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白雾茫茫,四周静悄悄,难得没有丫鬟来寻人。
5号道:“我不想坐以待毙,我和6号打算去桃园一探究竟。”
白冕点头道:“我和10号也正有此意。”
2号连忙道:“那正好大伙一起去。”
大雾弥漫,整个周宅仿佛已空无一人,只留下寂静的莲塘。廊院幽深,若隐若现如倾盆大口。
不远处,墙檐上有枝条探头伸出来,枝叶间缀满了青皮小桃。
有个瘦长的人影从雾中走来,待看清脸,正是神情阴鸷的丁管家。
他挡在众人面前,指着5号和6号说道:“你,还有你,跟我去取桃。其他人若没事就去他处,别在这里瞎晃悠。”
与白冕擦肩而过之时,6号神色略显怪异。她悄悄看向自己的手心,指缝间,微露出小半截黄色。
她没有声张,默默地攥紧了符纸。
剩下的三个男人掉头折返,绕道往大夫人院子的方向走去。
白冕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除了周老爷的主卧,这周家还有个地方我们始终没去?”
2号:“周老夫人。”
002:“周家少爷。”
2号恍然:“如此说来,周老夫人的住宅我有见过,似乎没看到周家小姐和少爷住在哪。”
002道:“周家小姐在兰园偏僻的阁楼里。”
他抬起头,雾中树影森森。
“周少爷......没有住处。”
忽见身旁雾中急匆匆跑走一个小丫鬟,神色惊惶,脸带汗珠。
又有几个丫鬟慌忙跑过,见他们三人,一人回头叫道:“夫人,夫人难产了,快来帮忙!”
2号小声道:“这夫人好像还不足七月......怕不是早产了吧?”
白冕与002对视一眼,道:“去看看。”
还没进院,便听到女子的声声尖叫,凄厉刺耳。院内丫鬟们或端着药碗,或忙里忙慌地将一盆盆水和毛巾端进去。
三人在前堂被丫鬟们拦住,接过了从内室送出来的暗红血水。
水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黑色木屑,红黑混杂,色泽甚是诡异。
但002无暇关注,因为房内景色更是不同以往。目光所及之处,墙面和家具上都沾满了黑色的黏液,如同蛛网一样从内室向外蔓延。
透过黛粉色屏风,依稀能看到屋内床榻边数个人影僵立着,一动不动。
床榻之上阴影深深,延伸出大片网状区域,网中有不明生物在极有规律的鼓动,声音震耳欲聋。
仅仅瞧了一眼,中年男就偏过头去。
出了门,三个大男人被赶去了忙乱不堪的厨房。厨房拥挤又嘈杂,三人没来得及多说上几句话,就被安排去打水烧水。
直到院内白雾愈浓,主卧里传来了充斥着喜悦的娇喊声。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老爷万福!夫人万福!”
院内的丫鬟们也跟着笑了起来:“恭喜老爷,贺喜夫人!”
又听见屏风里一成熟女子的声音道:“咦,这小少爷怎地没有心跳?”
“大夫,大夫,求您赶快看看我们小少爷!”一小丫鬟叫道。
众人皆乱,喧闹声又起,厨房里也一片混乱。
没一会儿,白雾渐淡。
“太好了,小少爷活了!”丫鬟惊喜道。
“大喜事呀,小少爷自有吉人天相。”
“小少爷长的也好,这额心还有一颗小红痣呢!”
院内热闹起来,丫鬟们欢天喜地将几名稳婆送出了院子。稳婆们领完赏钱,喜气洋洋,连声祝贺。
“周家有福,小少爷这颗红痣呀,可谓天生聪慧,年少得志,乃大吉之象啊!”
卧房门口,奶娘怀里正抱着绣有五毒捧桃的襁褓,一边呦呦拍哄着。002扫了一眼,襁褓边露出了一小截乌黑的指头。
厨房内,几名厨娘还在张罗着熬药。又见几名小丫鬟行色匆忙,领来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
春桃招呼完人,神色带着几分忧虑。她过来对三人道:“这里暂时不缺人了。302号,二姨太那边新来了几批货,账房缺点人手,你去帮忙好了。”
“309号和310号,老夫人那边正传唤你们。”
走之前,她左右瞧了瞧,小声提醒二人:“老夫人矜傲,甚是偏爱俏郎君,你俩且好生哄着些。”
白冕微笑着拱了拱手:“多谢春桃姐。”
老夫人的庭院离此处不远,曲径通幽,松柏林立,如世外桃源。
凉亭外,绿树浓荫,一位穿着朱红色长裙的妇人正坐于亭内品茶。她头戴金簪,挂着流苏,神态庄重而典雅。
她将茶盏轻轻放下,叹气道:“今儿个我有些腿乏了,这肩上也酸得紧,真是越来越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我看老夫人红光满面,仪态万端,自有一番风韵,不比那些小姑娘们差。”白冕笑道,“还请老夫人准许我俩帮您揉揉腿,捶捶背,松了筋骨,以解乏闷。”
华服妇人微微颌首。
002看到白冕朝自己使了个眼神,心领意会,他跪在她身前,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
妇人身上的绸缎如水般流淌,朱红色的衣料上绣着华美的图案,足以彰显高贵的身份。
002揉着揉着,那些腿上的布料簌簌地往下掉,露出布满暗红色血管的皮肤。
一股腐烂的恶臭味从里传出,手底的小腿越发枯瘦。
咔嚓一声,老夫人的腿骨开裂了。
002沾了半身暗红的腐血,默不作声。
他始终姿态端正地跪着,继续按揉腿,顺手拾起掉落一地的大骨头茬子,细致又专心地帮她拼了回去,一根不落。
白冕锤着老夫人的肩背,目不斜视。
他只觉手底的肌肉松软,手陷进去就越来越难以拔出来,到最后,他轻轻一贴便如同沉入泥潭。
白冕不得不咬紧牙关,吃力地往外抽手。
华服妇人转头,慈祥地问他:“怎么不继续锤了?”
她露出骷髅般干枯的脸,额头中央有一个深洞,眼眶空空。
老夫人咧嘴一笑,嘴皮和牙齿纷纷脱落。
白冕满脸通红,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笑容勾人,露出明晃晃的小虎牙,略带羞愧道:“老夫人身体如此康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小的反倒力气跟不上,就想着稍稍歇息一下,帮您剥点水果尝。”
老夫人恢复原貌,满地血迹随之消失。
她容光焕发,笑着点点头,扭了扭筋骨道:“你呀,身子骨有些弱了,要多补补才好的起来,这小伙儿倒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当年我嫁过来前,也曾经喜欢舞刀弄棍,任谁都得尊称一声李二娘子。自从嫁到周家,操心家务事,倒将那些都搁置了。如今闲散了很多,却也拿不起那些物件了。”
妇人优雅地尝了一粒冰镇水晶葡萄。凉风吹来,她似乎心情大好,端起了茶。
“就算如此,这身子骨比起我儿那明媒正娶的夫人也强得多,生几个小子完全不在话下。不像那李氏,身板太差,生两个姑娘就垮掉了,天天又是喝药又是针灸的。”
见人起身绕到桌前,点燃了炭香,华服妇人又浅酌了一口花茶,终于舒朗一笑。
她欣慰道:“现在呀,算是争气一回,好歹得了个周家嫡子。”
回程路上,白雾又起。
002顿住脚步,道:“周家只有一个少爷。”
白冕牵起他道:“我想,如今能猜到这小少爷住在哪处了,等明日就去探个虚实。”
002应道:“嗯。”
前方雾里隐约出现两条影子,姿势有些奇怪。等离得近些,原来是一个满脸鲜血蓬头垢面的人正搀扶着另一人,磕磕绊绊地往前奔逃。
见到白冕,她们双眼发光,恨不得立即扑过来,下一秒却摔倒在地。
6号面容疲惫,她扶着血流不止的5号,仓皇尖叫道:“求求你......救救我们!”
话音未落,她背后出现一个瘦长人影,举起约半人高的大砍刀,猛然劈向她的头颅。
红芒如霹雳,从她头顶疾飞而去,脑后传来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漆黑长枪发出龙啸般的嗡鸣,化解了攻击,将那刀光击落。
一道黑影随之从雾中跃出,将长枪接住,眨眼间与她擦肩而过。
身后狂风呼啸,乱发飞舞,6号还茫然地大睁着眼,只能听见自己粗重无比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
她呆呆地看着白冕跑过来,扶起了身边人。
他关切望着她,红色卷发似火焰,碧绿的眼眸犹如深不可测的森林,就像是......就像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天神。
天神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两人的打斗震散了大片白雾。
火花四溅,漆黑的长枪舞动,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焰。寒芒带动沟壑燃起了熊熊烈火,将瘦长男子拦截在外。
002见三人逃远,正欲撤退,余光瞥见白芒再次袭来。他微侧过身躲开攻击,长腿一记凌厉的回旋踢,精准地击在那人腰间。
喀喇几声响,传来脊椎骨碎裂的声音。
瘦长男子竟从中间断成两截,他握刀的手一松,整个人猝然栽倒在地。
002无心恋战,追随白冕而走。
撤至半路时,那人已重新提刀爬了起来。
姓丁的总管阴沉着脸,全然不怕地站在熊熊烈焰里,两只眼珠如毒蛇般盯着隐没入雾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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