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姐现在打算回家休息,量过体温,有点发烧,但在可控范围内,血液检查结果中午能出来。
服务生在桌上放下杯子,笑容亲切:“两位的可可奶和冰美式,请慢用。”
祁祐的视线还在手机屏幕上,单手打出一个“好”字发出,另一只手拿过杯子,抿了一口,浓郁香甜的巧克力淬着凉意占满口腔。
对面的人叫她:“祁总。”
祁祐抬眼。
刘一芳显然也是一夜没睡,脸上的妆脱了大半,眼周一圈乌黑,乍眼看过去老了好几岁。
她双手放在桌上,竭力表现出轻松,但笔直的坐姿依旧泄露出她的紧张。
“赵明昨晚跟我说,池月打伤他跑了,我害怕出事,花钱调了酒店监控……”刘一芳顿了顿,声音犹疑:“监控里显示是您把她带走了?”
祁祐没承认也没否认,视线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过了会儿,忽地开口:“摄像头拆了吗?”
“拆了,”刘一芳忙不迭地点头,“拆了。”
她从包里翻出一个数字夜光钟表,拧开后盖,黑色的线头露出来,左上角贴着一个比手指头还小的针孔摄像头。
“赵明走了之后我才进去拿的,没人看见,”刘一芳把摄像头扯出来,放到桌上,小心地说:“就是池月跑的太快,可能没拍到什么有用——”
她突然噤声。
祁祐把摄像头丢进冰美式里,“咚”的一声,褐色的水滴溅到刘一芳身上。
祁祐没管对方的手忙脚乱,说:“把池月的东西给我。”
刘一芳还在抽桌上纸巾,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什么东西?”
“手机,包,鞋,”祁祐说,“发簪。”
刘一芳哦哦两声,没去擦西装外套上的咖啡渍,转而把一个银灰色的手提包和一个纸袋递过来。
“那簪子赵明要拿,我没敢让他带走,搁包里了。”
祁祐没有检查,抬抬下巴,让刘一芳把东西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此时还是清晨,咖啡厅的人很少,周围静悄悄的,空调散发着清冷微弱的风。
刘一芳有点拿不定祁祐的意思,想了想,降低姿态:“这次是我疏忽了,祁总,您要不再给我一次机会,月底,月底我再约她一次。”
“月底?”祁祐声音很淡,“你跟她关系挺好。”
刘一芳听出她的轻讽,确实,出了这样的事,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能看出来在这个局中她有问题,即便不是主谋,也是个帮凶,池月怎么可能还会信任她?
“也,也不是,池月她缺钱,老实跟她说,她说不定也愿意……”刘一芳言辞含糊,转而又说:“祁总,这次不算,月底之前我一定想办法把她约出来,一定把事给您办好。”
祁祐说:“不用了。”
刘一芳问:“是时间不行吗?”
祁祐看着她的眼睛:“到此结束。”
刘一芳愣住,可还想争取:“若是时间问题,我可以想办法解决,下周呢,下周再给她设一个怎么样……”
祁祐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几下,随即抬头。
刘一芳顺着她的示意打开自己的手机,很快,她的神情就肉眼可见的松下来,牵起唇角:“谢谢祁总。”
“我还怕事情没干好,得不到尾款呢,”她真情实感的笑,“是我小人之心了,祁总大方。”
祁祐却问:“你什么时候离职?”
刘一芳脸上的笑容凝固。
祁祐说:“刘经理不是打算捞完最后一笔就走吗?”
“是,我,是有这个打算,”刘一芳有些猝不及防,停顿了下,问:“你怎么知道我要离职?”
祁祐手指点着玻璃杯外侧凝结的小水珠,直直地看着她。
刘一芳吸了口气,不再探究,说:“下个月吧,月初或月中,手头的工作还要做交接。”
祁祐颔首,然后说:“现在提。”
不是商量的语气,是命令。
刘一芳望着她沉默良久,说:“好。”
桌上的可可奶只喝了几口,祁祐又叫了杯清水。
刘一芳爽快的在手机上提了离职,顺便让服务员给她换新的冰美式。
服务员走后,她的身体第一次靠上椅背,脸上堆砌的笑也消失了,唇角自然的垂着,露出清晰的疲态。
祁祐知道,对面这个女人的寿命比自己还短,十个月后,她就会死在医院病床上。
死亡啊。
夜里下过一场雨,今天很晴,清晨的阳光干净,鲜艳,她们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那些温暖的光束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在附近的木地板上,近在咫尺,却又像是对两人望而却步。
祁祐定定看了会儿,突然把手探进光里,一握。
自然是抓不住的。
刘一芳觑了眼她的举止,神色难掩惊讶。
满打满算,她跟祁祐面对面只见过四次,昨晚酒局是第三次,今天是第四次。
但不知是不是素颜的问题,今天的祁祐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
刘一芳第一次见祁祐是在她二十一岁的生日派对上,西沙的港湾,一整艘游艇,明星,模特,外围,少爷,名媛,上百号人彻夜狂欢,玩得几乎脱了形。
那时的祁祐身上有种张扬到疯狂的劲儿,她在船上大笑,跳舞,醉得狠了,毫不犹豫的脱掉自己的上衣,疯疯癫癫地往人群里扔——
至于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盯上池月,刘一芳没问过,也没有好奇心去了解,她只想要更多的钱。
刘一芳无意识的咳了下。
祁祐回过神,收回手。
新的饮品端上来,刘一芳的手机也收到了回复,她低头翻阅,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祁祐看她拿起杯子,忽地问:“不苦吗?”
刘一芳明显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停了下,才说:“喝习惯了。”
祁祐收回视线。
刘一芳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什么,手机却震起来,她看了眼,是刚刚通过她离职申请的上司。
她还有些犹疑,祁祐就示意她随意。
祁祐看着她走出咖啡厅。
她知道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刘一芳,但又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以前的时候,她还会想,这个女人会不会同她一样,也在一遍遍的重生,一遍遍品尝死亡的味道,但现在,她已经不再纠结这样的问题,而是会对她生出一种诡异的羡慕。
多好,她忘记了,所以她只被折磨一次。
所有对主角不好的坏人都会凄惨的死去——这是世界设定,刘一芳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主角。
池月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她甚至都没有看过这本书,只有寥寥一些简介,年轻女主角因为家庭原因闯进娱乐圈,被人设计陷入一场潜规则,阴差阳错下得男主角拯救,又因长得与男主的白月光有些神似而被约定契约情侣,从此掀开爱恋。
结局自然是好的,坏人得到惩罚,主角收获幸福。
祁祐的角色是个坏人,很坏,比刘一芳还要不堪。
而她自己,却并不是一开始就屈从命运的安排接受自己的恶毒人设,只不过系统惩罚来的很快。
第一次,她只坚持了两年,就被判定失败惨死街头。
那之后,她试过很多选择,无论是顺从剧情,还是选择逆反,都没有得到过善终。
至于她脑子里那个诡异的电子音,那简直是个鸡肋到完全无用的存在,除了在第一世给她介绍过大纲和系统规则外就再没有给过她任何提示,只会在剧情发生重大脱轨的结点发出刺耳的警告。
何文很快从楼上下来——祁祐一直没有出酒店,她待的咖啡厅是酒店自带的,在十七楼。
这个时候,祁祐到文汇传媒挂上副总的名头刚满两个月。
何文比祁祐大三岁,跟其他人一样,她与祁家这位大小姐之间的相处没有一点工作该有的泾渭分明,人力当初安排她过来的时候,再三叮嘱的重点是让她听话懂事嘴巴严,并且要保持随叫随到。
所有人都认为祁家大小姐被家里人宠坏了,不学无术,这才会被娱乐圈光鲜亮丽的外表所吸引。
他们对她报以鄙夷,但另一方面又无比宽容,毕竟她还那么年轻,才二十二岁,玩几年,说不定哪天一开窍,就往上走了。
祁祐原本也确实是来玩票的,她真实的目的只有一个——池月。
何文一坐下,祁祐便问:“你对池月了解多少?”
何文微愣。
祁祐虽然已经入职两个月,但实际出现在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多,例如昨晚那种半商业的酒局,何文都还是第一次以助理身份陪同祁祐参加。
“昨天那位池小姐么?”何文微微思索,说:“我知道的池小姐是选秀出道,当初流量顶峰时曾在小范围内霸过屏,虽不是大C位,但业务能力在团里列数前三,只是国内舞台少,爱豆们没几个能逃过出道即巅峰的魔咒。”
“她那个经纪公司,纪美娱乐的风评不怎么好,很多艺人的资源都是自己在找。昨晚赵明说的《花芳菲》是澜山公司的自制项目,在业内没什么水花,项目分级也低,顶多是A级网剧,这种小饼对 ——”
祁祐打断她,“说池月。”
“池,池月,”何文微顿,绞了下脑汁,继续道:“池小姐性格挺好,不怎么作妖,在选秀团里是难得的清流,网上对她评价很不错,这不是她第一次演戏,她上一部戏还在网络上小爆过。”
何文看祁祐没反应,下意识又在工作上打转:“就是挺可惜的,她那部剧是跟樱桃的分账剧,但因为被纪美娱乐中途塞人,跟平台方那边闹得不太愉快,想来对她也有影响。”
“这次接《花芳菲》,明显就是资源降级,连导演都要亲自下场拉投资——”
祁祐问:“池月漂亮吗?”
“啊?”何文茫然。
祁祐看着她。
何文说:“当,当然。”
祁祐点头。
下一秒,她说:“我要包//养她。”
何文的表情堪称变脸。
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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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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