闹,三妹院里的乳爹已经换了好几个了,想来是这些下人不尽心,没有将孩子照看好,合该惩戒惩戒才是。”
晴姑姑侯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贸然插话。
坐在下面的姜长乐撇了撇嘴,唉声叹气的道:“长姐最近或许没注意三姐观澜苑里的动静,前几日又严惩了一个乳爹呢,听说被打发去庄子上时,一张嘴都被打烂了,再惩戒惩戒可不得了,命都要没了。”
她当然不是怜惜一个奴才的贱命,只是见不得她这个世子长姐那张温和假脸,也高兴姜长熙脑子被撞坏了,竟然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非婚生女,顶撞母亲,不仅不赶紧遮掩这桩不太好看的丑事,把孩子送走,还把那孩子接到身边亲自抚养。
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蠢的?
就算已经尽力克制了,但依旧掩饰不住她语气里藏着的幸灾乐祸。
世子姜长慧苦笑了笑,“三妹禁足在院子里,这两日大姐儿又有些风寒,确是没有太注意三妹院里的动静,是我这个做长姐的失职了。”
姜长乐白皙的脸皮红了红,被气的,说的她好像没事儿一直盯着姜长熙院子动静似的!
虽然她的确是一直在盯着。
一直乖乖坐着的老七姜长瑶板着一张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突然冷哼了一声:“区区贱奴,敢背后论主子是非,让我说,三姐就是太心善了,就该杀鸡儆猴才是!”
她身侧一个声音也弱弱的道:“四姐,三姐院子里惩戒的下人,都是犯了错的,才被罚的。”不是三姐的错。
姜长乐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青白,瞬间就朝老五老七怒目而视!随即恼羞成怒,“我又不在观澜苑,怎么清楚那么多,就看看世子和二姐院子里谁换乳爹换的那么勤?那野丫头的事传出去外面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王府呢!三姐还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够了。”一声不轻不重低沉的声音响起,姜长乐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坐在最上首,头戴牡丹高冠,额坠金凤链,身着绛色盘领蟒纹长袍,腰束玉带的平王姜豫平,正大马金刀的坐着,一双眸子如寒潭幽暗深邃的扫过几人,眉宇间自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所有人不自觉的都微微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姜长乐更是拘束紧张的背后不自觉就冒出了冷汗。
她怎么忘了,母亲最不喜的就是姐妹兄弟之间不和睦。
只是因为姜长熙先是失踪一年多回来,她亲眼看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威严深重的母亲竟然暗暗落了泪,心里不甘又嫉妒!
偏偏这时候姜长熙自己脑子坏了,竟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顶撞了母亲,还被禁了足,真是差点没把她乐坏了。
最近一个多月里,她眼瞧着母亲对姜长熙不闻不问越发的冷淡,就一时没忍住得意忘了形。
平王视线落在老四身上,冷声道:“我皇家的事,何时轮到外人来置喙评判了?”
姜长乐头皮一紧,最后脸色微白,跪下认错:“母亲恕罪,是女儿错了。”
“既知错,便禁足一月。”说罢,淡淡的扫了她这几个女儿一眼。
所有人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就连素来胆子颇大的老七姜长瑶这会儿听着母亲的语气,也是不敢放肆的。
世女姜长慧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脸色沉了沉。
离开前,平王看向世子,沉声问:“大姐儿身子如何了?可请太医看过了?”
世子姜长慧连忙恭敬道:“回母亲,大姐儿身子已经有好转,劳母亲担忧了。”心下微松了一口气,眉宇间也无意识轻松平展了许多,母亲心里还是挂念着她们的。
平王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的“嗯”了一声,只是想起大孙女那三天两头就要生一次病的身子,不由有些头疼,再想着老三的那个孩子每次中气十足嗷嗷哭的像只小老虎,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离开讲学堂后,四下无人,平王忽的低声自语道:“老大心思重,老二性子阴沉,老四愚蠢,老五胆小怯弱,好在还算有点主见,不是个泥捏的性子,老六太文静,老七性子太过莽直……”
唯有老三类她。
晴姑姑听着主子这话头,心里哪有不明白的,连忙笑道:“这世间少有十全十美的,几位娘子自小就孝顺懂事,又知上进,可不像外面那些不学无术的那些娘子们荒唐行事。”
“咱们三娘子更是打小就有主见,不仅文武双全能吃苦,素来还是个聪慧懂事孝顺贴心的,这次也是遭了大罪了,流落在外一年多,还伤了脑袋,没了记忆……”
平王冷哼,想着老三之前犯倔不听劝,非坚持把那孩子留在府中养,就沉下了脸。
一个生父身份不明的非婚生子罢了,能好好养大再给些银钱就成了,往在府里平白添些麻烦。
也打了程家的脸。
晴姑姑见主子变脸,熟练的低声劝慰道:“三娘子素来最是洁身自好的,哪里会在外面随意招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依奴婢瞧着,这里面想来是另有隐情,当务之急还是三娘子的身体和婚事。”
至于孩子的生父是谁,倒是不打紧,反正不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那是谁也就无关紧要了。
要她说,三娘子还是太过重情了一些,不过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罢了,又不是不能生了,以后想要多少孩子没有?
平王脸色刚好看了一些,觉得老三的确遭了大罪了,但听着婚事二字又拉下了脸,“她自个儿都不急,老娘急个屁!”说着,脚步却是一转,朝着王夫德仪殿的方向去了。
老三失踪一年多,到底耽误了程家二郎一年多的时间,如今老三回来了,还真不能撒手不管,王夫又素来疼爱老三,老三经了这一场事后,就更由着她性子来了!
晴姑姑瞧着,心底没忍住笑了,殿下还是说三娘子,但三娘子的性子却是最是像她们殿下的女儿,都是重情重义爱屋及乌之人。
不然,也不会把那孩子留在府里,甚至还真就放手交由三娘子亲自抚养了。
*
姜长熙没多久就得知四妹姜长乐被禁足一个月的消息了,当时正抱着格外粘人脾性又大的小崽子在书房抄写大虞律。
松月禀报前,还看了一眼站在书案前给主子研墨的萧乳爹,眼神有些疑惑,但眼见着主子并没有要避着的意思,才低声说了前面讲学堂刚生的事。
姜长熙随意“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她这几个姐妹是什么性子不用旁人说,她也知道。
松月退了下去,萧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轻手轻脚的给她研着墨,仗着他站着,她坐着看不见他的眼神,就胆大的时不时的偷看一眼她和孩子。
按理来说,萧粟一个乳爹是不能进前院书房的,但奈何,今日的崽崽气性格外大还特别粘人,姜长熙一松手,哭嚎的嗓门就好似要冲破云霄,简直魔音灌耳。
姜长熙抱着他离开也不行,扭头还朝着萧粟使劲“啊啊啊——”叫的一张脸涨的通红。
最后就成了她一手抱着这闹人的小崽子抄写,萧粟跟着临时成了一个帮忙研墨的书童了。
萧粟第十次抓到了壮壮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了,他连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见壮壮今日第一次朝他笑了!他手一停,心里瞬间就像是有蚂蚁在爬似的,痒得很,想抱想亲!
他偷觑了一眼正认真写字的妻主,见她一直没发现,然后就开始光明正大的开始看她。
妻主可真好看,眼睫毛又密又长又翘,鼻梁的弧度也是正正好的漂亮,嘴巴……嘴巴粉粉的红红的,软软的甜甜的,想吃……
他好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妻主了,这样好看的女子是他的妻主欸!想着他就忍不住开心。
之前虽然烦恼她如今的身份,但一想到他当初随便捡回去的一个人,竟然会是平王府尊贵的三娘子,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还成了他的妻主。
想着就又有些高兴,忍不住抿唇偷笑,他觉得自己真是捡到漏捡到宝了,他运气可真好!不愧是他!
这会儿没有人打扰,只有他们一家人,萧粟看得久了,看着看着脑子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眼神渐渐的开始发呆。
姜长熙:“……”当她是死人吗?
只是有些奇异的是,被人如此看着,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悦的,但实际上她却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有点……享受?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这会儿的心情,最后得出了个结论,让她不自觉的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享受?
爱慕她的人不少,但大多数的时都是无感,要不就是觉得烦人。
毕竟她十四五岁的时候,那些小郎君们大多也就是十二三岁和她差不多大的样子,她能对一群刚上初中的小萝卜头有什么感觉?
这种感受对她而言既新奇又觉得有些怪异。
她抬眸沉声道:“萧夫郎,你在看什么?”
萧粟不假思索的张口就道:“看你……”
姜长熙看着他呆呆愣愣的表情,眼神微深了深。
反应过来的萧粟微红了红脸,连忙补充道:“看你、看您写的字,这字写的可真好看啊!”
姜长熙:“……”
如此蹩脚的说辞,是怎么敢说出来的?
萧粟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是信了,顿时就大大的松了口气,以前妻主也这样,他说什么妻主都信,妻主真是太好骗了,这家没他不行。
看着他生动的表情变化,看着他眉眼间隐隐的小小的得意自豪,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嘴角微微上扬了扬。
心底忍不住疑惑,她喜欢的难不成是这种笨笨的?
真是奇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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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嘴角不自觉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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