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车上开着十足的冷气,但夏天正午的太阳还是晒得让人感觉似乎要窒息。卿墨很体贴地和我换了位置,自己坐在了窗户边,合上了厚厚的边角泛黑的雾霾蓝色窗帘。
“到站了叫我,我休息一下。”说罢他闭上了眼,双手抱胸靠着车窗就睡了。几个小时的大巴车坐着确实难熬,也很无聊,我靠在座椅上眯着眼,本想着睡一觉就到了,可是怎么也无法入眠。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雨声和低沉冗长的雷声,让我感到身心宁静了不少,正当我享受着这似乎夏季暴雨一般冲刷掉一切热浪和粘腻的感觉时,一片灼热的光扑在了我脸上。我睁开了眼,发现前排的人不知为何把窗帘拉开了。
此刻斜方座椅上正站着一个小姑娘,小小的手拽着窗帘来来回回地拉扯着,玩得很是开心。她旁边的大人睡得正酣,任凭我如何叫他都不醒。
“小朋友,你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吗,不要玩窗帘好不好?”我试图和小女孩讲道理,可是她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一般,一会拉着窗帘盖在自己身上,一会又把它裹成一团放开。刺眼的阳光就这样忽闪忽闪地扑进来,直直地晒在我身上。
玩了一会儿,她似乎感觉到不满足,直起了身子,转过头来想将我这排的窗帘拉过去。但是卿墨的头刚好压在了窗帘上,她力气太小,窗帘纹丝不动。
我有些生气了,尽量压低了声音很不客气地对她说:“你再乱动,我就打你。”
她终于对我的话有了些反应,小小的脸僵硬地侧了过来,睥睨着我,给了我一个白眼,然后以更大的动作和力气去拉窗帘。
我猛地站了起来,正想好好教训她一下,卿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回过头,看见他依旧保持着睡觉的姿势,扯我袖子的那只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促狭的丹凤眼里透出一股清冷的光,他往上瞥着,眉毛如剑一样锋利,斜飞入鬓。
小女孩似乎是被他的目光吓到了,呆呆地保持着抓窗帘的姿势,过了许久才慢慢转过头,悻悻地沿着座椅背缩了下去。
我无趣地坐了下来,妄我费这么多口舌也没能制止小孩的捣乱,卿墨一个眼神就把人家吓退了。我打趣着说道:“你这眼神挺厉害的。”
他浅浅地笑了笑,侧过头看着我问道:“是不是很凶?”
我点了点头,他继而说着:“对不喜欢的人就要这样,对喜欢的人,可不会。”说完他又靠在车窗上闭了眼。
此刻窗外的阳光透过帘子缝隙落在他的鼻尖上,闪耀着如秋日麦芒一样好看的金色,一缕缕灰尘在光柱里翩翩起舞,绕着他笔直的鼻梁旋转着。
车上又恢复了安静。
……
很快,我们就到了车站,售票员锐利的嗓音从我头顶传来:“小妹妹,跟着我去取身份证。”
我站起来的时候顺便瞅了一眼前排的乘客,发现前面只有之前坐在那睡觉的大人,他旁边的座椅上放着他的行李,那个小女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林安坏。”
“嗯?”我转过身,卿墨低着头看着我,弯了腰附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要小心她。”冰冷的气息混着不带感情的话语传进我耳朵里,鸡皮疙瘩一下子就爬上了手臂和后背。
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还是浅笑着,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目光越过我的头顶,落在前面陆续下车的零散乘客身上。
我看了看售票员,她正忙活着清点挎包里的零钱,似乎也没注意到我和卿墨之间的小动作。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我思索着这个长相刻薄的售票员和眼前看似体贴的青年到底有什么关系,叫我小心售票员又是什么意思,就这样皱着眉头下了车,在站台上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先在这坐一会,我去叫我老公。”售票员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我该不会遇见人贩子团伙了吧?特别是这个卿墨,很有可能是来降低我对他们的戒备的。我悄悄瞄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这个青年,衣着倒是挺干净整洁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没啥特别的纹身和记号。右手腕好像还戴了一块表,是很简洁的金属色,表盘很大,但是看不清是什么牌子的。
“你看着我做什么?”他头也不抬地对我说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说的是没有东西。只是等售票员等得有些无聊了,不知道做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装作很困的样子,毫无戒备似的瘫在了椅子上。
“她去找老公怎么去了这么久……哦对了,我可以看看你的表吗?我想给我爸爸买一个。”
不知道这样打哈哈能不能把他糊弄过去。
他解下了手表,递给了我。触到这块手表的时候,我指尖一缩,差点摔了这块表,实在是太冷了,比我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还要冷。但是拿在手上后,又感觉温温的,虽然是金属的手表,摸起来却像冬天猫咪身上的毛发一样,软软糯糯的。我仔细看着表盘上的指针,奇怪的是,这只手表只有分针秒针,刻度不是罗马数字也不是阿拉伯数字,全是一些短短的横线。时针分针就这样交替着一圈又一圈转着,
“你这表好奇怪啊,怎么没有时针啊?在哪里买的呀?感觉很酷。”我把手表还给了他,指尖还隐隐泛疼。
卿墨锁上了手机,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把手表拿在手上端详着说道:“这是一位故交送我的,听说是他自己做的。”
“这也太厉害了吧。”
“嗯。”他点了点头,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好像这块表隐藏着一段故事一样,他正看着这个物件怀念着什么。
售票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冒了出来,她旁边站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皮肤黝黑,嘴角咧得老大的和我们打着招呼,眉眼丝毫不动,整个表情看起来极为别扭。
“身份证就在候车大厅旁边的工作间里,跟我过去拿吧。”售票员的嗓音突然柔和了很多,说完就转身朝着候车大厅走去,走在后面的时候我才看见这人走路的时候屁股以很大的幅度左右扭动着,带着一丝丝诙谐。
工作间的门很窄,被涂上了和周围墙面颜色一样的涂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道门。售票员打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她老公站在了门旁示意我们先进。我望了望卿墨,他对我点了点头。
尽管内心各种猜测着眼前这三人的关系和目的,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况且这候车厅的人也不少,工作间更不可能发生些什么,我暗自笑着自己也许是狐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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