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分手就分手?我给你花了多少钱?!你说分手就分手?”陈维安道。
舒岚瞳孔震动,她看着眼前的陈维安,陌生到了极致。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她忍着巨大的羞耻感,甚至连人中都在用力,她道:“正好我导师也在这里,也可以把心内科的同事们师兄师姐们都叫出来,就在这算,手机上都有转账记录,你算,花了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听了这话,陈维安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他左顾右盼的看了看过往的医生护士,手指在兜里紧紧握着手机没有拿出来。嘴上却嘴硬道:“你有那么多钱吗?少装逼了。”
舒岚咬着牙道:“我没有我可以去借,你现在就算出来,过后我不认。”
陈维安面对着她如炬的一双眼,手不听使唤的从兜里拿出手机。两个人的转账记录少得可怜,只有这四年每年的五月二十那天转账的520,和生日那天转账的520,零零散散加在一起还没有六千块钱。
舒岚看着面对一览无余的转账记录还在磨磨唧唧的陈维安,大手一挥道:“六千吧。”
“不止六千吧?”陈维安轻蔑道。
“连开房的钱都算在我头上吗?哦,那就不止六千了。”舒岚讥讽道。
旁边的沈墨山听了这话一时尴尬的不知道怎么站着好了,一会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转过身去又转了回来。
陈维安也觉得没了面子,尴尬的闭上了嘴。
舒岚拿出手机转了六千给他,然后看着他道:“六千,你要同意就收款。”
陈维安拿出手机点了收款。
舒岚看着他,嘲讽道:“还不走?”
陈维安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一走,舒岚就有些站不住了,可能是血压骤然升高,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沈墨山一下拉住她才没让她摔倒。病房是不能回去的,他便搀扶着她走到了过道的排椅上。
沈墨山皮肤白褶子多,一笑起来就是一个典型的文弱老头儿。只见他笑着安慰她道:“死渣男,分手就分手了,为师多的是没对象的学生。你那几个毕不了业的师兄,还有已经工作了的,咱们附院就有好几个,一个月工资可是不少,还有一个都当上副主任了!”他用他那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努力的在安慰她。
说实话,舒岚没有多少分手的伤心感觉,更多的是因为她识人不清,谈了这么个货色而令她感到十分羞耻。一想起陈维安,一想起之前跟他在一起的画面,她就恶心,想吐。
细想想,陈维安长相平庸,能力平庸,抠门小气爱算计,要不是当初追她的时候装出那副深情样子,她就算把两个眼珠子抠瞎了都看不上他。他说他爱她,她真的信了。当他这个人本身的劣根性经过这四年的相处逐渐浮现出来之后,重感情的她始终都在忍耐,每次都会心软,只因为她相信他真的那么爱她。
可当真相揭穿的这一刻,当他虚伪的面具撕下的这一刻。爱情竟然消失的这样快,她甚至没有失恋的痛感,只有羞耻感。
可能当一段感情是建立在对方爱你的基础之上,一旦‘对方爱你’这个命题崩塌,你所基于此而产生的爱情也无从存在了。
坐了一会儿,舒岚沉淀了一下心情,把一切都想的明明白白。六千块结束这段关系她觉得非常正确且高效。她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爸爸的手术,以及地的问题。
半个小时后,她送舒守诚进了手术室,等着的这个空当,她给镇里的土地管理所打了个电话咨询,得到的回答是,确实是政府承包用地,但只是高压电的架子占地,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平方。三亩这个数是肯定不对的。并且所有计划占地都在平原没有山地。
这么一来,问题清晰明了,就是陈洪才跟王建立欺负她家欺负她爸爸,借着政府用地这事强抢了舒守诚用一条腿开出来的这块山地。土地所听了舒岚说的情况表示,你这种落实问题举报得找镇长副镇长,土地所没有职权处理。舒岚于是问了镇长办公室的电话,打过去后对面却说刘镇长不在,这几天都在市区开会。
她想问是什么会,但估计也得不到答案。于是便挂了电话。刚好她读研时有个研友考上编了,她就死马当成活马医的问了一下,结果还真问出来了。W市最近在大搞文旅业,市领导召开了一个关于发展W市各地文旅的会议,刘军因为所在辖区有一座百灵禅寺,所以尽管是乡镇领导也需要参加。
会场她是肯定进不去的,但听说会议结束他们在归一茶社还要看表演,舒岚决定去碰碰运气。其实不必非得这几天去找刘军,但舒岚盘算着,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会,与会参加人员最低是乡镇正职的话,就算刘军想推脱不管,也得顾虑一二。
归一茶社就在归一寺旁边的小巷里,舒岚便在归一寺的附近下了车,步行过来。归一寺旁边的这条小巷,原本只是有些商家,渐渐地,由于W市旅游业的兴起,这里也成了网红打卡地之一,每日游客络绎不绝。今天也不知是下了雨的缘故,或者是有领导在这举行活动的缘故,人很少。春雨把那条自乾隆年间修建至今的青石板路冲刷的发亮,归元寺外那一排刚冒了新芽的银杏树嫩绿且单薄,显得停在寺外的那辆黑色迈巴赫这样的沉重。
舒岚过目不忘,那辆车的车牌她在几天前在研究所刚刚见过。可能给彼此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吧,她想。
从归一寺拐过来进了小巷,第二家就是归一茶社,这里一般都有戏曲表演,包括汉剧、京剧、楚剧等,她到时时间还早,门口已经站了警卫,但领导们还没来。
本来这种会,蔺沉是不用来的。明年这任市长期满,他也在现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几年了,想来是到了该发力的时候了。他走在人群的后面,看着距离他隔了一排人的蔺晏清,穿着一身合体的行政夹克,偶尔露出的侧脸上戴着那副金边眼镜。冷漠疏离。他从小都是这样觉得的,永远不会多说一句的蔺晏清,听见他喊他大哥,也从来不会应声。甚至不会停下脚步看他一眼。蔺知行不一样,蔺知行会跟他吵架,把他惹哭。然后在祖母的抱怨声中甩着她的马尾辫得胜离去。
思绪渐渐飘远,身后有人过来跟他搭话,是长盛集团的董家辉。
“蔺总,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您,之前我让秘书约了好几次,林秘书都说您没时间。”说着看了一眼正在他身后为他打伞的林澈。
林澈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颔首一笑,得体官方。
蔺沉微笑着道:“确实很忙。董总有项目?”现在能令他看上眼的项目不多,他不喜欢啰嗦。
董家辉笑着搓搓手,道:“有个航运的项目,当然了,对您来说是小项目,我这边资金上还是有些不太充裕,希望您看看,如果感兴趣的话非常欢迎。”
蔺沉回头看了一眼林澈道:“让赵查理选个时间跟董总聊一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空间。”
林澈点头说好的。然后转头跟董家辉说道:“董总,赵总是我们宸盛集团下宸盛资本的总裁,会议结束后我联系赵总,然后您直接找赵总就行。”
董家辉当然知道查理赵是蔺沉手下宸盛资本的老总,他本来以为蔺沉会让一个项目经理联系他,没想到直接就是查理赵,于是喜出望外的握着蔺沉的手笑道:“好好好,感谢蔺总,期待与贵方合作。”
蔺沉微笑颔首,算是结束对话,又跟着人群往前走去。
归一寺始建于清乾隆年间,是一座佛寺。一共三进,一进殿供奉弥勒菩萨及四大天王。二进殿为三大士殿,三大士殿供奉观音、文殊、普贤三大士。
讲解耳机里传来优美女声的介绍,蔺沉听见她说:“《太平广记》中曾说: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那么我们刚刚看过的一进殿中的弥勒佛和四大天王中的四大天王,也称作四大金刚,四大金刚是中国汉传大乘佛教中四尊守法尊天神的代称,分别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是佛教伽蓝中,最为重要的护法神。四大金刚一般都是形容怒目,睁大眼睛,眼珠突出,面目像金刚一样威猛可畏,保护和震慑着整个道场。下面,我们来到的是二进殿,二进殿名为三大士殿,供奉的是观音、文殊、普贤三大士……”
蔺沉跟随着众人的脚步,走到了一进殿,弥勒佛身后是四座巨大的金刚彩泥塑像,各个威严怒目。蔺沉仰头,与他们对视。却发觉,四大金刚虽然都是形容怒目,睁大眼睛,眼珠突出。可那一双双漆黑油亮的眼睛,却饱含慈悲。
再往前走到二进殿,三大士端坐在殿中央,左边第一座就是观音像。蔺沉仰头看去,菩萨法相庄严,低眉凝视,可眼中却毫无波澜,甚至有一瞬间,他觉得那眼神有些像年少的蔺晏清。
这时有小僧过来引导他上香,于是他淡淡收回视线,接过香,拜了三拜,递与小僧。
外间的雨淅淅沥沥的还在下,天是阴沉的铅色,他走出三大士殿往后殿走去,远远地看见前面领导们在谈笑,而蔺晏清正戴着那副金边眼镜含笑看着自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在你有价值得时候才算。蔺沉眼神沉静的看着他,即便隔着半座院落,隔着陆陆续续的人群,他也一定看的见,他没哭,没有张开双手,没有期盼。
他跟你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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