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十四卦

日落西头,细碎的余晖照映在寝殿紧闭的门窗上更显清冷萧索。

商隐烛独自一人坐在床头,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个红色锦缎做的布袋,小巧精致,拿在手中才占了掌心不到一半的大小。

那是沈梓禾昨夜离开前留给他的。

“喏……这个给你,我明日要出宫买些药材,把这个符咒放在身边保护好自己。”

少女从道袍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枚护身符,红布做的锦囊里包着一张叠成小方块的黄纸符咒,在商隐烛刚刚接过想要打开去看时被她按住双手:“不能看,你把它放在身边就好,取出来看就没用了。”

一日过去,那枚护身符一直被他放在枕侧。听从少女的要求,他强行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再也没将符咒抽出来偷看。

床榻里侧的墙壁被整日掩埋在阴影之中,阴暗的角落里突然悄无声息地亮起几日未见的那团星火:【你不需要这个东西。】

少年余光瞟见墙壁上的火色文字,沉声回应道:“我知道。”

自他以浑身血肉作为代价,不顾反噬的痛苦也要操控怨气为他所用的那天起,这些他人避如蛇蝎的冤魂鬼魄就已经与他身体的一部分融合了,那日浓重怨气将他重伤也不过是他为了阻止她而故意伪造的假象。

商隐烛比谁都清楚那小小的咒符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可他却将它放在身边陪伴了自己整整一日。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为何故。

是为了当她赶回来时看到这一幕,在她心目中树立起他听话乖巧的表象,抑或是用这枚符咒在她面前不断强调自己被重伤的事实,企图一遍又一遍地唤醒她心底的愧疚。

还是……

还是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地送他一件礼物,仅仅只是为了保护他,而非出于什么羞辱、践踏、欺凌的目的……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时总能发出些刺耳的声音,果然从门背后闪出一抹素白的倩影,一只手飞快地顺手将木门在背后合上,生怕屋内少得可怜的热气又跑出去些,另一只手里抱着一大包牛皮纸包裹的草药,少女将草药珍惜地抱在胸前像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今天还好吗?”

沈梓禾轻车熟路地将草药靠着门边放下,大步跨进屋内径直向着床榻的方向走来,停在他面前时上身微微俯下,细细瞧着他的脸色,确认他面色无恙才松了口气。

那距离好近,近到不仅沈梓禾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也能一眼望进对面那人浅褐色的双眸,素净脸上的根根绒毛,还有因为方才赶来的步伐太快,少女微喘的灼热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额头的一小片皮肤上。

烫得他似乎是又要起热了……

商隐烛将薄唇抿了又抿,却是什么也没说。

沈梓禾也习惯了未太在意,只是将新买来的药材如往日一样熬好递到他面前。

少年接过瓷碗面无表情地喝下,看似对药汁苦涩的味道浑然不觉,沈梓禾嘴角悄悄地弯了弯,也不知道那夜烧得糊涂时是谁拽着自己的袖子苦得要糖吃,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自尊心强得比天还要高,和道观里她的那些师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许是做师姐久了总是对年龄小些的弟弟妹妹多些耐心和偏爱,沈梓禾没有戳穿少年,只是从袖口中掏出了什么在他面前张开五指——打开的油纸中赫然包裹着五块饴糖。

高烧时断断续续的记忆立刻被唤醒,羞愤充斥着整个心脏,少年无措地想要歪头躲开却在下一秒口中被那只手喂进一颗糖。

“药太苦了你先吃一颗。”剩下的四颗被她再次包进油纸放在他床榻一边,走到门边时回头冲他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今日还有些旁的事,明日再来。”

说完又将那扇门飞速地合上,房间内再次恢复一片死寂,如同她从未来过。

真是……

怎么这样快又走了……

商隐烛指尖微动,忍不住打开手边的油纸再次拿起一颗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好像能将心间的愁苦化开。

也似乎能再次震动那颗万念俱灰的心脏。

-

“师姐!你总算回来了!”

岚辞早已在咸安宫便殿外翘首以盼,看见她时踮起脚尖兴奋地挥动手臂:“师姐,我们快些出发吧。”

“嗯。”

与岚辞一同等候在咸安宫外的还有两名小太监,二人皆服侍在东宫。沈梓禾攥紧了岚辞的手跟在两名小太监身后,向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三日前,不知是得了谁的引荐,沈梓禾突然接到太子的传唤赶赴东宫。

那是她入宫多日以来第一次面见太子,是如她想象当中如出一辙的雍容华贵、气宇轩昂。

记忆中商启明身着锦绣华袍,袍上金线流转,光华夺目,如玉的面庞上不见半点被苦难蹉跎的痕迹,舒展的眉宇间尽是身居高位的傲气,可那双深邃的眼底却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当她见到商启明的时候才得知,命她速速赶来的缘由不过是太子心爱的京巴一时贪玩,跑得无影无踪。东宫的太监、宫女们在附近各处找了几个来回都无功而返,这才有人想起了请仙姑来看看的法子。

这对沈梓禾来说不是什么难题,日见方位、时辰定人,寻物口诀以遗失的日期和时辰便能迅速指明失物所在位置。果然,循着沈梓禾指出的方位去找,不过一个时辰,一直躲在石碑背后杂草丛中的京巴狗立刻就被宫人抱回了太子面前。

那日寻狗之事仿佛引起了商启明巨大的兴趣,不仅命沈梓禾将寻物口诀当场誊抄一份,还趁着机会找到了其他几件丢失已久的物品,天色渐晚意犹未尽之下便开口邀请沈梓禾三日之后再于东宫赴宴。

一行人距离东宫愈来愈近,沈梓禾牵着岚辞的掌心也渐渐渗出些微汗来,商启明言行举止看似没有丝毫不妥,可她心底却总是有些心烦意乱,直到在席间落座时依然自觉如坐针毡。

商启明端坐于首,身后金丝绣制的帷幔轻轻垂下,气氛中弥漫着美酒芬芳,烛火摇曳映得他俊朗的面容忽明忽暗,向着沈梓禾的方向举杯示意:“多谢梓禾姑娘,这几日多亏了你才能找回这些失物。”

沈梓禾轻轻躬身,双目微垂,将酒杯举过头顶后再一饮而尽:“太子殿下过誉了。”

后宫佳丽三千,商启明从小便见惯了浓妆淡抹的各色美人,她们或娇俏或秀美却无一例外需得攀龙附凤才能在这诺大的紫禁城里生存下来。

而眼前的女人显然有些不同。

商启明眼中划过一丝锐利的光,短短三天时间他已经能够感受到沈梓禾无意与他来往过密,甚至避之不及,言谈举止间尽是礼貌疏离,他才恍然意识到这朗朗乾坤之下居然还有不愿依附男子的女人,甚至连他贵为太子也未曾在她眼中捕捉到半分谄媚。

“我也曾读过几本道学经典,”商启明放下玉筷,话锋一转:“十几岁的时候从太师那里得来一本《易经》,也曾试图对应六十四卦为自己占卜,但每次得到的卦象总与现实相悖,不知梓禾姑娘平日里如何解卦?”

“《易经》讲究变化之道,”沈梓禾侧身面向商启明:“在阴爻、阳爻以外还有变爻之说,解卦不仅仅要看卦象本意,更要参考变爻所指,才能理解卦象对未来事物变化的解答。”

商启明的眉头微微一挑,深不见底的眼中隐隐迸发出些许兴奋:“那么依梓禾姑娘的意思,一旦能够理解变爻中的含义,便可预知将要发生的事件?”

沈梓禾微微一愣,抬头飞快瞟过商启明微变的神情:“太子殿下果然悟性极高。凡是发生,自有定数。变爻所指也只是事物变化的必经之路,因此六十四卦本就是道家的测算之术。”

“那么梓禾姑娘可曾在卦象之中预见未来?”

“……”

这个问题沈梓禾不知如何作答。

她坚信命运的定数遵循天道既定的规则,每一次人为的测算结果都是对天道的窥探,而被窥探到的内容只有多与少之分,却无对与错之别。

但人人皆为**凡胎,即便是道家弟子又有谁能够保证他可以凭借一段截取的内容就能预测到完全正确的未来呢?

“放轻松,”坐在正中的商启明突然轻笑出声:“我并非要你当下便为我测算,我只是出于好奇。若梓禾姑娘不便,改日再聊也好”

沈梓禾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可后背上紧绷的肌肉仍然无法放松,那股如影随形的忐忑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她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他老人家曾告诫她这座紫禁城里“充斥着普天之下逐利之最者”,似乎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领悟其中含义。

我是不是单机呀……(好忐忑)

如果有在看的亲亲可以给我留言或者收藏让我知道我不是单机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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