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光穿过雕花窗棂,赵香薇坐在窗前,手中的木梳在发间轻柔的穿过。
“薇妹妹。”柳非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从门口传来。她一身华贵的正红锦缎,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她走近微微晃动,映着日光,刺的赵香薇眼睛发涩。
“莫不是妹妹真的上了心?”
“上了心?”赵香薇抬起头,唇边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却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姐姐,江湖儿女,宁折不弯,可这将军府的门槛,比我想象的,要硌脚的多。”
柳非雪被她话语里的冷意刺的一窒,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被赵香薇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只能再次叹息:“好妹妹,事已至此,强求不得。日子还长,凭你的品貌才情,何愁……”
“何愁找不到下家?”赵香薇接了她的话,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幽深的寒潭,“姐姐,我还有下家嘛?我的下家已经被斩草除根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府邸深处陆应川和盛月院落的方向,声音轻的像一阵风,“这将军府的富贵,我赵香薇,偏要再闯一闯。”
皇帝刘锦安在大殿内设下庆功宴,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殿内金碧辉煌,琉璃盏盛着琥珀光,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不绝,一派皇家气象。陆承翊一身戎装,英武不凡,跪在御阶之下,接受着天子对戍边有功将领的嘉奖。他身旁的柳非雪,华服盛装,眉目间是与有荣焉的矜持笑意。
然而殿内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却是坐在稍下首的陆应川和盛月夫妇。陆应川身姿挺拔,眉目舒朗,一身锦袍更衬得气宇轩昂。盛月穿着淡雅的月白色服饰,发髻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簪,眉目清丽婉约,气质沉静如水,在满堂珠翠华服中,反而有种脱俗的澄澈,两人站在一处也是一对璧人。陆应川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专注而温柔,那份情意,在明亮的宫灯下,坦荡的令人无法忽视。
“陆卿家,”皇后李斯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宴席的喧哗。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交织着激动与深深地恳切,“还有陆二公子与夫人,本宫……本宫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方明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若非陆二公子和左公子带回关于星弟的蛛丝马迹,本宫……本宫只怕此生都要在无望中煎熬了!”泫然欲泣的样子更引得刘锦安心疼,赶紧在一旁轻声安慰着。众人看着帝后鹣鲽情深的样子,再次狠狠吃了一嘴狗粮。
李斯鸢的目光殷切的扫过陆应川和左景然,最终目光落在盛月的身上:“国师夜观星象,推演天机,言道星弟气息已显于西南,路途遥远,凶险难料,本宫……本宫只能再厚颜相求,望几位能再施援手,替本宫寻回这唯一的亲人!”她说着,竟准备从凤座上起身,姿态放的极低,还好被刘锦安一下拦住了。
“娘娘言重了!”陆应川、左景然和盛月几人连忙起身离席,深深拜下,陆应川朗声道:“能为娘娘分忧,是臣的福分,更是应尽之责!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所托!”
李斯鸢眼中泛起泪光,连声道:“好,好!”她示意身旁的内侍捧上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敷着明黄锦缎,内侍小心揭开,托盘上赫然是一个龙凤呈祥的羊脂玉佩,玉质温润无瑕,雕工精细入微,在宫灯下流转着柔和内敛的光华。
“此乃陛下所赐之物,温养多年,今日赠予陆二公子,聊表心意,亦是祈愿几位此行平安顺遂,早日携佳音归来!”她的目光尤其落在盛月身上,带着深深地期许。
陆应川郑重接过,再次谢恩,大殿内响起一片恭贺与赞叹之声。无数道或羡慕、或探究、或敬畏的目光聚焦在陆应川身上,将他推向了此刻无上的荣光之巅,此时这个身份卑微、不被期待降世的孩子是要转运了吗?这是此时所有人心中唯一的问题。
看着被人们围住的陆应川,陆承翊的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心、难过、害怕,他无法言说。柳非雪走上前紧紧握着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仿佛在说,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将军府,星夜更深。
前厅隐约传来陆应川和盛月的归来的脚步声,低语声,小厮在一旁回禀有要事去书房处理,随后是房门轻轻闭合的声音。赵香薇如同一抹游荡的灵魂,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房门前,侧耳倾听着。她的房间,离陆应川去书房必经的那条走廊,只有几步之遥。
黑暗中,她的呼吸轻的几不可闻。时间一点点流逝,廊下悬挂的灯在夜风中轻轻游荡,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
终于,远处传来了熟悉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碎了夜的寂静,向着这边靠近。
“谁?”人影顿住,声音带着一丝模糊的醉意和警觉,不肯再前往。
“二公子?”赵香薇的声音刻意放的又轻又软,她微微侧身,让门内的灯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影,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顺无害的笑容,“昨日香薇捡到一个荷包和公子前些日子佩戴的有些相似,想要问一问是否是公子的?”
她的姿态放的极低,微微垂着头,漏出白皙纤弱的颈项,像一株在夜风中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惹人怜惜。
陆应川迟疑了一下,浓眉微蹙。他目光扫过赵香薇低垂的脸,又略过她身后烛火摇曳,看起来柔和的闺房。或许是酒意上头带来的疲惫和松懈,或许是对眼前这个将要离府的女子的怜惜,他紧绷的神经不易察觉的放松了。
“多谢。”他最终吐出两个简短的字,声音疏离,准备离去时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径直倒下去,还好被眼疾手快的赵香薇一把接住,才避免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试了几次依旧没有办法把话说完整,扭头想要找小厮却发现此时此地除了他和赵香薇再无他人,才反应过来中计了。
“你……”他用尽全力只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便再无意识。
赵香薇站在床边,侍女梅叶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小姐,我们走吧,不回赵家,我陪着小姐浪迹天涯……”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晚了”,在虞山死的时候就已经晚了。赵家为了让她自愿入将军府,亲手杀了她的爱人。无论赵香薇如何苦苦哀求都没有求得赵家的一丝怜悯。在虞山死的那一刻她也已经随他而去,现在在世间游荡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看着躺在床上失去知觉的陆应川,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英挺深刻的轮廓。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她自己沉重的如同擂鼓的心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死寂的,令人作呕的甜香。
许久,赵香薇缓缓的、极其缓慢的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压下心中涌起呕吐感。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然后,抬起手,猛的抓住自己衣襟的前襟,用尽全身力去,狠狠一扯!
“嘶啦——”
清脆的裂帛声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响起,尖锐的刺耳。昂贵的丝绸在她手中应声而裂,漏出内里素色的中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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