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废黜

“就是今日了,再过两个时辰,京城前来传旨的大臣就该到了。”

褚衡安坐大帐之中,他的语气虽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只有闻夏能看懂这份伪装下的不甘。

京中传来消息,谢文清回去后证实了大臣们弹劾之事皆为事实,褚衡确实与山匪勾结,妄图瞒天过海。圣上听后大怒,当即下旨罢免褚衡,命人将他带回京中问罪。

虽然已成事实,褚衡又怎么能甘心呢,从青葱少年时便生活在无尽的误解与轻视中,未及冠之年便已经是阎罗殿前的常客,所有这般都只是为了守护大晟和万千百姓。

可如今他却要眼睁睁看着奸臣当道,颠倒黑白,肆无忌惮地凌虐他用命守护的一切,怎能甘心?怎能不恨!

但他只是圣上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何况只是褫夺兵权,回京问罪。

日光撒进营帐的那刻,范旭踏着晨光匆匆跑了进来:“将军,传旨官已抵达营外。”

他缓缓起身,从压抑的阴影中缓步迈入光照之下,回首看了一眼帐中安放的帅印后,他沉声道:“随本将前去领旨。”

看到褚衡现身,传旨官向他恭敬颔首示意后,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卷轴:“褚衡听旨!”

他单膝跪地,沉重的甲胄扬起一片纷飞的黄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信王世子……”

高高在上站立于前的传旨官嘴唇一张一合,可褚衡此时只感觉到双耳嗡鸣,其他的一概无法入耳。

理智慢慢回笼时,眼前之人宣旨已毕,明黄色的卷轴已经递到了褚衡眼前。

见他无动于衷,跪在一旁的范旭暗中推他:“将军,您还等什么,快接旨呀。”

他麻木地接过圣旨时,身后众人却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雀跃欢呼。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传旨官也满脸堆笑地拱手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终于是苦尽甘来了。另外,圣上也希望您乘胜追击,尽快拿下青邙山。”

这是怎么回事?

他颤抖着手将捧着的圣旨展开,上面“有功社稷”四字毫无防备地撞入眼帘,一目十行读完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竟然不是问罪,而是赏赐!

圣上不仅向天下公布了他隐姓埋名掌管千机阁多年的功绩,还特意夸赞他及时明察太子贪墨行径,并赐下金银珍宝安抚他这段时日枉受冤屈的委屈。

而太子已经当场被废为庶人,圈禁京郊别院,永世不得出入。

褚衡仍是不解,裴怀济明明传信回来说太子妃最终选择了站在太子那边,谢文清也投向太子一派了,怎么情势反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转呢?

趁着传旨官被范旭待下去好生招待时,闻夏突然站在营帐后向他招手:“琼英他们又来信了!”

原来在圣上下旨的最后关头,郑素舒突然反水,还拿出从太子书房偷出来的往来信件及参与弹劾之人的名册,太子指示谢文清污蔑褚衡的证据也包含在其中。

若说这些还不能将太子彻底扳倒,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的及时出现成为压死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人便是在山寨中闭门不出多日的王大虎!

他于朝堂之上拿出太子所赠的信物,并亲口证实了太子曾找过他,命他以青邙山二当家的身份构陷褚衡与山寨勾结,做出不利于大晟之事。

褚衡还有一事不解:“这些都只能证明太子陷害忠良,以圣上对他的偏袒,根本不足以被废黜。”

闻夏早知他会有此一问,略带凝重地答道:“长公主死了!”

在褚衡震惊的目光中,她缓缓转述出信中所言:“比起对你的恨意,长公主更恨太子这个背信弃义之徒,或者说更恨圣上的极尽利用,她自知此生再无翻身的可能,比起作为一个阶下囚了此残生,还不如玉石俱焚。”

“她将利刃抵在自己脖颈上逼守卫们将她放出去,守卫们因得了圣上的命令不可伤了公主性命,便也只敢远远跟着。直到走到京城最为热闹喧嚣之地,长公主向无数百姓说出了太子才是贪墨灾银及豢养私兵的主谋,将他为一己私欲残害无数百姓之事公之于众。这样一来太子不废,难平众怒。”

这确实是长公主的性子,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人做嫁衣。

褚衡拧眉:“长公主是怎么死的。”

“她说完这一切后,便被一只流矢射中心窝,当场暴毙而亡。”

流矢?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事发又在闹市之中,哪里会这般巧地出现流矢。

二人心中都不言而喻,这大概是宫中派出的人,长公主当众揭穿皇室丑陋的一面,圣上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她了。

不过她走得安然,面上没有遗憾,大概也早已料到如今的结局,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闻夏感叹:“这既是报复太子,也是报复圣上呀。”

长公主的一生都过得轰轰烈烈,也注定了她的离去必定不会是黯然离场,她虽是他们的对手,但这一刻他们仍不免为之唏嘘。

看到闻夏闷闷不乐,褚衡以为是因太子被废一事,他犹豫片刻还是安慰道:“太子毕竟是你的旧主,你若是为他心痛,我也可以理解。”

闻夏一怔,他以为自己是为太子惋惜?这段时日给他讲述他所忘记的事情时,闻夏也无数次犹豫过是否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褚衡。可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如实相告,毕竟作为太子的人,从前的争斗便只是家事,但作为前朝余孽,那便是国事,以褚衡对大晟的忠心耿耿,她不敢去赌。

所以她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将原本的误会继续下去,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

京城外的驿站中,琼英将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子送上马车,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未及豆蔻的小女孩。

“太子妃娘娘,这次之事多亏了你,你的大义实在令人敬佩,”琼英指了指身后随从所抬的木箱,“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细软,还望你能收下。”

“我如今已不是太子妃了,你往后唤我素舒就好,”她顿了顿,向琼英郑重行了一礼,“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否则我如今还在太子的棍棒下苟延残喘呢。”

她指向身后的木箱:“这些我万万不能收,还请姑娘拿回去吧。”

“可是你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又要怎么生存呢?”

因为大义灭亲之功,圣上特赦了郑素舒与女儿的连坐之罪,准她和离归家,可她却拒绝了返回郑家,而是自请带着女儿离开京城。

郑素舒莞尔一笑,不同于从前带着面具般的端庄笑容,这次的笑意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姑娘不必担心我,圣上准许我带着嫁妆离京,我当年出嫁时正值郑家鼎盛,又是嫁的太子,所以嫁妆格外丰厚些,以它们做本钱再做上些小买卖,保证我与孩儿衣食无忧不成问题。”

看着琼英担忧的神情,她拍了拍琼英的肩头:“我们同为女子,你能凭自己一人之力走下来,我相信我也可以。”

琼英会意,微微福身:“好,那便就此拜别了,一路平安。”

“有缘再会。”

坐在回城的马车上,琼英有些出神,裴怀济叫了她好几次都未听见。

她在回想太子妃方才的话:“你知道我为何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吗?是因为我的女儿。”

“那天她颤抖着小小的身子哭着劝我说:母妃,咱们逃走吧,无论逃去哪孩儿都愿一直陪着你。”

“我拍着她单薄的后背告诉她:你还小,你不懂荣华富贵有多么重要,若是你跟娘亲一同逃走了,你就不再是高贵的郡主了,也没有享用不尽的绫罗锦缎了。”

“可是你猜怎么着,她摇着头对我说:可是孩儿只有一个母妃,孩儿只希望母妃日日康乐,母妃为了孩儿留在炼狱之中,才真的让孩儿日日难安。”

“为了女儿,也为了我自己,我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一次。”

近三十年的人生,这是她第一次把握自己的命运。

*

春寒料峭,青邙山的寝屋里却是一片浓浓暖意,褚衡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娇俏面庞。

他慵懒问道:“怎么起得这么早?”

闻夏的面色扭捏了一瞬:“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原来她早早起身是准备惊喜去了。

褚衡心头一暖,拉她在床边坐下:“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天生一对。”

“此话怎讲?”

他将手塞进枕头下面:“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本是过年时便想送给你了,可惜这段时间意外繁多,一直拖到现在。”

下一瞬,一只大手覆上她的双眼。

“好了,睁眼吧!”

黑暗撤去,闻夏眼前多出一副护心甲。

“这是我亲手所制,外皮乃以最坚韧的牦牛皮炮制而成,内里缝有轻薄但极为坚硬的玄铁片。我私心里希望你远离战场,再也不要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但我知晓你必然不愿,既然不能阻止你做想做之事,那我便尽全力保护好你。”

闻夏一怔,她突然想起被王二骏污蔑那日,褚衡推说是去观赏月色了,原来他是去为自己准备惊喜了是吧?她竟怀疑于他,该多伤他的心呀。

“谢谢你,褚衡。”

眼看着女子的眼圈有些发红,褚衡连忙转移话题道:“你送我的礼物呢?”

“闭眼。”

下一刻,一张薄薄的纸张入手。这是什么?

睁眼看清手中的东西后,褚衡兀自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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