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做梦,偶尔也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至少目前我是这样想的。

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桃林,初春的桃花开得正艳,褐色的泥土上黏着数不清的落英。

我看见远处有一个人,正在一株桃树下捧着一卷书仔细看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温婉的女声若隐若现地传进我耳朵里,眼前的人放下了手里的书,仰头长叹着:“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不知这句话到底是在对天发问,还是在对着自己说,作为旁观者,我很明显地感到了语气里那份哀愁和空气里的压抑。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她低下了头,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挂在脸上,下颌角是还未落下的两滴泪,不知为何,我能清晰地看见这满目的花海在泪珠中折射所呈现的景象。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位陌生男子的声音,我回过头,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可他却看不见我似的,直直地朝着前面走去。

他缓缓地走近了女人,女人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惊恐。

“你……你怎么来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身旁的桃树干,指甲深深地嵌进树皮里。

“哦?看样子,你是很不愿意我来吧?”男人又朝她逼近了几步,正好挡住了女人。我往前走了走,看见女人仰着头,眼眶红了大半。

“我……我没有……”说完她低下了头,抓着树干的手指愈发用力。

男人侧过头看了看女人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疼……”女人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扳开男人的手,却发现毫无作用。

“没有的话,干嘛这么紧张呢?”男人似乎是笑了笑,握着女人的手也放松了力量,却丝毫不给她缩回手的余地,“对了,刚才那首念得挺好的,你可以再给我念一遍吗?”

女人抬起了头,瞪大的双眼里积满了怒火,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至唇角开始渗出点点猩红的血色。

“哟,瞧你。”男人伸出了另一只手,用大拇指摩挲着女人的唇角,看着指尖的鲜血,冷哼了一声,“这么生气做什么。”说完他将指尖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抹,舌尖舔舐着唇上的血,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想念?还是……不会?”他松开了抓住女人的手,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女人退到了树干前。他靠了过去,一只手撑在树干上,另一只手捻起女人鬓角一缕细发把玩着。

“不会我可以教你。”这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女人听到后,单薄的身子颤抖了两下,虽然眼泪不断夺眶而出,她仍然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角,未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

长久的无言……

我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样子,心里也开始泛起一阵酸楚。我不知她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也不知她究竟为何落泪,可是我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她内心的痛楚和不堪,那种感觉,就像被压在一块巨石下,久久不能呼吸。

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站直了身子,拉开了二者间的距离,落下一句:“你就等吧。”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贴在树干上的女人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垂下了肩膀。

这不合时宜的风,和这不合时宜的雨,就这样落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雨里,任凭雨水滴落在自己身上,朦胧的水汽迷住了她的双眼,我都有些看不清那脸上的到底是泪,还是雨水。

我很想为她撑一把伞,可是我没有。

我很想上去安慰她一句,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我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我发现我什么也做不到。

如鲠在喉,说的就是这样的滋味吧。

压抑的情绪在胸腔里越积越多,那雨似乎也像淋在了我身上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寒气。

我的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视觉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女人掩面而泣的样子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一阵暖意流过我的身体。

“安安,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睁开了眼,看见了头顶熟悉的天花板,转过头时阿亦欣喜若狂,她憔悴了许多,头发也变得有些毛躁了,还没等我开口,她往门外方向招了招手,激动地喊着,“快来快来,她醒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映入了眼帘,是卿墨。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浅浅地笑了笑,道:“醒了就好。”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发觉喉头苦涩得厉害,便拉了拉阿亦的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水……”

这嘶哑沧桑的声音陌生得让人可怕,阿亦很快端来了一杯温水,我一口气喝了进去,温水流过喉咙,如同久旱的土地遇见甘霖一样,让我舒服了不少。

阿 亦笑得很开心,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安安你不知道,我天天守着你啊,你就是不醒,我都怕你要死掉了。”

我不禁笑出声来,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安心地说:“我怎么会醒不过来呢,我还是很厉害的。”

阿亦埋在我肩上的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好几下,带着一丝哭腔说:“下次你别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很认真地回答:“嗯。”

我怎么忍心,再让她为我担心呢?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萦绕在我脑海里,久久不散。

“对了,阿亦,木头人呢?”

阿亦抬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指着客厅说道:“他就在外面。”

那天,他把我引到了一个巷子里,然后我就遭遇榕树怪的袭击,这之间难道就这么巧合吗?

“安安,你问他做什么呀?”阿亦很不明白地望着我,“要不要拉他进来?”

我赶紧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用了,没什么……”可是我总觉得如芒在背,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一样,等我转过身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可能是最近有些神经紧张了吧……

“安安,我给你说,要不是卿墨,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阿亦很委屈地对我说,“你昏迷的这几天,中途醒了好多次,但每次就睁眼看了看,话也没说一句就昏睡过去了。”

看着她眼下清晰可见的青色眼圈,我很是愧疚。懊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探个究竟,让自己受了伤,还让他们照顾了我这么久……

万千话语,内疚的、开心的、感谢的……最终都化为了一个无言的拥抱。

阿亦破涕为笑,一边胡乱的抹着眼泪,一边念叨着“醒了我怎么还哭了呢……”。

我安抚了阿亦一会后,抬腿准备下床走走,许久不动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可是当我想抬起受伤的那只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感觉不到腿的移动,整个右腿缺失了一样空荡荡的,但当我把手伸进被子里的时候,又真真实实地触碰到了一大片带有温度的肌肤,只是触感稍微有些奇怪,摸起来有些粗糙,还皱巴巴的。

掀开被子,一眼就看见了右边小腿上斑驳的褐色东西,附在我的皮肤上,我摸了摸,像是树皮一样。

不知道这一块块的树皮,会不会继续生长,直至布满全身?

“我不会,变成一棵树吧?”摩挲着小腿的皮肤,这种真实又陌生的触感让我感觉很是割裂。

“没事的,它入侵得不深,每日上药就可以了。”站在旁边良久未言的卿墨解释道,“只是,越到后面会越疼,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阿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一块小树皮上戳了戳,可是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安安,痛不痛?”

我感觉不到被触摸,右腿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我看着它甚至感觉到这不是我的腿,只是恰好在这里而已。

“卿墨,为什么到后面会越来越痛啊?”阿亦很不解地问着,一边把被子又重新给我盖上,一边抬头看向卿墨。

“现在她的腿被树根侵蚀了并且丧失了知觉,如果不及时阻止的话,树根会逐渐蔓延到整个腿甚至整个身体,直到她变成一棵完完整整的树。”卿墨顿了顿说,“不过还好,侵蚀并不是很严重,上药可以杀灭一些树根,不过这对被侵蚀者本身的身体也会有影响。所以随着情况的好转,知觉也在慢慢恢复,就会越来越疼。”说完卿墨叹了口气,目光里带着一种不解的情绪看着我,像是责备,又像是欲言又止。

“我给你的护身符,应该没用了,下次给你个新的。”他看着我说,“我看见桌子上的莲花枯了,我给你带了新的。”说完他看向门外,侧脸一片阴翳。

微妙的感觉蔓延开来,空气里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莫名意味,我看着卿墨,想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什么信息,可是待他转过头来时,表情缓和得如同往常一样。他看着我笑了笑,我只好抱以同样的微笑回应着。

阿亦一会看看我,一会又看看卿墨,不明所以。我猜卿墨应该或多或少地知道了,这件事和门外的人有着某种关系,可是阿亦不知道,在没有确定之前,我并不想让她因为我而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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