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登天梯

吕正仪面色僵硬,抹了把冒冷汗的脸,眼神左看看,右看看,飘忽不定。

沈木星本想发作,然而离他最近的护卫在他发作前先扯住他的袖子,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不知说了什么,这位嚣张跋扈的天之骄子只冷哼一声后,便移开视线。

因为沈木星进入阵法,两名苍奉宗弟子不敢再拖延,收起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双手结印,迅速启动阵法。

阵内鸦雀无声,没一人说话,众修士纷纷坐下调息,以求更加适应阵法对修为的压制。

相较于其他人的不舒坦,林琅本身就是练气后期修为,此时在众人中倒显得格外闲适清爽。

他环顾周围一圈,视线瞟过一个,系统就像报菜单一样报一个。

【筑基大圆满,水系单灵根。】

【金丹初期,火土双灵根。】

【筑基初期,金水双灵根。】

【筑基后期,水木双灵根。】

……

气运啊,都是气运!

林琅看着周围的修士们,眼冒绿光,对他们的气运垂涎欲滴,他在中界根本看不到这么多单灵根和双生互补灵根。

“系统,所以每三年一次的苍奉宗大选都是从这些人里面再万里挑一出来的?”林琅意识到什么,垂下肩膀,有些泄气地问系统。

系统冷冰冰回答:【是的,无数天才对苍奉宗趋之若鹜,苍奉宗里随便挑出一名弟子,都是其他宗门的长老水平。】

【比起宿主拜入苍奉宗,根据数据分析,系统认为宿主应该高价卖出苍奉宗令牌,得到修真资源后留在上界,再寻找合适的猎物。】

这是系统第一次提出明确的计划,林琅知道,系统说的计划是现在最为稳妥的方法。

他现在修为低下,没有能力迅速掠夺更多气运,在这群修真界的天才中间,毫无优势可言。

然后他还很穷,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枚令牌,但是宗门大选后,这令牌也就毫无用处了。

系统分析的很有道理,他确实应该这么做。

——但是,他不甘心!

林琅摇头,对系统道:“你上次说的奇迹,是指我走过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吗?”

能走过天梯者,苍奉宗开派数千年来,不超过一百余人。

这是苍奉宗施舍给天资低劣的修士们的一条登天之路,走过天梯,便不用再参加任何测试,直接破格成为外门弟子。

系统沉默下来,并未回答林琅。

林琅抿唇,垂下眸,神情坚定。

……

不到一刻钟,便到了苍奉宗山门下。

林琅跟着人群踏出法阵,抬眸便见山峰连绵,高耸至云霄,云雾环绕群峰,细细看去,哪是云雾,分明是涌动的磅礴灵气。

云霄之上,山峰之巅隐隐可见一座雕栏玉砌的金楼玉殿,玉殿周围又环大大小小无数悬浮金阁,其中不时往来彩衣飘飘、踏风而行的苍奉宗弟子。

这便是修真界七大宗门之首——苍奉宗。

“听好了啊,现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想通过三关测试拜入宗门者,就和我二人一起去测试的地方。”

说话的苍奉宗弟子牵动嘴唇,指着另一条不远处的长阶,朗声道:“如果不想测试,就走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只要能过天梯,就可以被收为外门弟子。”

跟着苍奉宗弟子的动作,林琅目光落在右边看似普通的阶梯上,又抬头望向似乎高耸在云霄里的苍奉宗。

他收回视线,神情坚定地走出人群,朝这条对他们这些毫无天赋的修士们来说,相当于通天之路的长阶走去。

“林兄……”吕正仪伸出手,牵住林琅袖子,担忧地看着他。

林琅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侥幸从他手下活下来的吕正仪,不忘维持自认为的坚强开朗硬汉形象,豪爽地拍拍吕正仪肩膀,压低声音:“吕小弟,我要和你一起拜入苍奉宗,一起匡扶正道,做互相最信任的好兄弟!”

这么好的气运,他根本死心不了,还是想要。

见状,吕正仪松开手,双眼燃起熊熊大火:“林兄,我们一起加油!”

林琅收回手,走出队伍。

他本以为他们这群人里应该只有他一人要走这条天梯,但没想到,队伍里居然有一半的人也要和他一起爬天梯。

他还发现大部分人都是刚才系统没念修为和灵根的修士,看来这群人和自己一样,都想赌一个机会。

他们身后,沈木星走到两名苍奉宗弟子面前,抱胸不耐烦道:“带路,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几千年来,你们苍奉宗那些爬过天梯的外门弟子,不都是一群废物?”

他高傲地仰起下巴:“也就你们苍奉宗愿意施舍他们了。”

吕正仪迈出一步张开口想反驳沈木星,便看到最前面的两名苍奉宗弟子抱拳行礼,恭敬道:“沈少主这边请。”

闻言,吕正仪一怔,猜出沈木星身份,脚步一顿,最终又沉默下来。

林琅和一群人走到天梯前,顺着天梯仰头往上看,发现天梯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一些人像尸体一样躺在阶梯上,呼吸微弱,另一些人则像虫子一样在上面缓慢地蠕动。

见状,林琅咽了咽口水,心一横,闭上眼踩上第一阶白玉石梯,刚一踏上石梯,便从脚底传来一阵刺痛直直刺入灵魂。

这阵痛连绵不绝,像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刺入灵魂,将灵魂扎的千疮百孔后,又一点一点地缝上小孔。

林琅双腿一软,跌在玉梯上,泪眼朦胧地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又转头看向刚踏上玉梯之后就立马收回脚,马不停蹄朝另一个队伍赶的修士们。

来的一半人,最后只留下包括他在内的十人。

林琅心里也打起退堂鼓,看向另一条道路的修士们,纠结地抿唇。

“系统,我参加正常考核真的完全没希望吗?”他不死心,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问系统。

系统的机械音分外冷酷:【没有,三道关卡,一关考验修炼天赋,一关考验修士悟性,一关考验修士机缘。】

三样,林琅一样都没有。

听完系统的话,林琅彻底死心,不再看另一队修士,收回眼望着遥遥无期的天梯,绝望地哭出声。

他边哭着,边从阶面上爬起来,忍着□□都要被撕碎的剧痛,艰难地又登上一阶天梯。

他疼得涕泗横流,浑身发抖,泪眼朦胧地望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苍奉宗,咬紧牙关,一鼓作气朝上爬。

疼,将他千刀万剐的疼。

他定定看着自己双手,怀疑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削下来了。

热,将他扔在火堆里的热,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炙烤熟了,好像走一步,就掉一块肉,走到最后,他就变成了一架光秃秃的骨头。

冷,比幼时被人推进冰水里还要冷,丝丝的冷意渗入骨髓里,将他的意识冻住,之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琅意识模糊,什么都不再想,死死盯着眼前望不到头的天梯,一步又一步,双腿发颤,却又无比坚定地往上。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突然,周身所有疼痛一扫而空,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从脚底传遍全身,舒服得他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的眼前,缓缓展开了一副画,画里他站在最高的云巅,脚下是俯首叩拜的天下修士,他高傲地、洗脱一切罪孽般地走向天道为他敞开的登仙大道。

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是前所未有的得意!

林琅双眼迷蒙,勾起唇,双腿一软像尸体一样跌在石梯上,看着眼前的空气,面上露出痴迷的笑容。

若是真的该有多好!

没一会儿,他又犹如行尸走肉般爬起来,被折磨得发疯,望着前面空无一人的天梯,声音尖利,似乎泣血:

“要是真的该有多好!你们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怕,什么都惧,但是却偏偏不怕任何幻象。”

“被我杀的人我不怕。”

“曾经受的苦我不惧。”

“温香软玉,愿望成真更是可笑,一个人沉溺有什么用?我要全天下人都看着我站在云巅之上!”

拦住无数修士的幻象在林琅面前毫无作用,他对出现的幻象视若无睹,神情坚定地继续朝上爬。

他刚觉得天梯不过如此之后,熟悉的剧痛又传遍他全身,林琅骂了句祖宗,咬着牙,步伐沉重。

他做好心理准备一踏上另一阶天梯,传来的却不是剧痛,而是极致的舒适。

接下来,极致的疼感和极致的愉悦反复交替,像两只大手反复揉.捏着他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

只要这根弦断了,他便再也爬不动了。

还没爬到一半,林琅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什么都感受不到,脑海中只有爬到终点的执念。

身体超出负荷后,就无意识像尸体一样倒在地上,等稍微恢复一丝力气,他又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往上爬。

他觉得自己爬了好久好久,一开始还会因为疼感哭,到后面,这些疼感都已经麻木了,眼眶干涩,连哭都哭不出来。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两双腿好像失去知觉了,他用了很多办法,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林琅觉得自己像条狼狈的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被榨干了所有力气,可前路漫漫,根本到不了终点。

他艰难地朝后看,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天地间,苍苍茫茫,只有他一人。

他呼吸微弱地趴在地上,听群风拂过山间,听星子坠入长河,他安静地听着一切。

朦胧间,仿佛听到一道极遥远、极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也希望你是琳琅珍宝,你被人捧在手心里,但是啊,这些都太没用了。”

“你要做田里那些杂草,今年烧完了,明年又干他娘的长起来了,怎么烧都烧不死。”

他沉默地听着,突然生起一股极大的不甘——凭什么别人可以被众人簇拥,可以轻松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凭什么别人可以做琳琅,做被天道捧在手心的珍宝?

凭什么他只能做田里的杂草?

他不甘心!

所有人都说他不行,他偏要做到!

林琅双目赤红,伸出手扒住楼梯,四肢用力,缓慢地朝上爬。

赤.裸的手心摩擦在粗粝的梯面上,只一会,便血肉模糊。

林琅嗅着鼻尖传来的铁锈味儿,表情麻木,任由十指磨破,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长梯,染上星星点点,几不可见的血迹。

不知道爬了多久,林琅再次麻木又机械地朝前伸出手,手却落空,没有触摸到任何实物。

“恭喜你,爬完天梯,你可以成为我们苍奉宗的外门弟子了!”

林琅僵硬地抬头,望着说话的苍奉宗弟子,又呆愣地朝前看去。

他的前面,终于不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

他怔怔听着脑海里的系统平静地说着,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所有人的修为、天赋。

高台之上,苍奉宗的长老和内门弟子们的视线无波无澜地扫过他,神情淡漠,并不会因为他爬过天梯对他刮目相看。

高台之下,通过考核的新入门的弟子们,不少人不屑地看着他,吕正仪站在人群里,担忧地望着他。

他们都离他好远好远啊。

难道他拼尽全力,几乎搭上一条命,也追赶不上他们吗?

林琅提着一口气,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没有接过那名道喜的弟子,递过来的外门弟子的令牌。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颇为大逆不道地直勾勾盯着坐在最上位,怀里抱着一个三岁男童的当世第一天才——闻司。

他的神情高傲,容貌浓稠艳丽,一身红衣比太阳还要耀眼,任何天才在他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逗弄怀里的男童时,却又满眼柔情。

林琅神情不甘,迈开腿,缓慢地朝最高位的闻司走去。

有弟子发现他的意图,皱起眉,正要一掌将他轰远,却被一旁笑着看戏的长老拦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琅身上,不少人窃窃私语,等着他被闻司羞辱一顿,再一掌拍死,也有不少人饶有趣味地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林琅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他们嘲笑他的天资,看不起他的出身,而在他眼里,他们也不过是明码标价的气运罢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一群又一群人,迈上一阶又一阶玉梯,终于走到了最中央,逗着稚童开心的闻司面前。

万籁俱寂。

林琅刚要开口,然而还未出声,眼前就发黑,强行提起的最后一口气散去,双腿一软,朝前直直栽倒,好巧不巧,竟然直接扑在了闻司怀里。

林琅头枕着闻司宽厚温热的胸膛,与闻司另一边怀里抱着的元宝对视,好半天,瞪圆眼,才猛地反应过来。

好多字!不过来不及修文了,明天修(拖延症晚期患者,又拖延了这么久[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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