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青苔山被重重云雾环绕,最后一抹白月牙被晨雾遮了去,鸡鸣犬吠,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国师府中渐渐有了下人扫洒的动静,涓涓细流蜿蜒穿过山间。
朝楚公主还未曾从梦乡中醒来,耳边就已经响起杏柰温柔的呼唤声:“公主殿下,该起身了,一会三殿下怕是要来了。”
“委实困得很,杏柰,本宫再睡一刻。”朝楚公主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
少女贴身穿了白色孔雀羽祥云抹胸,肩背雪白如玉,纤细白皙的双臂拥着怀中的芙蓉锦被,窝在拔步床上不想起来,看着倒是活色生香的一幕。
“公主,这是您昨日吩咐奴婢的。”然而杏奈昨夜听从了她的吩咐,此时哪里会允许公主再睡下去,而是不厌其烦的将公主从昏昏欲睡中唤醒,她是个极有耐心的侍女。
“昨日,昨日的公主当真是愚蠢。”她糊里糊涂的说。
杏柰一惊,脸色扑上去,摇了摇公主道:“公主这是说什么呢,怎可骂自己。”
“昨日非我,昨日非我。”
这说的什么,都是听不懂的,杏柰娇嗔了一声,软软道:“昨日不是公主殿下吩咐的奴婢,难道还是这山里的精怪不成,那可真是稀奇了。”
哪知朝楚公主依旧闭着眼,喃喃道:“昨日本宫非今日本宫,昨日我哪知今日我困倦不已,只知诸事推向今日我。”
杏柰哭笑不得,从小到大公主就没这么赖皮过,这是原形毕露了吗?
“公主,公主讲的这些禅机什么的奴婢不懂,但是公主殿下若是再不起身,过会儿齐王殿下来了,您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混过去了。”
“什么禅机,你这丫头越发的伶牙俐齿,还敢搬出三皇兄来吓唬我,罢了罢了,本宫怕了你了,起了便是。”她坐起来,杏柰提了鞋子来给她穿上,而白苓来给公主叠被拂枕。
站在脚踏上,双手拢上白色的中衣,问自己的侍女:“碧桂怎样了?”
青绮与碧桂住在一起,轻声回话道:“回公主的话,奴婢昨夜同碧桂姐姐睡在一起,碧桂姐姐看起来没什么事情了,谁的也很好。”
“唔,那就好,就让她好生歇一歇吧,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她俯身撩了撩木盆中的温水,双手掬起一捧水,清凌凌的泼在自己的脸上,顿时就清醒了。
“是,多谢公主体恤,奴婢回去转告碧桂姐姐。”青绮在旁恭声答谢道。
“嗯,你退了吧。”朝楚公主今日话很少,白苓递上干暖的锦帕,给公主擦拭脸色的水迹。
“公主,请抬手。”白苓将春罗堆纱白茶花白底衣衫为公主穿上,取了白底云纹腰带来束上腰封,将秀长的头发捋了出来,又请公主移步到妆台前坐下,铜镜中的少女端雅秀丽。
白苓打开一个螺钿嵌银红木首饰匣,从里面拿出一对掩鬓,在公主的发边比了比,询问道:“公主,今日用这个掩鬓可好?”
朝楚公主随意抬眸看了一眼,应答道:“嗯,好。”
白苓拿起了白玉芙蓉纹掩鬓为公主戴上,她梳妆的手艺精巧,眼光也不错,当初也是因为这一手的好功夫才来到公主身边。
“见过三殿下。”
长孙少湛推门想要进去,忽而又想着朝楚可能还没有睡醒,他把嗓音压低了些,问门外的侍女,说:“朝楚可醒了?”
随后是很轻细的侍女声音,福身回答:“回殿下的话,公主已经醒了,正在内室梳妆。”
“是三皇兄来了。”朝楚坐在妆台前的六面如意凳上,闻声抬首稍微侧了侧身,抬眸透过轩窗往外一看,是三皇兄来了。
他穿了一身宽松的玉白斓衫,皂色系带,身长玉立,宛若松柏,站在一片绿荫的庭院里,挺清凉的。
让皇兄在外面站着也不是一回事,她吩咐了一声:“杏奈,你去请三皇兄进来,稍等片刻。”
“是。”杏奈出去的时候,江改正跟在三殿下旁边,而三殿下本人正站在廊下,弯腰伸手折了一簇淡绿色的宝珠茶花。
杏柰对他躬身道:“殿下请到厅中稍等,公主梳妆好便出来。”
“无妨,退下吧。”长孙少湛摆了摆手,在外间等候,白苓上了一杯清茶又退了下去,这房间是长孙少湛第一次进,很香。
等她梳妆过后,杏奈用银钩挂起半面帘帐,朝楚公主从里面走了出来,到长孙少湛面前,笑盈盈道:“三皇兄,今日怎么一大清早就过来了?”
长孙少湛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闻了闻房间中的味道,说:“你这里用了什么东西,房间里都是香气?”
他记得朝楚并不怎么用熏香,十分喜欢鲜花时令,这般想着,对朝楚公主招了招手,待她略略俯身,将手中淡绿色的茶花簪在她的头发上。
完后又让朝楚公主站好了,复又看了看,点头夸赞道:“挺好看。”
朝楚公主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蹙眉嗅了嗅空气中,却没有多少熏香的味道,许是闻得久了,便闻不见了,坐下答道:“应是昨夜燃的安眠香,闻得久了就闻不见了。”
杏柰怕她晚上睡不安稳,便在香炉中燃了一块带来的香饼,倒也有些效用。
他有点紧张朝楚,很关心她:“可是昨夜受了惊吓?”
“未曾,不过是个宵小之辈,何足挂齿。”朝楚公主莞尔一笑,丝毫没有惊悸之色,比之那日被畸儿怪胎吓到后要好多了。
他低了低头,故作调侃道:“没想到皇妹这般的好胆魄。”
朝楚公主扬眉,含笑问道:“皇兄此时过来,难道只是为了问我有没有受惊吗?”
长孙少湛笑答:“当然不是,今日没什么事情了,想带你出去走走。”
“我们去哪?”
朝楚公主立刻抬起头,这个就勾起她的兴致了,本来就说好出来游玩的,只是遇上糟心事不少,而且出行的话,必须要与三皇兄一道才可。
长孙少湛对这里很熟悉,想了想,很快答道:“自然是去国师府外,看看后山的泉眼,还有尝尝苔山寺的斋饭,到苔山寺你还可以去求个签,这一趟出行可不算顺利。”
苔山寺的签卦,朝楚公主闻言笑道:“我自己便能卜卦吉凶,何须去求什么签言。”
“这般事情,言人不能言己,朝楚,去看看也无妨。”
“那便听皇兄的。”
“这山上的晨雾还没有散,甚是清凉,你记得披上一件披风。”
“皇兄一道在这里用了朝食吧。”朝楚公主提议道,她一贯是要多多少少用一些朝食的。
长孙少湛自然是应下的:“好。”
国师府里的饭菜口味都很清淡,因是朝食所以份量不多,俱是小碟子小碗的,精巧别致,其实这朝食长孙少湛用不用皆是两可,但与朝楚一道用饭他还是很愿意的。
一盅百合清粥,一碟爽脆的腌嫩黄瓜,一碟碧玉青旅的拌莴笋,再就是同样清素的炒细香芹,还有一盏杏仁豆腐,朝楚公主对于豆腐一向不大理会,长孙少湛没有她那么的挑食。
两人的主食都是一碗百合清粥,秉承着食不言饭不语的规矩,虽然是细嚼慢咽,但也吃得也很快,不过是一刻钟左右便用完了。
皇兄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她也放下了手中的碗,说:“吃完了,撤了吧。”
“是,公主。”随即宫女端来漱口的茶给两位主子,温水濯手,再用巾帕擦拭,规矩重,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却无一不行云流水般的好看。
桌上的碗碟都被撤了下去,朝楚公主正要起身去里面准备一下,让杏奈取来披风,就可以与三皇兄一道出去了,外面的人却来通禀道:“殿下,国师夫人前来拜见。”
“竟然此时来了。”朝楚公主垂眸低语一声,随即看了一眼三皇兄,长孙少湛知她意,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去了后小厅等待,因为女眷他不好多见,朝楚这才让人请她进来。
“我家公主有请,国师夫人请进。”
国师夫人一身杏色藤萝花琵琶襟长衣,显得很年轻,说实话,若是单看外貌,同国师那白发苍苍的模样一点也不般配。
带着两个侍女过来,优雅得体,一进入正厅内,头也不抬地就请罪道:“昨夜公主殿下受惊了,臣妇实在是愧疚万分。”
朝楚公主正端坐在圈木椅上,想着如何尽快打发了对方,被这国师夫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即对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道:“青绮,还不快扶夫人起来,来人,看茶。”
连忙让宫女将其扶了起来,请她坐下,白苓端上了两盏六安瓜片,朝楚公主抬手优雅道:
“夫人,请。”
“多谢公主赐茶。”国师夫人也是不卑不亢的。
她柔了柔声气,对国师夫人抚慰道:“夫人实在不必自责,昨夜之事也只是意外罢了,本宫也没什么事。”
“这是国师府的责任,不容推卸,也是臣妇的失职,没有尽到义务。”国师夫人转而一脸愧色。
她的双手一直掩在宽大的杏色衣袖里,落座后才解释道:“臣妇实在是愧疚,只因臣妇每日饮了安眠茶睡得早些,不知公主这里的事情,所以今早才来询问。”
朝楚公主本就没在意此事,也没什么必要去追究什么,刺客已经被三皇兄捉去,只觉得没什么必要去紧咬不放。
她温声道:“无妨,只是本宫见这国师府邸如此着实不成样子,若是日后还有这等事情,只怕国师府无法抵挡。”
“公主说的是,臣妇会抓紧交代好此事,请公主放心。”国师夫人低着头很诚恳的说。
又坐了一会,朝楚公主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便对她直言道:“夫人既然没有其他事了,就请回吧。”
“臣妇告退。”国师夫人出来后,看了一眼庭中的几株茂盛的茶花,抬脚往外走去。
待她离开后,长孙少湛从正厅的后面走了出来,对她说:“朝楚,你也不必太着急了。”
他在后面清楚的听见两人的对话,朝楚这哪里是大人有大量,就是着急出去游玩罢了。
“哎呀,皇兄,别管这些了,咱们快走吧。”朝楚公主站起来,推着皇兄的手臂往外走,迫不及待的要出去。
“公主,公主,忘记带披风了。”
“披风给我,看看你,粗心大意,清晨露重。”长孙少湛从白苓手中拿起披风,给朝楚公主围上披风,系好脖子处的鹅黄色锦带,才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皇兄,莫要絮絮叨叨了,且快快走罢。”
闻道国师府坐落在苔山寺之上的位置,但正门的方向与苔山寺不太一样,看得景色自然也不同。
这长阶曲折,不过下山总是比上山要轻松,是以他们只带了四五个侍卫,一路步行下去。
朝楚公主呼吸着清晨微凉而清新的空气,山风习习,手指拢着浅碧色绣山茶花薄披风,三皇兄与她慢慢的一起走。
一直没有人说话,她有些不自在,抬眸说:“我观这位国师夫人,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长孙少湛随口问道。
“说不上来,从一开始便觉得奇怪,嗯,皇兄,你说这位夫人是不是太过冷淡了?”
长孙少湛不以为然道:“有人天性如此,不足为怪。”
“国师夫人生得真年轻,看着与国师差异太大。”朝楚细声碎语的与他窃窃私言,神神秘秘的。
长孙少湛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忍俊不禁道:“切记,莫要以貌取人,不过,也是国师自己生得太老了些,他从二十年前就白发丛生了,似乎是因为经历过一场变故。”
二十年前,朝楚那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连同三皇兄也是,只有大皇兄出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能让国师一夜愁白了发,想想也很容易联系到了,应是与她的父皇有关。
长孙少湛拍了拍她的肩道:“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再谈的必要,国师他,为国分忧,对待他只需敬重便是了。”
“即使如此,我日后不这样说了,皇兄莫要再教训我了。”朝楚公主挽着他的手臂走起路来也活泼,全无了往日的端庄。
“咱们都去走一走,明日要早些启程回去。”
“国师夫人应是有疾,不然怎么会那么早就睡下,而且还是靠饮安眠茶才能入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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