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课是语文，周冉祈头一点一点的，有点瞌睡。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想清醒一点。突然想起在刚开学的时候，她母亲冯清清复印了一份防止瞌睡的清单，于是从桌堂里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

清单上第一条写着：上课瞌睡，就看另一个人打瞌睡。

这么离谱的东西，也只有冯清清能面不改色复印了。

她抽了抽嘴角，但现在也不想听语文课，便抱着“说干就干”的心思，寻找目标。余光一扫，正好扫到一个倒霉蛋。

周冉祈靠窗坐，宋遇则是在她右边。而宋遇右边的女生和他隔了一条过道，这个女生正好也在打瞌睡。

她好像叫孙舟可，扎着丸子头，也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睡的，现在头都快趴在桌子上了。

不过语文老师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她们班是尖子班，对于语文这种科目也没有对理科上心，再加上不听也能考得说得过去，所以语文老师便不怎么管了。

若非如此，像孙舟可这样的，早站门口了。

周冉祈就这么侧头看着孙舟可，但没过一会儿脖子就酸得要命。于是她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去看孙舟可。

这个姿势太有利于睡觉了，周冉祈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周围的景物都模糊到看不清了。不一会儿，她便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等周冉祈醒来时，下课铃都打完了。今天是周五，下午上完第三节课后放学，现在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收拾书包了。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后，打开书包把物理书和一些资料放了进去。宋遇早就收拾好书包了，他还记着两人的承诺，也不催她，静静地等着。

周冉祈收拾好后，看着宋遇，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收拾完了不走干嘛？”

宋遇听后有些震惊，看着她，不确定地问：“你莫非忘了么？不是说好放学一起走么？”

被提醒后周冉祈这才想起来了，她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呦，刚睡醒，忘了忘了。”

她撩人不自知，却给宋遇看得一愣。刚才那一笑若是平时是绝对不可能表现宋遇面前的。但现在周冉祈刚睡醒，还没完全清醒，便对眼前这个认识了不过几个小时的少年暂时放下了心防。

两人正准备出去，周冉祈却听见有人叫她：“周冉祈！”

她下意识“诶！”了一声，看向来人，是孙舟可。

孙舟可对她微微一笑，说：“王母娘娘叫你！”

王母娘娘就是班主任张桃。她名字中带“桃”，一开始被同学们叫作“仙桃”，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便改成了“王母娘娘”。

周冉祈回复：“哦，好。”说完后她转过身，对宋遇说：“班主任叫我，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说完后也没等宋遇回复就走了。

一进办公室引入眼帘的就是张桃的工位。周冉祈走过去，问：“什么事，老师？”

张桃没说话，指了指电脑，意思是让她看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语文课的监控录像，而她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整整睡了半个小时。

张桃不说话周冉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已经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叫到办公室了，但还是开不了口。

张桃也不急，拿起物理练习册看了起来，而周冉祈一看到和物理有关的东西就头疼，也不想看，于是继续看着监控。

她座位靠窗，头顶就是窗户。窗户没关，微风吹了进来，把她本来别在耳后的刘海吹到前面，遮挡了脸。

监控中的宋遇侧头看了她一会儿，看到多事的刘海时将手伸出，应该是想给刘海移开。

可他的手伸出一半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将手拿回去了。

应该是怕越界。

周冉祈继续看下去。只见宋遇从桌堂里拿出了张纸，又从笔袋里拿出铅笔，画一会儿看一会儿周冉祈，专心致志，像是在描摹艺术品般虔诚。

完了，这么难看的睡相都被看见了，还被画了。周冉祈想。

没来得及多想，一旁的张桃放下了物理练习册，看着她说：“睡得好吗？要不要再给你搬张床？”

周冉祈低着头，不说话。

这时就很有戏剧性了。张桃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想着应该是乖乖认错了，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也一时间说不出口了，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周冉祈在想外面是不是还很热，要不要放学路上买支巧乐兹？

张桃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几句，周冉祈也时不时答应着，张桃也没说太多，过会儿就让她回去了。

周冉祈回到班里，本以为教室空无一人，却没想到宋遇还在等着她。

她刻意放慢脚步，没发出一点声音。如周冉祈所料，他果然没发现她。

宋遇手里拿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他今天刚来班里，还没分配到值日组里，所以今天不是他值日，只不过实在无聊，这才扫了扫地。

周冉祈没打破这短暂的宁静。光镀在宋遇身上，他低着头，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仿佛隔了层雾，不懂迷踪。

现在的宋遇静静地，不说话，周冉祈觉得，他也不是面上般开朗。

沉溺在迷雾中的，才更看不清路。

看够了光景，周冉祈这才地咳出声。宋遇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把两人的书包拿在手中，和她并排走出校园。

两人走在路上，夕阳照在两人身上，有点热，所以周冉祈还是去买了支巧乐兹。

“宋遇。”周冉祈说。

“什么？”宋遇看向她。

“没什么，只是想叫叫你。”她已经把巧乐兹吃完了，现在无聊得很，去看地上的影子。

“哦——”宋遇还故意拉长了音调。过了一会儿，他说：“周冉祈。”

周冉祈看向他，没说话，示意他说下去。

宋遇：“其实我——”他拉长尾调，偏偏说完这三个字后就再不肯说了。

周冉祈：“其实什么?”

他笑了笑，故意逗她：“哎，算了。不和你说了，说了也没用。”

周冉祈：?

她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别卖关子啊！其实什么啊？”但无论她怎么问，宋遇都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再说一句话。

周冉祈最讨厌被吊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不问出后续不痛快，到后来实在是急了，侧过身揪住他的袖子，怎么着也要问出来。

两人拉扯间，周冉祈抬头一看，正好撞入宋遇的眼眸中。

宋遇长得好看，眼睛也好看。都是黑眸，他的却是生着熠熠的光。周冉祈就是在这么一双极有灵气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她自己的。

那小小的、清晰的身影荡漾在他的眼中，似是激起了一丝涟漪。她突然想溺在里面，不沾半点浮萍。

此时时间仿佛静止下来，周冉祈和宋遇就这么看着对方，似是怎么都看不够。

“其实我——”宋遇话没说完，就被一道粗狂的男声喝止了：“喂！那俩！干嘛呢！？拉拉扯扯想干什么！！”

“我靠！”这句是周冉祈说的。接着宋遇又听见她说：“教导主任！被他抓到就要红旗台下念检讨了！丢脸死了！”

她说完就慌不择路拉住宋遇的手，抬脚狂奔。

宋遇被周冉祈带着跑了几步路才反应过来。

教导主任叫郭有权，同学们都叫他权利哥。他向来刚正不阿，对于早恋的事情更是无法容忍，刚才一看到宋遇和周冉祈两人靠那么近，急得还没靠近他们便先喊出声了。

宋遇和周冉祈在前面跑，郭有权就在后面跟。他边跟边说：“你俩刚才在干什么？！早恋是不是！违反校规！等着写检讨吧！！”

闻言，周冉祈拉着宋遇的手跑得更快了。

周冉祈手指又细又修长，手也比普通女生大一点。就是这么一双带着温度和温暖的手，现在正在牵着宋遇的手。

宋遇心念一动，反握住她的手，甘之如饴地跟她去往未知的远方。

跑到小区门口，两人这才停下。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追了，现在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周冉祈红着脸，喘着气，是跑完步后累的；宋遇红着脸，喘着气，是牵完手后羞的。

过会儿周冉祈缓了过来，她看向宋遇，说：“所以你到底其实什么？哎，算了，你不说我就不问了。走了。”

似乎是跑步耗光了她的所有耐心，现在竟也不追究宋遇说的那句话了。

周冉祈转过身，冲宋遇摆了摆手，毫无留恋地走了。

宋遇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

其实什么？

其实，他已经死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