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好终成幻想

出租车停在饭店大门口,江尘隔着一层玻璃窗清晰地看见萧牧和一群人扭打在一起,棍棒挥舞的声音和玻璃杯砸碎的声音贯穿耳膜,萧牧额角已经有血流下来,脸颊有几块青紫,神色平静得很,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一拳下去甚至可以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急忙从车上下来,关车前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放在座位上,头也不回地跑,刚到推拉门前,江尘就快吓得魂飞魄散了。

扭打起来的其中一人抄起一个酒瓶就往萧牧头上抡,萧牧猛地回头,抬起手臂挡了一下,酒瓶哗啦啦地碎了一地,其中一片碎玻璃擦着眼角划过,再歪一点,他的那只眼睛就废了。

萧牧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猛地挥拳,欲有不死不罢休之势,但能明显看出他越来越吃力,渐渐落于下风。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尘看见萧牧的右手在发抖。

江尘不可能加入到混战中去,来之前他就报了警,现在鸣笛声已越来越近,里面的人乱成一锅粥,有人想逃出来,却被萧牧一把拉回去。

根本出不来。

江尘没见过这种架势,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他连打架都不曾看过,更何况这么刺激血腥的画面,而且打架的人是萧牧,那个不管横看竖看都是个三好学生的萧牧。

狰狞,暴力,血腥,恐怖。

江尘好像第一天认识对方,他怔怔地站着,第一次没有迫不及待地去萧牧身边,而是冷眼旁观。

他看着警车停在那儿,警察一个个从车上下来,手中拿着制暴武器,警棍落在身上很疼的,江尘不用问也知道。

当它落在萧牧身上时,江尘的心跟着揪成一块,等对方支撑不住往旁边倒下去,他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忙进去来到他身边。

萧牧身上都是伤,有拳头揍的,有玻璃划的,有椅子砸的,江尘无措地不知道该扶哪儿,硬是蹲在原地愣了半天。

久到警察吆喝着人 ,萧牧自己支着身子坐起来,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满是伤痕的身体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到另一边,颤抖的双手抱着头蹲下去,发丝散下来挡住他的脸,只看得出紧绷的面部肌肉还有流不尽的汗水。

哪边先挑的事查查监控就行,警察押着那堆人先上了车,本想让萧牧跟着一起回去做个笔录,但看着他一身伤,脸色苍白得可怕也就罢了,让人先带着去医院,之后他们上门去录。

江尘呼出一口气,经过这么一遭也冷静下来,上前几步拉着萧牧的手就往外走,不顾后者下一瞬更加差的脸,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萧牧浑身疼得厉害,挡酒瓶的那只手疼得快失去知觉,像是放进了绞肉机,他紧紧压制着呼之欲出的痛吟,额头和后背的冷汗唰地直往外冒。

江尘看他这样忍不住气性,却又不想将怒火迁到他这个受害人身上,十分别扭地说:“你这是找的什么工作,同事都蠢,不知道帮忙报个警吗?!还是我报的!”

萧牧闻言实在没忍住,偏头捂住嘴闷闷地笑,然后又咳起来。

江尘真想给这人翻个白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自己成什么逼样儿了自己不知道啊?!

他心里无语又愤怒,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地抚着对方的背。

“你……这么信我?直接报警?”萧牧眸色暗沉,眉头微蹙着,“不怕真的是我先挑事?”

江尘想都没想:“我信你。”但下一秒又没好气地轻轻打了他一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

萧牧突然顿了一下,急促地弯下腰,手握成拳狠狠地杵进胃腹里,全身控制不住地抖,眼睛紧紧闭着,肉眼可见的咬牙忍疼。

江尘知道他又胃疼,但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狠,他试图将对方手臂扯出来,“别这么摁着!萧牧!”

萧牧一向听他的,手下意识一松,失去了抵痛的力气,胃猛地一抽,刀搅般的痛,他睁开眼,迷茫又涣散。

江尘先转头让司机开快些,然后又朝他说了什么,一张一合,萧牧最后只看见他焦急又慌乱地流泪。

萧牧睁开眼已是一天之后,他在冰冷的病房中,苦笑出声。

之前的警察推开门进来,萧牧躺在病床上,歪着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众人,最后停在了坐在角落里的女人,他闭闭眼,喉咙艰难地吞咽。

中年警察问他一个问题他就回答一个。

“那群人为什么找到你?”

“……他们是讨债人。”

“谁是负债人?”

“……我父亲。”

“那他……”

萧牧打断他,脸色麻木,“他已经去世了。”

警察停了一下,后面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离开了。

角落里的女人站起来,坐在刚才那个警察坐的位置,“萧牧?”

……

“萧锦承,听说你赌博赢了很大一笔钱,该还了吧,兄弟们最近手头有点紧呐。”

“不如这样吧,你把这房子抵了,我保证一年之内不找你们。”

“萧锦承,你敢抵?!”

“小兔崽子,老子的房子凭什么不准我抵?!”

下一秒是拳头砸在脸上的声音,然后有人咒骂了一声,有人举着东西开始砸,他后背阵痛,全身都痛,右手似乎断了。

他被一个人扯着头发按在地上,脸被挤压得变形。

他看着萧锦承签了协议。

为什么?

为什么他和母亲要遭受这些?

为什么他的家是这样?

为什么他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没了,什么都没了……”萧锦承喃喃道。

他眼神空洞地起身,用尽力气将人打晕才肯收手,他漫无目的地开始在一堆废弃物里找东西,杨兰绝望地看着快要碎掉的儿子,问他:“你在找什么啊……”

“我在找……”

在找什么呢……

他不知道。

萧牧心想,他不是不想要他了,而是不敢要,他怕美好终成幻想。

……

萧牧去把饭店的工作辞掉,顺便想将砸坏的东西也赔了,但老板说前一天那群人就赔完了他这才作罢。

“萧牧,外面有个学弟找你。”徐皓过来揽着他的肩,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那小学弟长得挺漂亮,怎么,小男朋友啊?”徐皓作为他大学好哥们,自然知道一些小秘密。

萧牧抬眼望向教室门外,男孩无措地被一群学姐调着情,脸羞得通红一片,突然就抬起头,目光一下就锁定了他,带着高兴和希冀。

他莞尔笑了,拍了拍徐皓的肩,他说:“不是,玩玩而已。”

说完也不看徐皓吃惊的表情,径自抱着书走了。

萧牧停在江尘面前,笑容变得很淡:“走吧。”

江尘问:“今天去看电影吗?”

“不去了,你先一个人去吧,我之后去接你。”

江尘倏地站住,抬头看着那个头也不回,丝毫不等他的人的后背。

萧牧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他停下,回头皱眉问:“怎么了?我下午还有兼职你忘了?”

江尘心里头“哦”一下,恍然大悟。

对,萧牧下午还有兼职,他怎么就忘了呢。

“没忘,那我自己……一个人去看,不然票浪费了……”

怎么会浪费,他特地提前好几个小时订的票,还可以退订。

江尘包了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他从怀里捞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对银戒,他心里不安,直觉向来很准的他也疑惑了,但他该相信对方,只有这一次被拒绝了,下一次。

下一次他就去表白,对方会同意的吧?

江尘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生性多疑,他不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吗?他不是该一辈子无忧无虑吗?他不是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吗?

可是他自己忘了,他父母从来都没陪过他的童年,小时候是要求,长大后也是要求,甚至是控制。

江尘对事物有一种偏执的占有欲,他也觉得莫名其妙。

电影一场两个小时,他一秒钟都没看进去。

出来后给萧牧打了电话:“学长,我电影看完了,你……”

“我现在在导师那里,恐怕不能来接你。”

“那……我自己回去。”

电话下一秒被挂断了,响起了忙音。

徐皓有好几次都碰见江尘了,小学弟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只觉得江尘可怜,一个被玩却不自知的人当然可怜。

江尘手心里攥着对戒,骨节泛着白,视线直愣愣地盯着前面。

他在等萧牧回家。

萧牧打开门后看见这一幕,脸色变得很奇怪,但转瞬即逝,面无表情地问:“坐这儿干什么?”

江尘回神笑着:“等你,最近工作顺畅吗?”

“嗯。”

他还是笑:“阿姨最近气色也好了很多,她说想见你,你没去看过她吗?”

“最近有些忙。”

“学长。”江尘喊他,将手心摊开,露出那对戒指,因为之前握得太紧,手上有两处明显的印记,他问:“可以吗?”

萧牧终于正眼看他,目光下移,毫无波澜,说:“你这又是作什么?”

“作?”江尘喃着这个字,笑容更大了,他快疯掉,心里的不安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一向用笑容来掩饰,“学长,我其实一直都喜欢你,你之前不还……”回应了他的吻吗?

萧牧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睛被手挡住,他有些不耐烦:“江尘,我从未说过我喜欢你,不都是你一直巴巴地来找我吗?我后面对你都那么冷淡了,可你还是要来纠缠我……是,我很感谢你在我很艰难的时候陪着我,但……你这不是犯贱吗?用不着的……”

他说到最后竟有些喘息,像是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江尘脸上的笑容没变,可暗处的手紧紧掐着大腿根,指甲陷进了皮肉中。对方是想激他,但他不会上当的,不会。

“你走吧江尘,笑得恶心死了,离开这儿,滚远点。”

江尘终于不笑了,因为萧牧嫌恶心。

他把钥匙拿出来,轻轻地放在茶几上,连同那对戒指一起。

江尘离开了。

萧牧垂着头在原地站了很久,刚才对方经过他身边时留下的气息已经快要消散了,微不可闻。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走到茶几前拿起了那对戒指,他只有沉默,头垂得很低,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兰坐在病床上,如江尘所说,她气色好了很多,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她看着医院窗外,直到萧牧喊她,她才回头。

杨兰朝他招招手,萧牧过去,趴在她的腿边,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她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没事的,小牧,没事的……”

“他不会回来了,他恨我。”

他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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