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张浅浅骑车带着庄艾忍绕回出租屋附近的国税局，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庄艾忍要求下车，张浅浅就停下来，把车推上了国税局门口那片空地上。
庄艾忍：“陈凌厉应该已经回来了。”
张浅浅：“那……你现在回去？”
庄艾忍垂下头不说话。
张浅浅：“不想回去啊，不怕人瞧见了？”
庄艾忍：“天都黑了，应该看不到我们吧。”
张浅浅笑得很温柔：“那我多陪陪你。”
庄艾忍自顾自走到国税局门口的一尊大狮子旁边：“第一次到潜城报到的时候就看见了国税局门口的石狮子，很气派，很灵动。你们局门口也有，当时就觉得，还是有钱的单位装修得好啊！”
张浅浅顺势把车停在了石狮子旁边：“那跟国税局地税局比，我们局就不算什么了。人家一个中央垂管，一个省垂管，而且又是收钱的单位，在地方上也是很受领导重视，除了公检法，其他单位确实比不上。”
庄艾忍：“是吗？公检法更好？”
张浅浅：“当然，都是强势单位。”
庄艾忍叹口气：“唉，我们法务局从归口上，跟公检法一样归属政法口，但是经费啊，权力啊，待遇啊，都跟他们差太多了。”
张浅浅：“主要是没有什么实权吧。说实话，我现在都没搞明白你们法务局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职能。”
庄艾忍：“务虚较多，实职太少，可有可无，多你不多，少你不少。法务系统流传着一句话，用作为谋地位。因为我们确实没什么地位，所以要绞尽脑汁的搞一些作为，却又都是花架子，地方根本不重视。我们自己花费力气搞了半天，旁人只不过是很平静的看我们表演而已。你知道吗，潜城25个乡镇，我们就有25个法务所，一个乡镇配一个。在办公室参加过局里的调研，我跟着跑过好几个乡镇法务所，有的有独立的办公场所，有的是在地方政府里谋一间办公室办公。听上去好像有自己独立场所的法务所条件应该好一些吧？其实不是。法务所基本上都只有所长一个人，出行工具配的是摩托车，上山下乡走访群众都得骑摩托车。先不说安全问题，起码只有男生才能骑，我们几个女所长根本不敢骑。一个人办公，当然也不会给你配食堂，吃饭就是个问题。条件更不好的，甚至连厕所都没有修建……”
张浅浅：“所以，在地方政府里办公的，反倒能解决这些问题是吧？”
庄艾忍点点头：“对的。因为地方政府的办公楼设施齐全，而且配有食堂。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完全不管那些在独立办公场所办公的人，所以我们局长就经常会下乡，跟地方政府商量，让我们的人到他们食堂吃饭，每顿结算多少钱按政府标准。”
张浅浅：“那这也算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啊。”
庄艾忍摇摇头：“并没有。毕竟不是在政府里上班的人，一个外人，而且职能不强，平时不怎么见面，混都没混熟，只是饭点到了去政府食堂吃饭，一来人家食堂的人眼色会不好看，二来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啊，基本上我们的所长很少有去食堂吃饭的。”
张浅浅点点头：“也是，毫无归属感可言，不是自己的地盘总是很拘束的。”
庄艾忍：“是啊！我们新来的七个人，现在还在轮岗，但是局里已经定调，轮岗结束会下放到基层法务所去……说实话我有点害怕，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面对这些问题。”
张浅浅：“不会所有人都下放的。在潜安，不对，在全国，总不是有关系的就能占尽便宜，没有关系的才会历尽苦难，还被冠名堂皇的冠名说锻炼！”
庄艾忍回想这段时间一些人的小动作，深以为然：“是啊！我就一个外地人，毫无关系，所以肯定是要下去的。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现在完全没法预想预练所有的问题。”
张浅浅：“你不要担心，不管你在哪里，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我帮你一块解决。”
庄艾忍心中一暖：“可如果分的太远了，我就得住在那里了，周末才能回来。”
张浅浅：“没关系啊，周末我等你回来，或者你跑累了，我去陪你啊。潜安能大到哪里去。”
庄艾忍：“去西大元呢？”
西大元是潜城最偏远的一个镇，不仅路远而且路还难走，来回一次确实费劲。
张浅浅一愣：“不至于吧，把一个女孩子放那么远，你得罪局长了？”
庄艾忍拍一把张浅浅：“瞎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得罪局长。”
张浅浅哈哈一笑：“那就是了，不可能把你们女孩子放那里去的，但是你刚才那个崔同事就有可能了，男生嘛。”
说到这，庄艾忍一敛笑容：“确实有可能。有一个情况，我没跟他说过，局里最近传言，领导好像不太喜欢他，说是觉得他傻里傻气的。”
张浅浅：“怎么会？刚才见面，很有精气神的一个小伙啊！”
庄艾忍叹口气：“可能是我害了他。之前我们局搞团拜会，我组织新来的七个人一块跳个舞蹈。”
张浅浅笑道：“你还有这才能？有照片或者视频不，我看看。”
庄艾忍：“跟你说正事呢。我想着就崔景骏一个男生，所以就安排女孩们跳舞，到中场的时候，让崔景骏拿个鱼形的气球上场，跟着我们一块跳几个节奏，最后再谢幕。节目还是很欢乐，鱼形的气球也寓意年年有余，局里的同事们都反映挺好，就是说崔景骏表现得傻傻的。我就在想，是不是我搞个节目反倒拖累他了，让他在领导那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庄艾忍说着就颓唐起来。
张浅浅却不以为然：“不会。一个节目的表现而已，领导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如果领导真的不喜欢他，绝对是其他的原因，而且这种原因不足为外人道。说白了，我们这些小兵啊，是没有资格知道这种原因的。所以你放心，不是你的问题。”
庄艾忍：“是吗？”
张浅浅：“我发现你很容易对别人有负疚感，有问题就觉得是自己引起的。对刘苗是这样，对崔景骏也是这样……什么时候能对我也多点怜悯之心呢？”
庄艾忍：“啊，我……”
张浅浅笑开了：“开玩笑呢，哈哈。”
一阵风吹过，夜幕中，凉意渐浓。
庄艾忍瑟缩了一下身子，张浅浅看到了，马上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承蒙不弃，恭请小草穿上！”
庄艾忍捂嘴笑着：“别的女生都是花，我就是一株小草，你这也太……”
张浅浅把衣服给庄艾忍披上：“是一株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小草！”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但是有人知道，有人爱。纵是平凡如小草，也会有春天的到来。
四月初春的夜幕，浅浅的笑容，浅浅的话语，会是许多许多年后都不会忘怀的温暖。
浅浅！
庄艾忍突然提议：“我用自行车带你吧！”
张浅浅大吃一惊：“带我？我快150斤呢。”
庄艾忍：“不要紧，我把车先骑起来，你再跳上后座，我带得动！我以前都用自行车带过我爸！”
张浅浅：“不是吧……你确定你可以吗？”
庄艾忍：“放心啦！走！”说着就推出了张浅浅的自行车。
张浅浅：“你要骑上马路吗？”
庄艾忍：“……你怕啊，那就不上马路，在国税局这片空地上骑，可以不？”
张浅浅哑然失笑：“我不怕，是担心你……”
不等他说完，庄艾忍已经骑上车了：“来来来，我准备好了，你快跳上来！”
张浅浅笑着追了上去。
庄艾忍在夜风中快速的骑车自行车：“张浅浅，你上来了没有啊？”
张浅浅大声回应：“已经上来了啊！”
庄艾忍：“不会吧，没感觉到啊！”
张浅浅笑着：“已经坐上来啦！”
庄艾忍回头确认：“呀，真的上来了啊，你这么轻吗，我都没感觉到，哈哈。”
张浅浅：“那你的力气确实大！”
庄艾忍哈哈哈笑了一路……
夜风在吹，笑声在飞，谁还在乎到底是力气大，还是因为太开心而忘却了负重。
年轻的岁月里，可曾有人陪你一块疯一块闹？多年以后，那个陪你一块疯一块闹的人又在何方？如果你们还在一起，恭喜你们彼此坚定不移；如果……，也是残忍时光的馈赠，无须时时想起，因为永不会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