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荫遮蔽,在夏风中光影变换,蝉鸣越发刺耳,大师走了很久,独留刘嘉一人在原地。
承认爱谢顾儒不是件可怕的事情。
刘嘉起身,捡起桌上的卡塞进兜里,离开了寺庙。
回到小卖铺,已是傍晚,门口的灯坏掉了,还没来得及换,刘嘉摸黑打开门走了进去。
“嘉嘉?”
谢顾儒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客厅里逗猫的刘嘉。
刘嘉坐在沙发上,团子似乎认得他,躺在他怀里用爪子去拽刘嘉卫衣上的抽绳。
谢顾儒站在门口,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夕阳的余晖从门缝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像一把钝刀,将两人之间的沉默割裂开来。
刘嘉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却带着紧张,“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他挠了挠团子的下巴,小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谢顾儒这才如梦初醒般关上门,走到刘嘉旁边坐下,“我以为……”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是吗?”刘嘉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谢顾儒身上。
上次见到刘嘉就发现谢顾儒瘦了,眼下的青黑更明显了,衬衫的领口也有些松垮。刘嘉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别过脸去,盯着团子毛茸茸的耳朵。
“那你……”谢顾儒突然有些问不出口。
“我饿了,”刘嘉打断他,把团子放到一边,站起身来,“有吃的吗?”
谢顾儒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让厨师给你做。”
“我要自己做。”刘嘉径直走向厨房,仿佛刚才的对话再正常不过。
谢顾儒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谢顾儒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他看见刘嘉站在灶台前,熟练地开火倒油,动作流畅得像是从未离开过。
刘嘉头也不回,“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谢顾儒轻声说。
谢顾儒站在刘嘉身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寺庙特有的气息。他想问刘嘉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会不会再离开,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谢顾儒终于开口,“你还好吗?”
刘嘉的手顿了一下,油锅里滋滋作响,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他的表情。“挺好的。”他说,“就是想明白了些事情。”
谢顾儒的心跳突然加快,“什么事?”
刘嘉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谢顾儒,”他直呼其名,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谢顾儒心上,“我爱你。”
谢顾儒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油锅的声响和自己的心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刘嘉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玩笑。
“我……”谢顾儒的喉咙发紧,眼眶有些发热。
刘嘉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和一丝狡黠,“别急着回答,”他转身继续翻炒锅里的菜,“先吃饭。”
谢顾儒看着他的侧脸,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刘嘉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突然觉得,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团子不知何时溜进了厨房,蹭了蹭谢顾儒的脚踝。他弯腰抱起它,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猫尾巴上的毛,惹得团子不满地喵了一声。
餐桌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谢顾儒终于问出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刘嘉把盘子里的红烧鱼夹进谢顾儒的碗里,鱼皮金黄酥脆,淋着琥珀色的酱汁,“下午,”他简短地回答,“快尝尝好不好吃。”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团子跳上刘嘉的膝盖,被他用筷子蘸了点鱼汤喂食。谢顾儒注意到他右手腕上多了一串檀木佛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窗外传来闷雷声,夏季的暴雨来得突然,第一滴雨砸在玻璃上时,两个人已经吃完,家里佣人应该已经跟着管家到了后院,刘嘉便起身收拾碗筷。
谢顾儒想要帮忙,被刘嘉用肩膀轻轻挡开,“我来就可以了。”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忽然一道闪电划过,整个屋子陷入黑暗。谢顾儒听见陶瓷碗落进水槽的声音,然后是刘嘉的惊呼。
“嘉嘉,别动!”谢顾儒摸黑走向厨房,“我记得柜子里有蜡烛。”
谢顾儒的小腿撞到茶几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黑暗中传来刘嘉的轻笑,“笨手笨脚的。”
烛光亮起时,谢顾儒看见刘嘉靠在流理台边,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锁骨处汇成一小片水洼。
谢顾儒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时,刘嘉的睫毛也是这样湿漉漉的。
“很快就会有人来维修,”谢顾儒说,“我们出去等吧。”
刘嘉擦干手走过来,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没想到这么大的别墅也会停电。”
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团子蜷在两人中间打呼噜。
雨声如鼓,敲打着屋顶和窗棂,谢顾儒数着心跳,感觉刘嘉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
“你刚才说的话,”谢顾儒终于打破沉默,“是认真的吗?”
刘嘉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挠了挠团子的耳后,小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我又去了趟寺庙,”刘嘉声音很轻,“津南后山那个,我觉得还挺灵。”
谢顾儒愣了愣,津南后山的那个庙他去过,香火不算旺,有个大师总站在门口忽悠人。那时大师看见谢顾儒,曾夸谢顾儒一定会有两个儿子。
而现在,谢顾儒莫名笑了下。
“我在那里坐了一整天,”刘嘉继续说,“看着太阳从东边移到西边,突然就想明白了。”
一道闪电照亮房间,谢顾儒看见刘嘉的侧脸,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雷声轰隆而至,淹没了刘嘉的后半句话。
“什么?”谢顾儒凑近了些。
刘嘉转过头,烛光在他眼中跳动:“我说,我爱你这件事,从来都不是问题。”他的声音有些哑,“问题是我一直不敢承认。”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谢顾儒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一切。
谢顾儒想去两年与刘嘉分离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刘嘉死了,可他还是会下意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起团子窝在刘嘉的衣服上,像是在等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雷声渐远,雨势小了,烛泪堆积在茶几上,形成小小的红色湖泊。
谢顾儒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不走了,对吗?”谢顾儒压抑着情绪,轻声问。
刘嘉点点头:“大师说我在用别人的故事惩罚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走了,所以我能留在你这儿吗?”
谢顾儒伸手抚上刘嘉的脸,指尖触到一片湿润,他知道那是刘嘉的眼泪。
刘嘉抓住谢顾儒的手,贴在唇边,他的呼吸灼热,佛珠硌在谢顾儒的腕骨上,微微发疼。
“大师问我,‘若明日即死,今日何求?’”刘嘉的声音很轻,“我以为我会什么都不想,可当时我真的很想见到你。”
烛光突然剧烈摇晃,一阵风吹过,火焰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黑暗中,谢顾儒感觉刘嘉的唇贴了上来,带着咸涩的泪水和寺庙的檀香,这个吻像是一场无声的倾诉,将所有未言之语都揉碎在唇齿之间。
谢顾儒后知后觉,这场逃离与回归,对刘嘉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气。
窗外,云层散开,露出一弯新月,团子不知何时又跳上沙发,挤进两人之间。
刘嘉笑着挠它的下巴,佛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个,”谢顾儒碰了碰佛珠,“能给我讲讲吗?”
刘嘉解下佛串,戴在谢顾儒手腕上:“一百零八颗,代表去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他的指尖轻抚过每一颗珠子,“大师说,爱不是烦恼的根源,逃避才是。”
谢顾儒摩挲着光滑的珠面,忽然笑了:“所以你回来是为了解决烦恼?”
“不,”刘嘉吻了吻谢顾儒的嘴角,“是为了不再逃避我的真心。”
远处传来最后几声雷鸣,像是为这场久别重逢奏响的礼炮。
团子打了个哈欠,蜷缩在两人腿间睡着了。刘嘉轻轻抚摸着猫咪柔软的毛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谢顾儒。
“这是什么?”谢顾儒就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迹。
“平安符。”刘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大师说,要两个人一起打开才灵验。”
谢顾儒拆开红色的封套,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两行字: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珍惜眼前人,莫负好时光。”
谢顾儒伸手将刘嘉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刘嘉有些喘不过气,他感受到刘嘉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又快又重,像要跳出胸腔。
“对不起,”刘嘉的声音闷闷的,“我应该早点回来。”
谢顾儒摇摇头,鼻尖蹭过刘嘉的发梢,“现在回来也很好。”
两个人不知道相拥抱着坐了多久,刘嘉有些发困,想要起身离开,“该睡觉了……”
话未说完,谢顾儒突然用力一拽,刘嘉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错,谢顾儒能清晰地看见刘嘉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我们睡一个卧室吗?”谢顾儒轻声说,手指勾住刘嘉的衣领。
刘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烛光下他的耳尖泛红,正当他俯身靠近时,客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刺眼的光线让两人同时眯起眼睛。
“先生!”管家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电路修好了,您……”
老管家站在门口,看见沙发上纠缠的两人,立刻转过身去,“抱歉打扰了!”
谢顾儒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事了,你们去休息吧。”
等脚步声远去,刘嘉突然笑倒在谢顾儒肩上,肩膀一抖一抖的,“管家还是这么可爱。”
谢顾儒罕见地红着脸拍了拍刘嘉,“别笑了!”
刘嘉止住笑,捧起谢顾儒的脸,额头相抵。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