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商离闻言又轻轻笑了一声。

崔岚看不出此人对刚才的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得把视线投向海面。

此刻，他们已经抵达漩涡的边缘。

骇浪卷起，如同一个充满愤怒的巴掌，扇得游轮偏过头，甲板方向瞬间转了近九十度。

靠在栏杆边缘的两人身子已经被海与风形成的骤雨打湿，从栏杆缝隙爬进甲板的海水顺着斜坡往埋入水下的船舱流去。

罗清怜先前在船舱里点燃的火焰早已被漆黑的海水吞没殆尽，头顶的月亮也藏入了厚重的乌云中。

所有光源消失，但崔岚依旧能清晰完整地看见面前的商离。

在他眼中，穿着风衣的红瞳男人仿佛被人从另一张照片里扣下来，然后p进了这片场景里。

这是商离扭曲了视觉的成果。

“闲话少说，行动吧。”

见时间所剩无几，崔岚将手中长刀递给商离，看向他脚边安静趴伏的黑影。

女人依旧沉浸在商离创造的无边黑暗中，全然不知即将面对怎样的命运。

“嗯嗯，知道了。”

商离轻快回应。

锋锐的刀尖扬起，却并未对准早已准备好的牺牲品。

薄刃在空中绕了一圈，停在了苍白的脖颈边，正好与那条细细的红线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白天的时候，我因为太无聊，从餐厅里偷偷拿了杯香槟兑进了鸡尾酒里。”他沉下嗓音说。

“也能算得上‘客人’之一吧。”

“轰——”

话音落下，汹涌的海洋在此刻如彻底暴怒般，再次率领浪花重重拍击在游轮上。

两人站立的那端被压住甲板另一头的海水高高翘起。

染上猩红液体的长刀从手中脱开，商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抛上半空。

狂风肆虐，将他吹往那仿佛深渊巨兽张开的大口的漩涡中心。

568失声：【宿主——】

“商离！”

崔岚见人远去，毫不犹豫一步踏上甲板栏杆，腿部弯曲发力，如矫健的猎豹般纵身高高跃起。

他伸长胳膊，乘着风，在空中紧紧握住了商离冰凉的手。

“我就知道。”

温柔的嗓音穿过呼啸的风，清晰地传进崔岚耳中。

没等他抬眼看清那人嘴角是否噙着一如既往的笑意，视线就彻底暗了下去。

下一秒，两人被海浪卷入漩涡之中。

——

遥远的另一片海域，内部装修精致华丽的游艇上。

结束了温存的陆曜给熟睡的江明钰盖上被子，轻手轻脚离开卧室，去往露台。

月光轻柔地洒在如镜般平静的海面，倒映出一条银色的缎带，连吹过的风都变得相当温和，仿佛生怕打碎这脆弱的水中明月。

陆曜点起一根烟叼在嘴里，靠在栏杆上欣赏着夜色。

“那两个人也该差不多进去了。”

香烟从口中拿出，夹在两指间，他缓缓吐出烟圈后，低声自言自语道：“四十八位食下‘圣餐’的祭品，应当足够打开那扇门。”

“奇怪，我怎么有种……”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细碎的声响，陆曜转过头去。

江明钰不知何时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披着毛绒毯子缓步走到他旁边。

“怎么起来了？”陆曜伸手把人揽进怀里。

江明钰乖巧地窝在伴侣身上，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骗岚哥？”

陆曜：“你是指我告诉他你不知道这件事？”

“是趁着这次机会招揽暗流成员的事。”江明钰摇摇头道。

“明明你把想要做的事情直接告诉岚哥，他也不会反对。”他靠在陆曜胸膛，看向一望无垠的海面。

“似乎……没有必要大张旗鼓举办晚宴，编出那么多谎言。”

陆曜沉默了会儿，才道：“你听见了？”

江明钰微微勾起唇角，“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瞒过我的。”

“我对你们做的事情，也并非一无所知。”

他抬起头，圆润的眼中洇着淡淡水光，“你们一定要继续把我推到计划之外吗？”

“……”

过了半晌，陆曜叹了口气，把江明钰一把横抱起来，送回了温暖的卧室。

“宝宝别担心，他们不会出事的。”

他在被放到床上的青年面颊上落下一吻，“这趟混水会把你弄脏。”

江明钰顿了顿，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曜直接打断。

“无论是我，还是崔岚，抑或是商离，我们都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安安心心平静生活下去。”

“因为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

“不，因为你是我们都要保护好的人。”

陆曜大手揉了揉江明钰的头发，“很晚了，该睡了。”

“我请了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的厨师到这艘游艇上，明天想吃什么都能给你做。”

“……”

江明钰低下头，一语不发。

良久，他屈服地把整个身体藏进了被子里。

——

另一边，商离缓缓从昏迷中恢复意识。

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潮湿气息在第一时刻涌入鼻腔。

怎么回事……

明明是人偶身体，商离却出奇地觉得极度虚弱，导致他没能第一时刻睁开眼睛，只是轻微地抖了下眼皮。

“崔……崔先生，商前辈是不是醒了？”

一道成熟的女声忽然传入耳中。

随后，商离感到自己靠进了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是崔岚。

“我看看。”

崔岚冷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话音落下，商离感到两根温热的指头轻轻落在眼皮和脸颊上。

“……”

在眼皮被扒开的前一刻，他用尽全力率先睁开了双眼。

最先映入视线的，是崔岚距离极近的英俊面孔，和被橙红光线照亮半边的山洞洞顶。

见怀中人醒来，他果断松开环抱的手，让商离靠上凹凸不平且湿润的石壁上。

“这里是？”

商离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潮湿的天然洞窟中。

身上衣物半干的崔岚单膝跪在他身边，罗清怜则坐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小石阶上。

她右手手里握着一团火，烘烤着左手提着的西装外套。

“大概是诞生在海底的裂隙。”

崔岚说：“我们被卷进漩涡后，醒来就到了这里。”

“好在所有人都没事。”

见外套变得干燥，罗清怜撤开手，让变小的火团悬浮在半空当作照明。

她套上衣服站起身道：“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了，有海水在不断溢进来，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淹没。”

“既然现在商前辈现在醒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伸出拇指指了指背后没有一丝光线照进的崎岖甬道，对崔岚道：“路上还请互相多多关照了。”

到了危机四伏的未知区域，顾不上什么敌人逃犯，能通过合作拉到获得偏向自己这边的战力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她也打不过力量近乎没有消耗的崔岚。

罗清怜心知肚明。

崔岚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当作赞同。

“……嗯。”

商离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扶着水分充足的石壁缓慢站起。

他试着走了两步，发现身体并未跟着意识的苏醒恢复。

腿脚依旧还是松软的，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人在一瞬间抽走，脑中的芯片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住肢体。

很快，商离就失去重心，往前方栽去。

眼看着脸就要着地，有力的手却及时钩住后领，把他拉回了站立的姿势。

“谢谢你呀……小翠。”

商离软软靠上石壁，有气无力道。

靠着凸出来的石柱卡住腰，他才没有顺着膝盖弯曲再次滑倒坑坑洼洼积满海水的地面。

走在最前方开路的罗清怜听见背后的声响，掉头回到两人身边。

她并未出声打搅仿佛自成一个世界的两人，只指挥着带着炽热气息的火团停留在商离胸口前。

“怎么回事？”

崔岚沉下表情伸手扶住他肩膀，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是甲板上那场仪式？”

商离代替罗清怜成为“客人”之一，本该在海中死去，作为“祭品”献给海中的未知存在。

但或许是由于他早已“死去”，本体是只住在芯片里的数据幽灵，于是便被剥夺了大量能量，从未知存在捧着祭品的指缝中漏了出去。

“我没有多余的力量控制这具身体了。”

商离伏在崔岚耳边说。

他声线虚弱，仿佛灌进洞窟的冷风一吹就能碎掉，“ 小翠，帮我把芯片拿出来吧。”

“反正这具身体抛在这里也不要紧，只要芯片还在……”

“就能找张昀山换新身体？”

崔岚直接替他把最后半句说完。

“……啊，你知道了。”

商离下意识露出惯常的微笑。

先前刚出裂隙的推测是错误的，崔岚在这十年里已经和张昀山搭上线，知道了他的身体在不断更换。

“……”

“没有身体，你恐怕挺不过两天就消散了。”崔岚皱眉。

“待在身体里也只能挺三天。”

商离叹息，“而且还会大幅度拖累你们的行动，不如你们两个提高点效率……”

“啧。”

崔岚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他直接把身体软绵绵的人抓起来，放到了背上。

“走吧。”

崔岚对面上有些尴尬的罗清怜说：“别管他，继续前进。”

商离：“……”

他踌躇片刻，还是伸出胳膊揽住崔岚脖子，安安心心地趴在了老婆背上。

崔岚一路稳稳当当带着商离跟随开路的罗清怜前进。

与商离本体裹在一块的系统568也知晓了宿主命不久矣，芯片里莹蓝色的数据团不断向泛着萎靡红光的数据团输入好不容易积累的能量。

【宿主，你一定要坚持啊。】

568安慰完商离，开始出起馊主意，【不如把031那家伙放出来当能源？！】

好主意。

商离差点忘记了自己小黑屋里还关着一个系统。

把它放出来，又能省点力量。

他动动手指，恢复了反派拯救系统031的自由。

【宿主——】

甫一重获天光，031便嗷嗷哭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发现自家宿主只剩最后一口气，它哭得更大声了，【宿主，你不要死啊！！】

【我们才相处那么短暂的时间，还没创造美好的回忆……】

【……等等。】

待从宿主眼中看清周遭的环境，031忍不住打了个嗝。

【宿主你到龙傲天主角悟道的地方干什么？】

“？”

商离从崔岚肩窝上支起脑袋。

丽丽：我好虚弱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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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反派拯救系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