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有屏蔽功能，只有穿越者和其他系统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而我却能毫无阻拦地与它们交流。”

“我的本体是一团数据，系统也是一团数据，真是巧合呢。”

“从唤醒031到现在未知，我始终找不到它藏在那里。”

“啊，原来如此。”

“因为我就是拥有了‘商离’所有信息的系统031，是自它之上无意间诞生的新意识模块，犹如第二人格。”

商离十指交叉，将下巴搁在其上。

他语气有些无奈道：“这些我都猜到过，但那又如何。”

“我的记忆是商离，我的性格是商离，自我认知是商离。”

“就连最不可能认错的崔岚也逐渐倾向信任我的真实。”

验证一个人是否为真实的锚点总归只有那么几个，恰好他都能符合。

来到海底裂隙之前，重重证据下，说不为自己的外来者身份而担心是不可能的，商离想。

但落入洞窟后，崔岚的种种行为让他恍然明白，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为自己是谁而焦虑。

那个身份最纯粹的“商离”早已死在十岁，往后留在这个世界上二十多年的，一直都是为了家人“活着”，更换无数躯壳的数据幽灵。

曾经害怕自己不是真正的“商离”而是外来者，核心无非是害怕记忆中那长久包裹自己的爱消失。

所以……

“只要拥有崔岚的爱，我是‘商离’当然好，不是也可以。”

反正对于“真假美猴王”之类的把戏，拥有身份决策权的从来都不是那个被模仿的本人。

数个完全相同的人出现，大部分都逃不开让某人成为“裁判”，判断谁才是真的的命运。

现在，崔岚就是那个裁判。

他认为我是“商离”，我就是真正的“商离”。

说到这里，商离先前低落的情绪明显变得愉悦起来，“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在裂隙里把我的力量抽走，这段时间我和我老婆关系显著提升。”

龙傲天慵懒抬手，“不用谢，举手之劳。”

“听你这爱来爱去的恋爱脑发言，我现在反而有点放心了。”

他动作豪迈地向容貌昳丽的红瞳男人举起酒杯。

商离端起面前的咖啡，与龙傲天的轻轻碰了一下。

两人顺利在此刻达成了合作关系。

“毕竟你想让我做的事，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对抗主系统。”

“如果我真的是个可以成为友方的恋爱脑系统，反倒比一个普通的异能者让你的计划更方便了。”

他喝了口变凉的棕色液体。

舌尖碰上在口中蔓延的苦涩味道，商离眯起眼睛暗中忍住想要皱眉的冲动，语气平稳道：“前摇结束，该到正题了。”

“对吧，穿越者。”

龙傲天毫无被戳破的自觉。

他耸耸肩道：“哎，组织语言的时候有个小漏洞忘记补全了。”

“不过正义男大学生穿越到有异能的异世界，登神后决定背叛邪恶系统守护世界，我认为这故事也挺不错。”

他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接着徒手擦了把嘴，“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能达成搞掉主系统的目的，站在拯救世界这边。”

“我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不是穿越者，也无所谓吧。”

龙傲天嘿嘿一笑，“反正我现在只是个留在过去的幻影，意识早就融进了中枢里。”

“陆地上还有个真正的大学生，在平静生活呢。”

——

另一边，崔岚触碰到海中太阳后，聚集在光球中的能量粒子瞬间迸发，将他包裹起来。

刺眼的光亮让他不适地眯起银瞳。

崔岚站在原地，静待变化。

很快，化作纯白的世界缓缓出现了其他色彩，就像逐渐抹去被霜覆满的玻璃，一点点显露出其后的场景。

“这是？”

崔岚睁开眼睛，怔怔看着熟悉的老家院墙，和门前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

少年身高快到他太阳穴的位置，穿着蓝白色的朴素校服。

本该挂满笑容的脸上此刻却布满阴郁，瞳色漆黑无光，根本没有察觉旁边忽然出现了个人。

崔岚能认出来，这是商离大概十四岁左右的时候。

奇怪，他的眼睛怎么是黑色的？

自己这时候又去哪了，怎么会让他变成这副样子？

他试图挡住小商离问一问，然而少年却径直从身体穿过，往家里走去。

“……”

看来是幻境，崔岚想。

他默默跟在少年身后走入院子。

崔岚视线穿过打开的房门，落到了客厅中央木桌上的三张黑白遗像上。

一个男人，两个女人。

是商离的父亲，母亲和姥姥。

崔岚想起来，商离曾经说过，他只有过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其中父亲是上门女婿，所以他跟着母亲姓商。

不幸的是，商母在难产时死亡，所以商姥姥便及其在乎这个代替他母亲生命活下来的独子。

后来商父远走他乡工作，再也没回到过这儿，唯一的存在便是每个月寄钱给独自抚养小孩的商姥姥。

崔岚记得直到自己被捡回来前，在屋子里生活的始终只有一老一小两个人。

商姥姥本就把亲生孙子放在心尖上，看见他这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可怜小孩，自然也对很有好感，最终选择收养了他。

“总比去孤儿院好。”

当年岁数已经过了八十的商姥姥说：“反正那小子每个月寄回来大几千块钱，多双筷子的事儿，也不怕养不起。”

“但我上了年纪，可能没办法很好照顾你。”

外貌差不多七岁的崔岚闻言乖巧点点头，忽然感到旁边的小商离扯扯他的手。

他转过脑袋，看见小孩挤眉弄眼小声蛐蛐道：“没关系，我来照顾你。”

崔岚：“……”

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过了七年，待商离十四岁，商父工作期间意外离世。

噩耗传来，商姥姥知道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当夜心脏病发作，也跟着离去。

于是留在老房子的转瞬又只剩下两人。

崔岚叹了口气，缀在少年身后进了他和商离的房间。

……不，没有他。

崔岚环顾一圈，确认屋子里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生活的痕迹。

这难不成是什么“如果崔岚不存在”的if线？

因为没有自己的存在，所以商离没有经历那一场死亡，眼睛自然也没有变成红色。

他看着坐在破旧书桌前那死气沉沉的背影，心想：

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状态的商离。

哪怕是听见父亲死讯的时候，商离也从未表现得如此……像碎掉了般。

他试图更靠近些，眼前的场景却瞬间变换成了另一幅模样。

崔岚见到十五岁面色阴郁的商离被路边哭泣的小江明钰缠上，迫不得已把人捡回家。

少年除了循规蹈矩送小孩上下学，分一口饭让江明钰不至于死掉外，几乎当他不存在。

我记得丽丽似乎还挺溺爱小江来着，崔岚叹了口气。

两个家伙总喜欢瞒着他一块鼓捣什么，被自己发现后又主动站成一排低着脑袋等着训斥。

思绪尚未结束，场景又开始飞速变化起来。

崔岚看见商离带着江明钰离开老家住进燕市市区，加入地下异能组织，面无表情用信息病毒异能在网络犯下诸多恶行。

看着陷入末路的他登上陆曜的游轮，将某个年轻人推入海中。

看着他被打败，并不光彩地结束了作为“反派”的一生。

“所以，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仿佛放完一场沉浸式全息电影，场景被快速凝结的白霜蒙住，视野回归了无边无际的纯白。

崔岚抬起头，淡声询问天空。

“这才是世界最初的轨迹。”

“但你的存在让这个世界本该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无数偏移。”

慵懒随意的嗓音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好消息是，只属于这次重启后的你不会导致世界崩坏。”

“坏消息是，主系统早就发现你这个突兀的变数了。”

意识融入中枢的龙傲天说：“这次重启后降临的穿越者变得比以前多得多，其实全是你的功劳，惊喜吗？”

“……”

崔岚沉默片刻，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重启？”

“咦，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龙傲天语气变得惊讶，“预言家竟然没告诉过你吗？”

崔岚：“……”

“然后呢，作为变数的我需要以死谢罪吗。”

他漠然转头拉回话题。

从这家伙的只言片语，崔岚差不多摸清了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你死个百八十遍也没法改变现状。”

龙傲天说：“也无所谓什么赎罪，只是需要麻烦你配合一下罢了。”

“哦。”

崔岚回应，“既然和预言家很熟，可以直接让他代为传达。”

“额，我和老陆确实算得上熟人吧。”

“但是关系不太好。”

龙傲天有些尴尬道：“某种程度上，害得他变成说话莫名其妙，像有病似的神棍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总而言之，那个红眼睛的男人已经答应了合作。”

他轻咳一声，“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商离？”崔岚闻言挑眉。

“你现在已经确认他的身份了么？”龙傲天没有正面回答，饶有兴趣反问道。

“……”

崔岚停顿片刻，然后冷笑一声。

“上了年纪的老东西少八卦别人的感情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