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商离。”
红衣鬼掀起鸦色长发，露出昳丽容貌。
“……原来是你小子？”
张昀山缩回握着房间门的手，松了口气，“吓死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地下异能者非法入室。”
“感谢你对我的肯定与信任，张叔。”
商离熟稔回应，“好久不见。”
他把身子从屏幕里全部拔出来，毫不客气窝进了张昀山的高级电脑椅。
张昀山也不恼，自己拉过一张板凳坐在商离旁边，又拿起显示屏旁边的罐装汽水扔给他，“何止好久不见，咱得有十年没见过面了吧。”
“你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商离笑起来，“一个幽灵能有什么变化，长相全靠手动操作。”
“倒是你，看起来变化真不小。”他深红的瞳在坐在面前的张昀山身上转了一圈。
年过四十多的中年男人身体已经无法保持年轻时的状态，长时间的工作让他生起西瓜大的肚腩，凌乱的胡茬在下巴围了一圈。
如同刻板印象里最标准的死宅，全然没有了当年燕市最强人偶师的风貌。
张昀山笑叹着摇摇头，道：“之前的身体用了那么久，终于弄坏了来找我换了？”
那瓶扔去的汽水穿过商离的数据身体，稳稳落在电脑椅上。
“嗯，要求还是和之前一样。”
幽灵碰不到实体，便自己用数据凝成一罐汽水当作接住，捧在了手上。
“没事情求我的时候当我是陌生人，走路上碰见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现在有事情求我，又认识了哈。”张昀山语气变得鄙夷。
“不是故意的。”
商离真诚解释，“实话实说，老张，我现在只有二十二岁以前的记忆。”
听见这话，张昀山上半身直了起来，“凭你的身体和异能，认真的？”
“对，有……有异能者夺舍了我十年。”
在不知道把穿越者与系统告诉张昀山是否会给他带来危险前，商离决定换个说法，“直到几个小时前，我才醒过来。”
张昀山眼神一凝。
他面色正经问：“你反追查到那异能者是谁没？”
商离摇头，“没有，联系被切断了。”
“如果不是我老婆认出了异能者，一直在追杀那具被夺舍的身体，或许到现在我还没有发现这件事。”他头顶似乎有两只耳朵萎靡垂下。
“你老婆？崔岚？”张昀山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是啊，虽然你没见过他，但是我以前可是经常跟你提起呢。”
商离长长叹气，“虽然现在被离婚了。”
“嘁，我还没见过。”张昀山忍不住阴阳怪气回应。
“？”
在商离充满问号的视线下，他直接掏出手机登上新闻拿到幽灵面前，语气极度无奈，“我他妈天天在网上见他！”
“……”
商离定睛一看：
【震惊！活跃十年的地下异能组织“暗流”首领崔岚再次作案，重伤数人！】
【燕市异能局损失惨重，发布通缉令重金悬赏，并宣布：无论代价，必将此罪犯捉拿归案！】
附图是一张崔岚穿着黑色风衣，骑在机车上的高清照片。
照片里的崔岚正不耐烦地回望镜头，深红色的围巾蒙着半截下巴，长发飘扬，红心状的宝石项链挂在胸前，被白衬衫包裹的腰部从风衣下显露，弯曲的姿势勾勒出劲瘦轮廓。
不像通缉令，倒像是时尚写真。
“……”
幽灵伸出爪子下意识想要长按图片保存相册。
指头还没碰上屏幕，张昀山便手腕一转把手机收了回去。
“总之就是这样，你老婆可是现在大名人，负面意义上的。”
他握着手机隔空点点商离脑袋，“最开始我还在想，你小子得滤镜开多大，才让这法外狂徒从你嘴里变成好学生乖小孩。”
“现在看来，要是你小子刚才没骗人，一切都说得通了。”
张昀山也跟着一块叹起气来，“他变成这样，大概就是因为你吧。”
“……”
商离沉默半晌，道：“所以我必须挽回这一切。”
他坐直身体，语气极尽诚恳，“除了我老婆，目前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老张。”
“我这次来除了换身体，还要询问在这十年里你知道的，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情。”商离红瞳盯住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
“人都是会变的，更别说时间已经过了十年。”
张昀山不躲不避，回视面前与十年前别无二致年轻幽灵，道：“你怎么确定我现在不会暗中背刺你。”
“我不确定。”商离干脆回答。
说完，他却又话音一转，“但我现在一无所知，只能告诉自己先信任一下你。”
“要是后面发现你真骗我……”
幽灵莞尔，“我似乎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呢，对吧。”
“……”
张昀山也哼笑一声，“我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死宅人偶师，能知道什么？也就刚刚告诉你的那些东西了。”
“你肯定还知道更多。”商离弯起眼睛。
他嗓音温和，却十分坚定，“我给你两倍报酬，如果想要制作人偶的稀有材料，我也去给你找。”
“……”
张昀山没有立刻回应。
他单手撬开汽水拉环，咕噜咕噜喝完汽水，又起身把罐子压瘪扔进处在对角线的垃圾桶，最后按着开关给房间调了个合适的灯光。
忙完这一切，张昀山终于在心里做好决定。
他带商离离开工作屋，进入了地下室。
地下室分了很多小房间，用单面玻璃隔开。走在中央狭窄的通道里，能透过玻璃看见每个房间都整整齐齐在墙上挂满了不同类型的人偶。
人偶们穿着精致的小衣服，眼睛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能站起来跟客人打招呼。
“咔。”
一个洛丽塔人偶的脑袋忽然转向盯着她的红眼男人。
“……”
商离默默收回目光。
他跟随张昀山到达地下室最深处，拉开沉重的卷帘门。
“刷——”
昏黄的光线穿进卷帘门背后，无数胡乱堆积起来的人偶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些人偶尺寸与活人一般大，种类囊括了少年到青年，且大多数身体并不完整，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大腿，有的被拦腰截断，几乎每一个都有属于它不同的于其他人偶特征。
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它们所有人都拥有一张与门前红色幽灵完全相同的脸。
商离忍不住勾起唇角，“这些废弃掉的身体你还保存着呢。”
眼前这一幕多少带点惊悚意味，张昀山站在旁边撇过脑袋，有些嫌弃那由诸多残肢堆叠起来的小山，“好歹都是花材料做出来的，以后还能融了废物利用，扔掉太可惜。”
“就算减去空余那十年，我们也有足足十二年交情了。”
他双手叉起腰，嗓音里多了几分沧桑，“你算我半个儿子，所以就破例把客户信息告诉你。”
“如果你真的很渴望子女的话，我不介意喊你一声老爹。”商离温声回应。
“再贫嘴老子就不告诉你了。”张昀山立刻骂骂咧咧。
“最开始的确是我在你嘴里单方面认识崔岚，但是一个月之前……他忽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找上了我。”谈话回到正题，他沉声道。
“满身杀气，我差点就以为秘密暴露，要命丧黄泉了。”
说到这里，张昀山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毕竟我像个老变态似的，在地下室保存了那么多你的等身娃娃，你老婆发现了想把我砍死也是人之常情。”
商离忍不住笑了一声，“实际上呢？”
“他找我定制了一个人偶。”
张昀山扭头转向悄无声息已经躺上人偶山山顶上的幽灵，表情严肃，“与你用来承载意识的空白身体不同，我为那具人偶设定了完整的性格和过去。”
“它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走上前，双手开始比划，“它是我目前完成的最完美的作品，我甚至可以确定，那具人偶距离变成真正的人类，只差灵魂的诞生。”
“既然现在已经看起来和人类无异，怎么确定灵魂有没有诞生？”商离感到一点好奇。
“最直观的证明，当然是觉醒从灵魂中诞生的异能。”
张昀山说：“你知道，异能的释放需要能量，而存储能量的异能核由灵魂凝结和补充。”
唔，的确是个验证的好方法，幽灵绕了绕脸边发丝想。
不过……
“他为什么要找你定制一个这样的人偶啊？！”
商离倏然坐起来。
他从人偶堆上露出一个脑袋，愁容满面地咬拇指指甲，开始胡思乱想，“他把我之前那具身体切成灰了，不会就是彻底把我放弃了，想代替我从此抱着那该死的东西过后半生吧。”
“？”
张昀山立刻表示不满，“我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就成你替身了？”
“它他妈跟你小子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想知道真相自己去问你老婆呗。”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幸灾乐祸，“啊~忘记你早跟人家离婚还做了十年敌人了，哈哈，别人玩不玩人偶关你屁事，你管不着。”
“……”
商离缓缓低头，含笑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寒意，“或许我还是管得着你的，老爹。”
“呵呵。”
张昀山背起手。
“老爹这给你去做漂亮的新身体助你一臂之力哈。”
他转身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